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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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胜败大部分要取决于演说时能打动群众偏见的那种技巧。虽然一个人必须亲自发言,
但是他可以雇一个专家替他写发言稿,或者是象许多人所喜欢的那样,可以花钱去学习
那种在法庭上获胜所必需的技术。智者们就被公认是教给人以这种技术的。
雅典历史上的白里克里斯时代,非常有似于英国史上的维多利亚时代。雅典是富强
的,不大受战争的干扰,并且具有一部由贵族所执行的民主宪法。在谈到阿那克萨哥拉
时,我们已经看到有一个反对白里克里斯的民主反对派逐渐地积蓄了力量,并且逐一地
攻击他的朋友们。伯罗奔尼苏战争爆发于公元前431年①;雅典(和许多其他地方一道)
遭到大疫的袭击;为数曾经约达230,000的人口便大大地减少了,并且永远再也没有恢
复到它原来的水平(柏里:《希腊史》卷Ⅰ,444页)。白里克里斯本人于公元前430年
被免除将军的职务,并且被一个由150名法官所组成的法庭以侵吞公款的罪名而判处罚款。
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于大疫,他本人也于次年(429)死去。斐狄阿斯和阿那克萨哥拉都被
判罪;阿斯巴西亚被控为不虔敬而且治家无方,但是被赦免了。
在这样一种社会里,很自然的那些容易遭民主派政治家仇视的人们就会希望掌握辩
论的技术。尽管雅典人惯好迫害,但是在有一点上却远不象近代美国人那样狭隘,因为
那些被指控为不虔敬与败坏青年人的人们还可以出席为自己申辩。这就说明了智者们何
以受到一个阶级的欢迎而不受另一个阶级的欢迎;但是在他们自己的心目里总以为他们
并非是为个人的目的而服务,而且他们之中确乎有很多人是真正从事于哲学的。柏拉图
对他们极尽诋毁谩骂的能事,但是我们不能用柏拉图的论战来判断他们。在他较轻松的
语调里,让我们从《攸狄底姆斯篇》中引下列一段文章,文中说有两个智者狄奥尼索多
拉斯和攸狄底姆斯故意去捉弄一个名叫克里西普斯的头脑简单的人。狄奥尼索多拉斯说:
你说你有一条狗吗?
是呀,克里西普斯说,有一条恶狗。
他有小狗吗?
是呀,小狗们和他一个样。
狗就是他们的父亲吗?
是呀,他说,我看见了他和小狗的母亲在一起。
他不是你的吗?
他确乎是我的呀。
他是一个父亲,而且他又是你的;所以他就是你的父亲,而小狗就是你的兄弟了。
从较为严肃的语调里,我们可以引题名为《智者》的一篇对话。这是一片以智者做
为一个例子而对定义进行逻辑的讨论的对话。我们目前暂不讨论这一片的逻辑,关于这
一篇对话我想要提到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他最后的结论。
“制造矛盾的技俩出自于一种不真诚的、夸大的模仿,是属于由影象制造而产生的
那类假象制造的,其特点是属于人为的而非神明的创造的一部分,它表现为一种暧昧的
玩弄词句;——老实说,可以指出为真正智者的血脉渊源的,就是如此。”(康福特的
译文)
有一个关于普罗泰戈拉的故事,这个故事无疑是杜撰的,但却可以说明人民心目之
中智者与法庭的关系。据说普罗泰戈拉教过一个年青人,规定这个年青人如果在第一次
诉讼里就获得胜利,才交学费,否则就不交。而这个青年人的第一次诉讼就是普罗泰戈
拉控告他,要他交学费。
然而现在让我们撇开这些序幕,来看一看我们关于普罗泰戈拉真正知道哪些事情。
普罗泰戈拉约当公元前500年生于阿布德拉,德谟克里特就是来自这个城的。他两次
访问过雅典,第二次的访问不会迟于公元前432年。公元前444…3年他为徒利城编订过一
部法典。有一种传说说他被控为不虔敬,但这似乎是靠不住的,尽管他写过一本《论神》
的书,这本书一开头就说:“至于神,我没有把握说他们存在或者他们不存在,也不敢
说他们是什么样子;因为有许多事物妨碍了我们确切的知识,例如问题的晦涩与人生的
短促。””他的第二次访问雅典,柏拉图曾在《普罗泰戈拉》一篇中有过多少带点讽刺
的描述,在《泰阿泰德篇》中并且很认真地讨论了他的学说。他的出名主要的是由于他
的学说,即“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
尺度”。这个学说被人理解为指的是每个人都是万物的尺度,于是当人们意见分歧时,
就没有可依据的客观真理可以说哪个对、哪个错。这一学说本质上是怀疑主义的,并且
其根据的基础是感觉的“欺骗性”。
实用主义的三位创始人之一,费·坎·斯·席勒就习惯于自称是普罗泰戈拉的弟子。
这一点我想是因为柏拉图在《泰阿泰德篇》里提示过(作为对普罗泰戈拉的一种解释),
一种意见可能比另一种意见更好一些,但不一定是更真一些。例如一个人有黄胆病的时
候,看起一切东西来都是黄的。说这些东西实际上并不是黄的而是一个健康人眼里所看
