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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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保留关于教会的部分。他们的神学是一种削弱教会权力的神学。炼狱中的亡者灵魂能
靠弥撒祭拯救出来,他们废弃了炼狱。教皇收入有一大部分仰赖免罪说,他们否定这一
说。根据豫定说,把死后灵魂的宿命讲得与祭司的举措完全无关。这种种革新虽然在对
教皇的斗争上起了助力,却阻碍各新教教会在新教国家做到像旧教教会在旧教国家那样
有势力。新教牧师(至少在起初)也和旧教神学家一样偏狂执拗,但是他们的势力较小,
所以为害也较少。
几乎从刚一开始,新教徒中间关于国家在宗教事务中的权限问题就有了分歧。不管
哪国君主,只要他奉新教,路德就愿意承认他是本国的宗教首脑。在英国,亨利八世和
伊丽莎白一世极力坚持自己有这方面的权力;德意志、斯堪的纳维亚以及(叛离西班牙
后的)荷兰的新教君主们,也都采取同样态度。这加速了既有的王权扩张趋势。
但是对宗教改革的个人主义各方面认真看待的新教徒们,不愿意屈从教皇,也同样
不甘心顺服国王。德意志的再洗礼派被镇压下去了,但是这派的教义传播到荷兰和英国。
克伦威尔与长期国会的争斗有许多方面;在神学方面,这争斗一部分是国家在宗教
事务中应有裁决权这个意见的反对者与赞同者之间的争斗。逐渐,由于宗教战争闹得人
疲惫倦怠,宗教宽容信念滋长起来,这信念是发展成为十八、十九世纪自由主义的那派
运动的一个源泉。
新教徒的成功最初一日千里,主要因罗耀拉创立耶稣会才受了挫折。罗耀拉原先当
过军人,他的教团是照军队榜样建立的;对总会长必须无条件服从,每一个耶稣会员应
当认为自己正从事对异端的战斗。早在土伦特宗教会议时,耶稣会人就开始有声势。他
们有纪律、精明强干、彻底献身于事业、善于宣传。他们的神学正是新教神学的反面;
他们否定圣奥古斯丁的教义中为新教徒所强调的那些成分。他们信自由意志,反对豫定
说。得救不是仅仗信仰做到的,而靠信仰和功德双方面。耶稣会人凭布道热忱,特别在
远东博得了威信。他们作听神工的神父受到欢迎,因为(假使巴斯卡尔的话可信)他们
除对异端外,比别种教士宽厚慈悲。他们倾注全力办教育,因而牢牢把握住青年人的心。
他们所施的教育在不夹缠着神学的时候,总是无可他求的良好教育。后文要讲,他们传
授给笛卡尔的大量数学知识是他在别处学不到的。在政治上,他们是团结而有纪律的单
一整体,不避危险,不辞劳苦;他们敦促旧教君主进行残酷迫害,尾随着胜利者西班牙
军的战尘,甚至在享有了将近一个世纪思想自由的意大利,再树立起异端审判所的恐怖
气氛。
宗教改革和反宗教改革在知识界中的后果,起初纯是不良的,但是终局却是有益的。
通过三十年战争,人人深信无论新教徒或旧教徒,哪一方也不能获全胜;统一教义这个
中世纪的愿望必须放弃,这于是扩大了甚至在种种根本问题上人的独立思考的自由。不
同国家的宗教信条各异,因此便有可能靠侨居外国逃脱迫害。有才能的人由于厌恶神学
中的争斗,越来越把注意力转到现世学问,特别转到数学和自然科学上。一部分由于这
些原因,虽然路德兴起后的十六世纪在哲学上是个不毛时期,十七世纪却拥有最伟大人
物的名字,标示出希腊时代以来最可注目的进展。这进展由科学开端,下一章就来讨论。
第六章 科学的兴盛
近代世界与先前各世纪的区别,几乎每一点都能归源于科学,科学在十七世纪收到
了极奇伟壮丽的成功。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虽然不是中古光景,可是也没有近代气象;
倒比较类似希腊的全盛年代。十六世纪耽溺在神学里面,中古风比马基雅弗利的世界还
重。按思想见解讲,近代从十七世纪开始。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没一个会让柏拉
图或亚里士多德感觉不可解;路德会吓坏托马斯·阿奎那,但是阿奎那要理解路德总不
是难事。论十七世纪,那就不同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阿奎那和奥卡姆,对牛顿会
根本摸不着头脑。
科学带来的新概念对近代哲学发生了深刻的影响。笛卡尔在某个意义上可说是近代
哲学的始祖,他本人就是十七世纪科学的一个创造者。为了能够理解近代哲学发源时期
的精神气氛,必须先就天文学和物理学的方法与成果谈一谈。
在创立科学方面,有四个不同凡响的伟人,即哥白尼、开普勒、伽利略和牛顿。其
中哥白尼是属于十六世纪的人,不过他在生前并没有什么威望。
哥白尼(1473—1543)是一位波兰教士,抱着真纯无瑕的正统信仰。他在年轻的时
候旅居意大利,接受了一些文艺复兴气氛的熏陶。1500年,他在罗马获得数学讲师或教
授的职位,但是1503年就回故国,作弗劳恩堡大教堂的僧侣会员。
他的时光有一大部分好像花在抗击德意志人和改革币制上面,但是他利用余暇致力
