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高僧传-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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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铜万斤,拟为承露盘。安曰:「露盘已托汰公营造,欲回此铜铸像,事可然乎?」忠欣而敬诸。于是众共抽舍,助成佛像,光相丈六,神好明着。安既大愿果成,谓言夕死可矣。
苻坚遣使送外国金箔倚像,高七尺,又金坐像、结珠弥勒像、金缕绣像、织成像各一尊,每讲会法聚,辄罗列尊像,布置幢幡,珠佩迭晖,烟华乱发,使夫升阶履闼者,莫不肃焉尽敬矣。
有一外国铜像,形制古异。时众不甚恭重,安曰:「像形相致佳,但髻形未解。」令弟子炉冶其髻。既而光炎焕炳,耀满一堂,详视髻中, 见一舍利,众咸愧服,安曰:「像既尽异,不烦复治。」乃止。识者咸⑦谓安知有舍利,故出以示众。
时襄阳习凿齿锋辩天逸,笼罩当时,其先藉安高名,早已致书通好,曰:「承应真履正,明白内融,慈训所兼照,道俗齐荫。自大教东流四百余年,虽蕃王居士时有奉者,而真丹宿训,先行上世,道运时迁,俗未佥悟,自顷道业之隆,咸无以匹。所谓月光将出,灵钵应降,法师任当洪范,化洽深幽。此方诸僧,咸有思慕,各愿庆云东徂,摩尼回曜,一蹑七宝之座,暂现明哲之灯,雨甘露于丰草,植梅檀于江湄,则如来之教,复崇于今日,玄波溢漾,重荡于一代矣。」文多不悉载。
及闻安至止,即往修造,既坐,称言:「四海习凿齿。」安曰:「弥天释道安。」时入以为名答。齿后饷梨十枚,正值众食,便手自剖分,梨尽人遍,无参差者。高平郄超,遣使遗米千斛,修书累纸,深致殷懃。安答书云:「损米千斛,弥觉有待之为烦。」
习凿齿书与谢安,书云:「来此见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无变化技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威大势可以整羣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洋洋济济,乃是吾由来所未见。其人理怀简衷,多所博涉,内外羣书,略皆徧覩,阴阳算数,亦皆能通,佛经妙义,故所游刃,作义乃似法简法道,恨足下不同日而见,其亦每言思得一叙。」其为时贤所重,类皆然也。
安在樊沔十五载,每岁常再讲《放光般若》,未尝废阙。晋孝武皇帝,承风钦德,遣使通问,并有诏曰:「安法师器识论通,风韵标朗,居道训俗,徽绩兼著,岂直规济当今,方乃陶津来世,俸给一同王公,物出所在。」
时苻坚素闻安名,每云:「襄阳有释道安,足神器,方欲致之,以辅朕躬。」后遣苻丕南攻襄阳,安与朱序俱获于坚,坚谓仆射权翼曰:「 朕以十万之师取襄阳,唯得一人半。」翼曰:「谁耶?」坚曰:「安公一人,习凿齿半人也。」既至,住长安五重寺,僧众数千,大弘法化。
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故姓各不同。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后获《增一阿含》,果称四河⑧入海,无复河名,四姓⑨为沙门,皆称释种。既悬与经符,遂为永式。
安外涉羣书,善为文章。长安中衣冠子弟为诗赋者,皆依附致誉。时蓝田县得一大鼎,容二十七斛,边有篆铭,人莫能识,乃以示安,安云:「此古篆书,云鲁襄公所铸。」乃写为隶文。
