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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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义的外衣是不难的。拿破仑对十九世纪时欧洲人的想像的影响深极了;克劳泽维
茨、斯当达尔、海涅,费希特和尼采的思想,意大利爱国者的行动,都受到了他的精神
感召。他的阴魂在整个时代昂首阔步,这唯一强大得可以起而反抗工业主义和商业贸易
的力量,对和平论与经营商店倾注一阵嘲笑。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打算被除这个
幽灵,但是劳而无功,因为这鬼怪从来也没有比现在势力更大了。
在“百日江山”期间,拜伦公开表示他希望拿破仑胜利的心愿,当他听到滑铁卢的
败绩时,他说:“我真难过死了”。
只有一度他暂时对他的英雄感到了厌恶:那是在1814年,当时自杀(在他认为)要
比退位来得体面。那时候,他从华盛顿的美德寻求安慰,但是拿破仑从埃尔巴岛一回来,
这种努力就不再需要了。当拜伦死的时候,在法国“许多报纸上讲本世纪的两大伟人拿
破仑和拜伦几乎同时弃世了”。卡莱尔在当时认为拜伦是“欧洲最高尚的人士”,感觉
他好像“丧失了一个弟兄”;他后来喜欢上歌德,但是仍旧把拜伦和拿破仑相提并论:
“对于你的那些高尚人士来说,以这种或那种地方语言发表某个这样的艺术作品,
几乎成了必需的事。因为正当地讲,除了说这是你在跟恶魔堂堂正正开始交战以前同它
的争论而外还是什么呢?你的拜伦用诗和散文及大量其他东西发表了他的《乔治勋爵的
悲伤》:你的波拿巴特以惊人的大气派上演了他的歌剧《拿破仑的悲伤》;配的音乐是
大炮齐鸣和满世界的杀人叫喊;他的舞台照明就是漫天大火;他的韵律和宣叙调就是列
成战阵的军士的步伐声和陷落中的城市的声响。”的确,再往后三章,卡莱尔发出断然
的号令:“合起你的·拜·伦,打开你的·歌·德”。但是拜伦是渗在他的血脉里的,
而歌德始终是一个志趣。
在卡莱尔看来,歌德和拜伦是对立人物;在阿尔夫雷·德·缪塞看来,他们是往快
活的高卢灵魂中灌注忧郁毒素这场罪恶勾当里的同谋犯。那个时代的大多数法国青年似
乎只是通过《维特的悲伤》(TheSorrows of Werther)认识歌德的,根本不认识奥林帕
斯神式的歌德。缪塞责备拜伦没有从亚得里亚海和贵丘里伯爵夫人得到安慰——这话不
对,因为他在认识她以后就不再写《曼弗里德》了。但是《唐璜》在法国和歌德的比较
愉快的诗同样少有人读。尽管有缪塞的恶评,从那时以来大部分法国诗人一向以拜伦式
的不幸作为他们吟咏的最好材料。
在缪塞看来,只是在拿破仑以后拜伦和歌德才算世纪的最大天才。缪塞生在1810年,
是属于他在一首关于法兰西帝国的盛衰荣辱的叙事抒情诗里形容的“concusentredeux
batailles”(两次战役之间孕育的)那个世代的一人。在德国,对于拿破仑的感情比较
分歧。有像海涅那样的人,把他看成自由主义的强有力的传播者,农奴制的破坏者,正
统主义的仇敌,让世袭小邦主发抖的人;也有一些人把他看作基督之敌,以高贵的德意
志民族的破坏者自命的人,是一个彻底证明了条顿美德只有靠对法国的难消解的憎恨才
能得到保全的不义之徒。俾斯麦完成了一个综合:拿破仑总归还是基督之敌,然而不是
单单要憎恶的、而是应效法的基督之敌。尼采承认这个折衷,他怀着令人毛骨悚然他喜
悦讲古典的战争时代就要到来了,这恩惠不是法国大革命而是拿破仑给予我们的。就这
样,拜伦的遗产——民族主义、撒但主义和英雄崇拜,成了德意志精神复合体的一部分。
拜伦并不温和,却暴烈得像大雷雨一样。他讲卢梭的话,对他自己也用得上。他说
卢梭是
在炽情上
投下魅惑、由苦恼
绞榨出滔滔雄辩者……
然而他知道
怎样给疯狂加上美装,在错误的
行动思想上涂抹一层绝妙的色调。
但是这两人之间有着深刻的区别。卢梭是感伤的,拜伦是热狂的;卢梭的懦怯暴露
在外表,拜伦的懦怯隐藏在内里;卢梭赞赏美德,只要是纯朴的美德,而拜伦赞赏罪恶,
只要是霹雳雷火般的罪恶。这种区别虽然不过是反社会本能的反抗中两个阶段的区别,
还是很重要的,它表现出运动正在发展的方向。
必须承认,拜伦的浪漫主义只有一半真诚。有时候,他会说波普的诗比他自己的诗
好,但是这个意见多半也只是他在某种心情下的想法。世人向来一味要把拜伦简单化,
删掉他的广大无边的绝望及对人类的明言轻蔑中的故作姿态的因素。拜伦和许多其他著
名人物一样,当作神话人物来看的他比真实的他重要。看作一个神话人物,特别在欧洲
大陆上他的重要性大极了。
第二十四章 叔本华
叔本华(Schopenhauer,1788—1860)在哲学家当中有许多地方与众不同。几乎所
有其他的哲学家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乐观主义者,而他却是个悲观主义者。他不像康德