到的那种颜色,这种说法是没有意义的;然而我们可以说,既然健康要比疾病好一些,
所以健康人的意见就比黄胆病人的意见好一些。这种观点显然是非常有似于实用主义的。
不相信有客观的真理,就使得大多数人在实际的目的方面成为了自己究竟应该相信
什么的裁判者。因此普罗泰戈拉就走上了保卫法律、风尚和传统道德的路上去。虽说我
们已经提到过,他并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他还是确信应当崇拜神。对于一个其理论上的
怀疑主义既很彻底而又逻辑的人来说,这种观点显然是正确的观点。
普罗泰戈拉的壮年就过着一种周游于希腊各个城邦不断讲学的生活,他收费教“想
要获得实际的效率与更高的精神教养的任何人”。(策勒尔书,第1299页)。柏拉图反
对———并且按近代的观念来说多少是有点摆架子——智者们教书要收钱的办法。柏拉
图自己有着相当的私人财产,显然他不能体会那些没有他那种好运气的人们的需要。奇
怪的是近代的教授们,他们虽找不出拒绝薪给的理由,然而也一再地重复着柏拉图的这
种挑剔。
然而另外有一点是智者与当时大多数的哲学家们所不同的。除了智者们之外,通常
一位老师总是创建一座学校,学校多少具有一种兄弟会的性质,多少有着一定的共同生
活,往往有些类似于一种僧院的规矩,并且常常有一种不公开宣布的秘密学说。凡在哲
学是起于奥尔弗斯主义的地方,这一切都是非常自然的。但是在智者们中间,一点也没
有这些东西。他们所教的东西,在他们心目中是与宗教或德行是不相干的。他们教辩论
术,以及有助于这种技术的其他一切知识。大致说来,他们好象近代的律师一样,只准
备教给人如何进行辩护或是反对一种意见,他们并不从事宣传他们自己的结论。那些把
哲学认为是与宗教密切结合在一片的一种生活方式的人们,自然感到了震动;在他们看
来智者们是轻佻的、不道德的。
在某种程度上——虽然不可能说究竟是到什么程度——智者们之引人厌恶,不仅是
引起一般人的厌恶而且也引起柏拉图和以后的哲学家们的厌恶,实在是由于他们智力的
优异。追求真理如其是全心全意的,就必须撇开道德方面考虑。我们事先不能知道真理
在某个社会里会不会被认为是有建设性的。智者们总是准备追随着论证,走到论证所引
出的结论上去。而这往往就把他们带到了怀疑主义。他们之中有一个高尔吉亚曾提出过,
任何事物都不存在;而且纵令有任何事物存在的话,那也是不可知的;而且纵令它存在
并且被任何一个人所认知,这个人也永远不能把它传达给别人。我们不知道他的论证是
什么,但是我很能想象他们具有一种逻辑的力量,迫使得他们的对方要躲避到理论体系
里面去。柏拉图总是热心宣传足以使人们能变成为他所认为是有德的样子的那些见解;
但是他在思想上几乎从来都是不诚实的,因为柏拉图让自己以社会的后果来判断各种学
说。甚至于就在这点上,他也是不诚实的;他假装是在跟随着论证并且是用纯粹理论的
标准来下判断的,但事实上他却在歪曲讨论,使之达到一种道德的结论。他把这种恶习
引到了哲学里面来,从此之后哲学里就一直有着这种恶习。或许大部分正是由于对智者
们的敌视,才使得他的对话录具有了这种特征。柏拉图以后,一切哲学家们的共同缺点
之一,就是他们对于伦理学的研究都是从他们已经知道要达到什么结论的那种假设上面
出发的。
在公元前五世纪晚期的雅典,似乎有人教授着在当时人看来似乎是不道德的、而且
就在今天的民主国家里也似乎是不道德的那些政治学说。在柏拉图《国家篇》的第一卷
里,特拉西马库斯就论证过除了强者的利益而外并没有正义;又论证法律是政府为了自
身的利益而制定的;又论证在争夺权力的斗争里,并没有任何可以援用的客观标准。根
据柏拉图的记载(见《高尔吉亚篇》),喀里克里斯曾主张过一种相似的学说。他说自
然的法则乃是强者的法则;但是人们为了方便的缘故,就确立了种种制度和道德诫条以
便束缚强者。这些学说在我们今天,已经比它们在古代获得了更广泛得多的同意。无论
人们对它们怎样想,它们并不是智者们的特征。
在公元前五世纪——无论智者们在这一变化中所处的地位如何——雅典有了一种转
变,在与正在崩溃着的笨拙的但是颇为残酷的保卫正统教义相冲突之中,就有了一种从
僵硬的清教徒式的单纯性过渡到机智的并且是同样残酷的犬儒主义里去的转变。在这个
世纪之初,是雅典人领导伊奥尼亚的城邦进行反波斯的战斗,以及公元前490年马拉松的
胜利。在这个世纪的末了,则是雅典于公元前404年败于斯巴达,以及公元前399年苏格
拉底的被判死刑。从此以后雅典在政治上就不再重要了,但是它却获得了毫无疑义地文
化上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种地位雅典一直保持到基督教的胜利为止。
公元前五世纪雅典史上有某些事物对于理解柏拉图及其以后的全部希腊思想来说,
乃是极其重要的。在第一次波斯战争的时候,由于有马拉松之战的决定性的胜利,主要
的光荣就归于雅典。十年以后在第二次战争时,雅典人在海上仍然是希腊方面的最强者;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