又有人持一铜斛于市卖之,其形正圆,下向为斗,横梁昂者为升,低者为合,粱一头为钥,钥同黄锺,容半合,边有篆铭。坚以问安,安云:「此王莽自言出自舜,皇龙戊辰,改正即真,以同律量,布之四方,欲小大器钧,令天下取平焉。」其多闻广识如此。坚勑学士内外有疑,皆师于安,故京兆为之语曰:「学不师安,义不中难。」 初,坚承石氏之乱,至是民户殷富,四方略定,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苞襄阳,北尽沙漠,唯建业一隅,未能抗伏。坚每与侍臣谈话,未尝不欲平一江左,以晋帝为仆射,谢安为侍中。坚弟平阳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绍等并切谏,终不能回。众以安为坚所信敬,乃共请曰:「主上将有事东南,公何能不为苍生致一言耶?」会坚出东苑,命安升辇同载,仆射权翼谏曰:「臣闻天子法驾,侍中陪乘,道安毁形,宁可参厕。」坚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舆辇之荣,未称其德。」即勑仆射扶安登辇。
俄而顾谓安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整六师而巡狩,涉会稽以观沧海,不亦乐乎?」
安对曰:「陛下应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栖神无为,与尧舜比隆。今欲以百万之师,求厥田下下之土,且东南区地,地卑气厉,昔舜禹而不反,秦王适而不归,以贫道观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阳公懿戚、石越重臣,并谓不可,犹尚见距,贫道轻浅,言必不允,既荷厚遇,故尽丹诚耳。」
坚曰:「非为地不广,民不足治也,将简天心,明大运所在耳。顺时巡狩,亦著前典,若如来言,则帝王无省方之文乎?」
安曰:「如銮驾必动,可先幸洛阳,枕威蓄锐,传檄江南,如其不眼,伐之未晚。」
坚不从,遣平阳公融等精锐二十五万为前锋,坚躬率步骑六十万。到顷,晋遣征虏将军谢石、徐州剌史谢玄距之。坚前军大溃于八公山西,晋军遂北三十余里,死者相枕。融马倒殒首,坚单骑而遁,如所谏焉。
安常著诸经,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说不甚远理,愿见瑞相。」乃梦见梵道人,头白眉毛长,语安云:「君所注经,殊合道理,我不得入泥洹,住在西域,当相助弘通。可时时设食。」后《十诵律》至,远公乃知和尚所梦宾头卢也。于是立座饭之,处处成则。
安既德为物宗,学兼三藏,所制僧尼轨范,佛法宪章,条为三例:一曰,行香定座上经上讲之法;二曰,常日六时⑩行道饮食唱时法;三曰,布萨⑾差使悔过等法。天下寺舍,遂则而从之。安每与弟子法遇等,于弥勒前立誓,愿生兜率。后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异僧,形甚庸陋,来寺寄宿。寺房既窄,处之讲堂。时维那直殿,夜见此僧从窗隙出入。遽以白安。安警起礼讯,问其来意,答云:「相为而来。」安曰:「自惟罪深,岂可度脱?」彼答云:「甚可度耳,然须更浴,圣僧情愿必果。」具示浴法。安请问来生所之处,彼乃以手虚拨天之西北,即见云开,备睹兜率妙胜之报。尔夕大众数十人,悉皆同见。安后营浴具,见有非常小儿,伴侣数十,来入寺戏,须臾就浴,果是圣应也。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众曰:「吾当去矣。」是日斋毕,无疾而卒。葬城内五级寺中。是岁晋太元十年也。
未终之前,隐士王嘉往候安。安曰:「世事如此,行将及人,相与去乎?」嘉曰:「诚如师所言,师且前行,仆有小债未了,不得俱去。」 及姚苌之得长安也,嘉时故在城内,苌与苻登相持甚久,苌乃问嘉:「朕当得登不?」答曰:「略得。」苌怒曰:「得当言得,何略有之。」 遂斩之。此嘉所谓负债者也。苌死后,其子兴方杀登。兴字子略,即嘉所谓略得者也。
