中国人的精神-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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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省份的各级乡绅们在曾国藩侯爵的率领下,以其拳拳赤子之心和抑悲之调哭喊着:“Moriamurprorege,regina!”(太后,臣等愿肝脑涂地,以报圣恩!)最终,皇太后陛下得以消弭可怕的叛乱,使整个国家逐渐恢复到往日正常与和平的状态,实现了所谓的“同治中兴”。
在前文中我已经谈过“维新变法运动”的兴起。我曾阐明,中日甲午战争之后,中国的统治阶层以及士大夫们因忧心国事而产生了极度的耻辱感和绝望感,这是维新变法运动兴起的源头。从这场运动方兴未艾之时到它突然急剧泛滥,正如我曾说的那样,其中包含了许多思想倾向和形形色色的论调,在中国统治阶层中,甚至还一度存在过因不同派系之间互相倾轧而几乎导致政府崩溃、帝国瓦解的危险。让人称奇的是,正如在所有国家都发生过的政治危机中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在中国,以帝师翁同龢为代表的偏执顽固的极端保守派(或称法利赛派,典出《圣经》),出于彻底的绝望,悍然加入到——更确切地说,是任用了——肆无忌惮的“过激派”(或称“税吏和罪人派”,与“法利赛派”一样,典出《圣经》)中去了。所谓的“过激派”人士则把大清帝国这架精密的国家机器和行政管理工具搞得一团糟。皇太后陛下获悉这一情况后,不得不放弃多年来一直为她所渴望且极其需要的退隐的休养生活,站出来帮助皇帝陛下收拾残局,重新料理国政。现在,人们都可以看到她是如何应付风雨如磐之时局的:皇太后陛下是一个天赋异秉的老练的政治家,她凭着自己那明晰和敏锐的洞察力一眼就探知,在现存所有的政治危机中,两大派别中对于国家有最大之危害的,在于那些极端的偏激狂。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出手,给两种极端的偏激派——极端保守派和过激派的首领以迅速、严厉而果断的打击。她褫夺了翁同龢的一切头衔,不过,总的说来,皇太后陛下对其所做的处置还算宽大——这与其说是她仔细掂量的结果,还不如说是出于同情朝廷老臣的恻隐之心。她将翁同龢开缺回籍,申明朝廷对其将永不叙用。至于寡廉鲜耻的“过激派”的年轻头目康有为及其党徒,皇太后陛下认为对这些过激分子中表现最为恶劣的人要大加刑戮,以儆效尤,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有必要的。此外,皇太后陛下还通令全国,追捕余下的在逃犯。因此,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她就控制住了局势,重新成为帝国的女主人,使国家渡过了危机。
自从这场我所努力描述的危机过去之后,皇太后陛下已经避开了一切极端的道路,她明智且始终如一地坚持其稳健和通权达变的执政风格,在中国的统治哲学中,这叫做“允执厥中”之道。作为帝国政府的最高首脑,她懂得自己应对国家的长治久安负责,所以无论她在个人情感上可能同情哪一方,都宣布不许结党营私,即她既不排外也不会媚外,既不反动也不进步。如果非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的话,归根到底,我倒倾向于认为她的思想更接近主张“进步”的一方。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任何一张有关各省高级官员任用状况的名录上推断出来:在选用朝廷和地方官员方面,她按照自己所希望得到的结果而因材施用。因此,像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大人与袁世凯这样的洋务办理者,以及保守的徐桐、李秉衡、刚毅、赵舒翘等人,尽管他们的政治观点和思想倾向是冰炭不同器,但在皇太后陛下的指挥棒下却都能人尽其才,各得其所。仅此一点,便可表明皇太后陛下的统治手段是多么灵活,其心胸是多么宽广,她在事情的判断和策略的使用上又是多么老练!
对于义和团运动和欧洲文明的看法(4)
然而,皇太后陛下之所以成为帝国长治久安的保证,不仅在于其自身的出色执政能力以及其作为政治家的才干,还在于她在中国所拥有的深刻的实际影响。她以太后的身份君临中国四十年以来,国家处于多事之秋,她历尽发捻(太平天国与捻军)叛乱与列强凌侮的重压,先后遭遇丧夫与丧子的变故——尽管她个人生活十分不幸,却一直坚持不懈地关怀她的苦难臣民并给他们指明生活的方向,努力要改变他们悲惨的生活与命运。不用怀疑,所有这一切,都存留在大清国朝野上下士民们的回忆中,太后陛下也因此赢得了他们的一致爱戴,甚至还得到她的臣民们的同情。显然,太后陛下在中国民众心中具有强大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她统治的合法性应该就在于此。依本人愚见,皇太后陛下受到士民们尊敬与爱戴的程度有多深,就意味着康有为及其党徒有多么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然而,近来的一些事实证明——对于康有为这些本该很了解过去四十年间本国历史的士人们来说——康有为及其党徒受到的惩罚并未有助于缓减从他们对皇太后陛下的憎恨、诋毁中所体现出来的那种不体面、感情用事和刻毒的情绪。