和黑格尔那样是十足学院界的人,然而也不完全处在学院传统以外。
他厌恶基督教,喜欢印度的宗教,印度教和佛教他都爱好。他是一个有广泛修养的
人,对艺术和对伦理学同样有兴趣。他异乎寻常地没有国家主义精神;他熟悉英国法国
的作家就如同熟悉本国的作家一样。他的感召力向来总是少在专门哲学家方面,而是在
那些寻求一种自己信得过的哲学的艺术家与文人方面。强调“意志”是十九世纪和二十
世纪许多哲学的特征,这是由他开始的;但是在他来讲,“意志”虽然在形而上学上是
基本的东西,在伦理学上却是罪恶的——这是一种在悲观主义者才可能有的对立。他承
认他的哲学有三个来源,即康德、柏拉图和优婆尼沙昙(奥义书);但是我以为他得之
于柏拉图的东西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多。他的看法跟希腊化时代的看法有某种气质上的
亲缘关系;这是一种倦怠病弱的看法,尚和平而轻视胜利、尚清静无为而轻视改良的努
力,在他认为各种改良的努力不可避免总是要落空的。
叔本华生于但泽,父母都出自当地的商业望族。他的父亲是个伏尔泰主义者,把英
国看成自由和理智的国土。他和但泽大部分名流市民一样,恼恨普鲁士侵犯这个自由城
市的独立,1793年但泽归并普鲁士时,他感到十分愤慨,不惜在金钱上受相当大的损失
迁到了汉堡去。叔本华从1793年到1797年同父亲住在汉堡;然后在巴黎过了两年,两年
终了他父亲见这孩子几乎把德语忘掉,感到高兴。1803年他被送进英国一所寄宿学校,
他憎恨学校里的装腔作势和伪君子作风。
两年后,为讨好父亲,他当了汉堡一家商号的职员,但是他嫌恶商业生涯这种前程,
憧憬文人学者的生活。他父亲之死(大概是自杀的)使他有可能如愿以偿;他的母亲是
决意叫他弃商进学校和大学的。我们或许以为他因此会比较喜欢母亲,不喜欢父亲;但
是事情恰好相反:他厌恶母亲,对他的父亲倒保持着亲挚的回忆。
叔本华的母亲是一个有文学志趣的女子,她在耶拿战役之前两个星期定居魏玛。在
魏玛她主办了一个文艺沙龙,自己写书,跟文化人结交友谊。她对儿子没有什么慈爱,
对他的毛病倒是眼力锐利。她训戒他不得夸夸其谈和有空洞的伤感;他这方面,则为了
她跟旁人耍弄风情而生气。当他达到成年时,他继承了一份相当的资产;此后,他和母
亲逐渐觉得彼此越来越不能容忍了。他对妇女的轻视,当然至少有一部分是他和母亲的
争吵造成的。
叔本华在汉堡的时候已经受到了浪漫主义者们,特别是提克(Tieck)、诺瓦利斯
(Novalis)及霍夫曼(H of emann)的影响,他跟这些人学会了赞赏希腊、认为基督
教里的希伯来成分不好。另外一个浪漫主义者弗利德里希·施雷格尔(E。
Schlegel)使他对印度哲学的景仰更加坚定。他在成丁的那年(1809)入格廷根大
学,学会仰慕康德。两年之后他进了柏林大学,在柏林大学他主要学习科学;他听过费
希特讲课,可是瞧不起他。在整个激荡人心的解放战争中,他一直漠然无动于衷。1819
年他作了柏林大学的Privatdozent(无俸讲师),竟自负到把自己的讲课和黑格尔的放
在同一个钟点;他既然没能将黑格尔的听讲生吸引去,不久就停止讲课。最后他在德累
斯顿安心过老独身汉生活。他饲养着一只取名Atma(宇宙精神)的鬈毛狗,每天散步两
小时,用长烟斗吸烟,阅读伦敦《泰晤士报》,雇用通讯员搜求他的名声的证据。他是
有反民主思想的人,憎恶1848年的革命;他信降神术和魔法;
在他的书斋里,有一个康德的半身雕像和一尊铜佛。除关于起早这一点而外,他在
生活方式上尽力模仿康德。
他的主要著作《世界之为意志与表象》(TheWorldas WillandIdea)是1818年年终
发表的。他认为这部书非常重要,竟至于说其中有些段落是圣灵口授给他的。使他万分
屈辱的是,这书完全没引起人的注意。1844年他促使出版社出了个第二版;但是直到若
干年后他才开始得到几分他所渴望的赏识。
叔本华的体系是康德体系的一个改制品,然而是这样的改制品:所强调的《批判》
中的各点和费希特或黑格尔所强调的完全不同。他们取消了物自体,因而使得认识从形
而上学上讲成为基本东西。叔本华保留下来物自体,但是把它和意志看成是一回事。他
主张,知觉作用所认为的我的身体其实是我的意志。有理由说明这种见解是康德思想的
发展产物,固然大部分康德派的人对这些理由是不愿意全承认的。康德曾经主张,研究
道德律能把我们带到现象的背后,给予我们感官知觉所不能给予的知识;他也主张道德
律根本是关乎意志的。在康德看来,好人和坏人的差别是物自体世界里的差别,也是关
于意欲的差别。可见,在康德看来,意欲必定不属于现象界而属于实在界。和某个意欲
对应的现象是身体的某种运动;这就是据叔本华讲身体为现象、意志为其实在的理由。
但是在诸种现象背后的意志,不会是由许多不同的意欲构成的。依康德讲,时间和
空间都仅属于现象,在这点上叔本华跟他意见一致;物自体并不在空间或时间当中。因
此,按我的意志是实在的这种意义来说,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