嘉字子年,洛阳人也。形貌鄙陋,似若不足,本滑稽,好语笑,然不食五谷,清虚服气,人咸宗而事之。往问善恶,嘉随而应答,语则可笑,状如调戏,辞似谶记,不可领解,事过多验。初,养徒于加眉谷中,苻坚遣大鸿胪徵,不就。及坚将欲南征,遣问休否,嘉无所言,乃乘使者焉,佯向东行数百步,因落靴帽,解弃衣服,奔马而还,以示坚寿春之败,其先见如此。及姚苌正害嘉之日,有人于陇上见之,乃遣书于苌。安之潜契神人,皆此类也。
安先闻罗什在西国,思共讲析,每劝坚取之。什迹远闻安风,谓是东方圣人,恒遥而礼之。初安生而左臂有一皮,广寸许,著臂,捋可得上下也,唯不得出手。时人谓之为印手菩萨。安终后十六年,什公方至。什恨不相见,悲恨无极。
安既笃好经典,志在宣法,所请外国沙门僧伽提婆、昙摩难提及僧伽跋澄等,译出众经百余万言。常与沙门法和,诠定音字,详覈文旨,新出众经,于是获正。
孙绰为《名德沙门论》,自云:「释道安博物多才,通经名理。」又为之赞曰:「物有广赡,人固多宰,渊渊释安,专能兼倍。飞声洴垄,驰名淮海,形虽草化,犹若常在。」有别记云:「河北别有竺道安,与释道安齐名。」谓习凿齿至书于竺道安。道安本随师姓竺,后改为释。世见其二姓,因谓为两人,谬矣。
注释
①常山扶柳:即今河北冀县。
②邺:古都名,十六国时后赵、前燕、北朝时东魏、北齐均建都于此,位于今河北省临漳县境内。
③昆仑子:此有二释:一作昆仑奴,即昆仑国(南海诸岛)之黑人,或对来自印度僧人之蔑称;二指道安法师,因其肤色黝黑,而得绰号昆仑子。
④漆道人:即道安。
⑤*泽:地名,在山西阳城县西。
⑥太阳:当是大阳,在今山西省平陆县境内。
⑦众咸、识者咸:「咸」,《大正藏》本及《国译一切经》均作「咸」。
⑧四河:指古印度之四大河,即 伽河(恒河)、信度河(印度河)、缚刍河(缚叉河)、徒多河(私陀河)。
⑨四姓:指古印度之四大种姓,即婆罗门、刹帝利、首陀罗、吠舍。
⑩六时:指昼夜六时。将一昼夜分为六等,即昼三时,夜三时。昼三时为辰朝、日中、日没;夜三时为初夜、中夜、后夜。
⑾布萨:又作优婆婆素陀、布沙他、布萨陀婆等,意译为长净、长养、净住等。即同住之比丘每半月集会一处,请精熟律法之比丘说波罗提木叉戒本,以反省过去半个月内之行为是否合乎戒本,如有犯戒者,则于众前忏悔,以此增长功德。
晋庐山释慧远
译文
释慧远,俗姓贾,雁门楼烦(今山西宁武)人。幼年时好读诗书,颇有美德。十三岁时,随舅舅游学许昌、洛阳一带。所以,慧远其人,年少时即是儒生,博览六经,尤其擅长老庄学说。生性开朗,风神俊逸,即使是宿儒贤达,都很佩服其思想之细密、深邃。二十一岁时,欲往江东,从范宣子一起隐遁潜修,正好碰上石虎去世,中原大乱,往南的道路多被阻塞,其从范宣子隐遁之愿望遂没能实现。
当时沙门释道安,在太行山建立寺院,弘扬佛法,声名远扬,就往太行山师事道安。见面一谈,对道安极是崇敬,以为自己真是找到一个好老师。后来听道安讲《般若经》,豁然而悟,乃慨叹道:「儒道九流,与佛教相比,都是粃糠而已。」遂与弟弟慧持接受剃度,落发为僧,从道安受学。入道之后,独立不群,常欲总摄佛法纲要,以弘扬佛教为己任,专心研读,夜以继日。为贫所困,衣食常缺。兄弟二人,坚持不懈。当时有比丘昙翼,常常供给他们灯烛之费用,道安得悉后十分高兴地说:「道士真是能关心、体谅人啊。」
慧远凭借着先天之聪慧,发殊胜之心愿于未来,故能神明朗彻、道慧深远。道安经常赞叹道:「能使佛法在东土流传、弘扬,将来必定靠慧远了。」二十四岁时就登座讲经,曾经有听众以实相义相诘难,双方往复论辩,越辩越觉得艰深晦涩,不易理解。慧远就引用《庄子》的思想来解释,连那些本来被弄得糊里糊涂的人,也一下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