鉴于此,我忍不住要点明,设于上海的外国报章自以为是地发起的一场针对皇太后陛下个人品质的不正当的非难与不合适的诽谤,对于客居中国的外国侨民来说,这样的有关外国报章的问题让我这个中国人首先站出来提出抗议,实在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无论皇太后陛下她个人有什么样的缺点,至少她维持了这个庞大帝国的秩序,因此,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才会有如此之多的外国人得以在异乡舒心地安家落户。我们在这里且不提她作为一国之母的高贵身分和崇高地位——作为帝国的女主人,实际上,外国人在她统治的国家里过着宾至如归的安康生活。再单就她的性别、年纪以及她那为全世界众所周知的个人私生活之不幸而言——她从26岁开始就过着长期孤独的孀居生活,她如同一个帝王般日夜为国操劳,同时还要替她年幼的儿子——真正的皇帝担忧。后来(1874年),她惟一的儿子(同治皇帝)突然患病死去,又给她这个慈爱的母亲一次残酷的打击。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来说,如今所剩下的,只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皇太后的头衔以及一个历尽生活苦难折磨的母亲的孤寂心灵。在了解了所有有关这个可怜女人生活的情况后,我想,肯定可以使那些愚昧无知、肆无忌惮的报纸——特别是那些由“文明”的欧洲人经营的报纸——撤回关于皇太后陛下个人私生活所做出的不负责的中伤与恶评。但是,对于眼下的西方世界的情形,当年埃德蒙·伯克(Burke)那句不朽名言说得好:“在欧洲,骑士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
接下来,我打算谈谈在本文要谈的问题中最核心也是最难辩出个明白的部分。之所以说它难以辩出个明白来,并不是表明我在解析将要谈的问题的前因后果时有什么危险倾向或偏见,而是因为被日前所谓的“庚子事变”(我指的是不幸的义和团运动)所激起的那种强烈情绪还阴魂不散。如同在“维新运动”中一样,这场运动中事实上也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政治倾向,不幸的是,对此西方人没能加以区别:其中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防御型民众运动”,它类似于古老的盎格鲁…撒克逊民兵(fyrd)制或德国的战时后备军制。这种由基层民众结合起来旨在共同防御外敌或对抗社会内部动荡的结社,在中国自古以来就存在,而且是完全合法的。每逢国内动乱之时,帝国的中央政府就会鼓励民间组织这种结社。这样一种村社防御制度,过去称之为“保甲”,现代则称之为“团练”。“义和团”的“义”字,在这里的意思是善良、诚实或曰正直(相当于法语中的brave),它的帮规规定,所有成员都必须是善良和忠实可靠的好人,乱臣贼子绝对是要被拒之门外的。而“和”字的意思则是“和睦”与“和谐”,这个字眼意味着“义和团”这一社团原本即是一个友好的团体,同时,其中也包含有mutual(即彼此共有)的意思。至于“团”字,指的乃是一个相同人群之集合,或者说是一个团体。
综上所述,“义和团”最初是一个以练拳术来锻炼身体、保卫国家的社团的合法称谓,广义上它可以被译成“善良、忠实、可靠之民众构成的友好团体”,或“旨在组织共同防御、抵制动乱的良民团体”。为了贯彻这一“义和团”结社的宗旨——即在他们的家乡保卫人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以免遭贼寇们(也包括居心不良的外国人)的侵犯,这些团体的成员必须练习“拳术”和接受其他一些具备准军事性质的体力训练。此后,这些团体传授给民众的“高尚的自卫艺术”,甚至还包括了中国的古老艺术和学问,而并非仅仅是像社团本身的称谓所显示的那样只是把人们组织起来练“义和拳”。
毋庸赘述,我认为,上述理由就是所谓“义和团”运动的起源,它完全是一种合法的仅具备防御性质的村社组织,其目的在于防御,而不是攻击。
对于义和团运动和欧洲文明的看法(5)
然而,不容忽视的是,“义和团”运动中出现的另外一个倾向——无疑这一倾向的产生应归结于特殊的地方时局——这场运动脱离了原先所应遵循的轨道,使一部分成员变得更富攻击性,进而陷入一种完全失控的狂热状态,无论是对于他们的朋友还是敌人,都成为一大灾难。至于这种狂热状态是如何在这场灾难中达到巅峰的,后面我再做公正的评判。现在我可以这么说:只有当这一事变的全部来由被调查清楚,在相关的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我们才有可能盖棺论定地搞清楚究竟是皇太后陛下犯了所谓“邪恶、软弱、判断失误或误信庸臣”之罪行,还是“地方乱局”导致了这场人祸的发生——显然,所谓的“地方乱局”,往往是拜一些居心叵测的外国人甚至是外国公使所赐。因此,外国人对中国内政的干预,妨碍了皇太后陛下的统治事业,使她无法始终如一地以自己那镇定从容和坚定果敢的从政风格去处理眼下的困局。在前述的“地方乱局”中,我要特别提出两个问题:一是外国传教士们的传教方式要不要讲究一些策略?二是现在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还很陌生的外国技师大量云集于中国内地,又是开矿又是筑路,这些人该不该受到管束?那些来自希腊、意大利等欧洲国家的洋技师们,身上带着那种近代欧洲文明所谓L’hommesensuelmoyen(耽于肉欲的庸俗之辈)的行为举止(即使不是出于他们的个人品行问题),突然出现在贫弱、古朴、淡泊的穿长袍的中国人面前,难免会引发文化上的冲突,中国内地民情不安,与此不无关系。
同时,在事实真相还没有探清之前,我请求欧美列强,乃至诸国的人民不要忘记你们西方人所主张的现代法治的首要原则:无罪推定。我们不要先下判决,在得到充足的证据以后再作宣判也不迟。
在这里,就有人指控皇太后陛下一开始便拒绝镇压、乃至纵容“义和团运动”中的过激行为的观点,本人拟提出反驳,说皇太后陛下一开始就坚决拒绝这么做,是不符合事实的。作为一个政治家,她所拒绝的只是不加区别的一概镇压。对于义和团运动中那些富有攻击性、真正的好战骚乱分子,她命令朝廷官员对其加以剿灭;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