于天文学。他很早就已经相信太阳处在宇宙中央,而地球则作双重运动,即每日间的自
转和一年一度的绕日回转。尽管他也让大家知道他个人的意见,但由于害怕教会的谴责,
他迟迟没有公开发表。他的主要著作《天体回转论》(DeRevolutionibusOrbiumCBlest
ium)是在他逝世那年(1543)出版的,附有他的朋友奥羡德写的一篇序,序里讲太阳中
心说无非是当作一个假说提出来的。哥白尼对这点声明究竟有几分认可固然不确实知道,
但他自己在书的正文中也作了一些类似的声明,所以这问题不大关紧要。这本书题献给
教皇,在伽利略时代以前逃过了天主教会的正式断罪。哥白尼生存时代的教会,和土伦
特宗教会议、耶稣会人以及复活的异端审判所发挥出作用后的教会相比,算是比较宽大
的。
哥白尼的著作的气氛并不是近代气氛,也许倒不如说它是一种毕达哥拉斯哲学的气
氛。一切天体运动必是等速圆周运动,这在他认为是公理;而且他也像希腊人一样,听
任自己为审美上的动机所左右。在他的体系中仍旧有“周转圆”,只不过其中心是太阳,
或说得确切一点,邻近太阳。太阳不恰在中央,这件事破坏了他的学说的单纯性。哥白
尼虽然对毕达哥拉斯的理论有耳闻,他似乎并不知道亚里士达克的太阳中心说,但是他
的理论当中没有丝毫东西是希腊的天文学家所不可能想到的。他的成就的重要处在于将
地球撵下了几何学位置独尊的宝座。从长远说,这一来基督教神学中赋予人类在宇宙间
的重要地位便难以归到人身上了。但是他的学说所产生的这种后果,哥白尼是不会承认
的;他的正统信仰很真诚,他反对认为他的学说与圣经抵触的看法。
哥白尼理论中有一些真正的困难。最大的困难是见不到恒星视差。假定位于轨道上
任意一点的地球,和半年后的地球所在点距离一亿八千六百万英里,这应当使恒星的外
观位置产生变动,正比如海面上的船只,从海岸某一点看来在正北的,从另一点看必不
会在正北。当时未观测到视差现象,哥白尼下了一个正确推断:恒星一定比太阳遥远得
多。直到十九世纪,测量技术才精密到能够观测恒星视差,而且那时候也只有少数最近
的星可以观测。
关于落体,又生出另一个困难。假若地球自西往东转动不停,从高处掉落下来的物
体不应当落在起始点的正下方一点,而该落在稍偏西一点才对,因为在下落时间内,地
球要转过一段距离。这个问题由伽利略的惯性定律找到解答,但是在哥白尼的时代,任
何答案还拿不出来。
有一本E.A.柏特(Burtt)写的饶有趣味的书,叫《近代物理学的形而上学基础》
(TheMetaphysicalEoundations oeMod-ernPhysicalScience)(1925),这本书
论述了创立近代科学的那些人所作的许多难保证的假定,讲得非常有力量。
他指出一点十分正确,就是在哥白尼时代,并没有既知的事实足以令人非采纳他的
体系不可,倒有若干个对此不利的事实。“当代的经验主义者假使生在十六世纪,会头
一个嘲笑这新宇宙哲学不值一谈。”这书总的目的是在表示:近代科学里的发现都是从
一些和中世纪的迷信同样无稽的迷信中偶然产生的幸运事件,借此贬低近代科学的声价。
我以为这表明对科学态度有误解。显出科学家本色的,并不在他所信的事,而在乎他抱
什么态度信它、为什么理由信它。科学家的信念不是武断信念,是尝试性的信念;它不
依据权威、不依据直观,而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哥白尼把自己的理论叫作假说是对的;
他的敌派认为新的假说要不得,这是一个错误。
创立近代科学的那些人有两种不一定并存的长处:作观察时万分耐心,设假说时有
大无畏精神。其中第二种长处最早期的希腊哲学家先前曾有过,第一种长处在古代晚期
的天文家身上也有相当程度的表现。但是在古代人中间,也许除亚里士达克外,没有人
同时具备这两种长处,而中世纪的时候,更无人具备任何一种。哥白尼像他的一些伟大
的后继者,两种兼有。关于各天体在天球上的外观运动,用当时已有的仪器所能知道的
一切他全部知道;他并且认识到,地球每日自转一周这种讲法和所有天体旋转这讲法比
起来,是个较简便的假说。现代观点把一切运动看成是相对的,按这观点来讲,他的假
说产生的唯一好处就是单纯;但这不是哥白尼的看法,也不是他的同时代人的看法。关
于地球每年一度的公转,这里也有一种单纯化,不过不像自转的单纯化那么显著。
哥白尼仍旧需要周转圆,无非比托勒密体系所需要的少些罢了。新理论要等到开普
勒发现行星运动定律以后,才获得充分的单纯性。
新天文学除了对人们关于宇宙的想像产生革命性影响以外,有两点伟大价值:第一,
承认自古以来便相信的东西也可能是错的;第二,承认考查科学真理就是耐心搜集事实,
再结合大胆猜度支配这些事实的法则。这两点价值无论哪一点,就哥白尼讲都还不及他
的后继者们发挥得充分,但是在他的事业中,这两点都已经有了高度表现。
哥白尼向一些人传达了自己的学说,这里面有的是德意志的路德派信徒;但是当路
德获悉这件事,他极为震愤。他说:“大家都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