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武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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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靠边行。一个小时左右过去了,牛车慢下来,最后停在一栋看样子是废旧的仓库旁边。赶车的农夫把高大林搬下来。看着离去的牛车,高大林招招手,然后慢慢向仓库墙边移去。杨文峰知道目标要睡觉了。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0点。高大林移动到挡风的墙角之后就不再动弹。杨文峰借助车里灯光,在陈军小吕留下来的记事本上把今天下午的行程作了如实地记录。然后他把桑塔纳椅子放平,躺下来。按照高大林这一年多的生活习惯,他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基本上不爬行,除非白天因为腿伤耽误了行程,晚上才会加班加点。于是杨文峰在车椅子上躺下后,就想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他失败了,身体越疲乏脑袋却越清醒。一直想当一名记者的杨文峰,当初一心想报考复旦大学新闻系,但后来在父亲的坚持下进入国际政治系。自从进入国际政治系,杨文峰一直有一种误入歧途的感觉,在他看来新闻和政治可谓南辕北辙,一个是制造谎言的地方,一个却以揭露谎言为己任。
没有想到,折腾来折腾去,在自己39岁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一名记者。而且,当上记者这短短几天,就被委以重任。从报社投入的资源可以看出,高大林的新闻追踪是报社的重头戏。现在自己就是这个焦点追踪的执笔人。高大林为了回到家乡,爬了一年多,从深圳一直爬到湖北。就算是新手,也知道这样的焦点可遇不可求,而且很容易写出来,一旦发表则肯定引起轰动。虽说到时焦点出来后,读者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解读,可是高大林身上思念家乡的淳厚感情,克服艰难险阻的不屈不挠的农民精神却是无法磨灭的。至于高大林的事迹是否可以引申到使用浓浓的乡愁引起台湾人民从思念家乡大陆再到最终回到祖国怀抱完成两岸统一大业,杨文峰还拿不准。不过他想起几天前从新闻上看到总理温家宝说到中国还有七千万残疾人需要关怀时的沉重表情,自己心里当时就有点想做点什么的感动,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自己笔下的焦点报道出来后一定要激起全社会关心残疾人的爱心和热情。
温总理说中国有七千万残疾人时,杨文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他整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残疾人也就是一个邓小平的大公子、中国残疾人协会的主席邓朴方,出出进进都有好几个人推着走、围着走、抱着走和抬着走。陡然听到温总理讲,中国竟然有七千万残疾人,而且大多都缺乏基本的照顾。杨文峰这才隐隐约约感到,其实每天自己都会碰上一些残疾人,只是他们多在路边墙角或者其他不起眼的地方,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自己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从来不挡道或者影响正常人的活动。杨文峰再次暗暗告诫和鼓励自己,一定要利用这个焦点报道引起社会上对残疾人事业的关心和热情!
最后他迷迷糊糊睡过去,然而他仍然感觉到脑子在活动,等到他睁开眼时竟然太阳都出来了。他猛然坐起来,大叫一声不好,才发现仓库墙角下已经没有了高大林的踪影。杨文峰立即启动车子,慌忙把座位拉高。好在这里通向随州市的路只有一条,杨文峰把车子驶到公路上,然后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前行,两个眼睛紧张地搜索着道路两旁。他担心高大林也许搭上了顺风车,如果那样的话,就要赶紧通知王组,要求他们在县城、乡镇或者高家湾的路口设置哨所。据说跟踪高大林的这六个月中,这样的情况也有过两次,每次都靠围追堵截才重新找回目标。
接电话的王组显得很紧张,有些生气。电话里她说她和陈军还在随州市,要两天后和广州来的电视台记者汇合后才可以一块赶到高大林的家乡高家湾。她在电话里详细问明情况后,分析指出,这个时间高大林搭上顺风车的可能性很校经过一晚的休息,他的伤口一般停止流血,但早上一动,就会有新鲜血液渗出。一早开车的司机本来都是忙着赶路的,再加上看到高大林流血的腿,很少有人愿意给他搭顺路车。
杨文峰心想如果是这样就谢天谢地了,否则这个焦点新闻就要砸在自己手上。果然开出不到五公里,杨文峰看到路边正在使劲划着的高大林。杨文峰轻松地把右脚从油门转到刹车上,松了口气,随即向王组作了汇报。
他看到高大林两只手抓着两根竹枝拼命地在地上划着,明显感觉到目标是近乡情更急。然而,虽然目标两手和浑身好像都显出劲头十足,杨文峰还是注意到目标移动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他心中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这预感一整天都堵在他心口。高大林爬爬停停,除在路边小卖部讨了两次水喝,和靠路边从长途汽车窗户丢出的没有吃干净的饭盒解决了饥饿问题外,没有停下来休息。
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高大林大概爬了10公里。杨文峰不知道他是否累了,只知道自己身心都很疲倦。不知道是天上没有出现晚霞,还是杨文峰没有了心情,黑暗几乎是一下子就把大地笼罩起来。他看了看时间,七点半,高大林这时爬到路边的草丛中,无意再爬的意思。
杨文峰看到高大林用路边捡到的布片左缠右缠把左腿死死缠住,然后又抓了把积存下来的干粮塞进嘴里。之后撒了泡尿,然后就用肮脏的外套罩住自己的头,躺在了尿旁自己的四轮小车上。
杨文峰把车停在路边,观察了一下形势,发现只有回到路上这唯一出路,也就放心躺下来。他想,这高大林一定像自己一样困极了,否则应该可以再往前爬一会,找到小市镇或者村庄的墙角再睡觉。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轰轰的雷声使杨文峰在车里连翻了几个身,从车窗缝隙灌进的雨水才让他从睡梦中惊醒。惊起后急忙把车窗关严,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本能地做完这两件事后,他才有时间稍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时一个亮闪闪把大地和天空刺穿在一起的闪电让杨文峰打了个冷颤。他打开桑塔纳的引擎,开动挡风玻璃上的雨刷,然后静静一动不动地等着另外一道闪电。当另外一道闪电刺下来时,他清清楚楚看到同暴风雨一起疯狂飞舞的野草和草丛中那堆黑乎乎的目标。
杨文峰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们临走时没有交代他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理,杨文峰抓起旁边的电话,按了一个键盘,电话屏幕亮起来时,他又把电话关上。现在才早上四点钟。他再次借着闪电观察了那个没有动静的高大林,比针刺和皮鞭还狂暴的雨点打在高大林身上,他却一动不动?不久杨文峰注意到,高大林周围积起一团水,那水团越来越大,使得目标看起来像漂在水上的孤舟。
他停止了思考,从后座抓起雨伞,打开车门跨了出去。但当他一步步接近目标高大林时,心里渐渐有些害怕。站在目标旁边时,裤腿和鞋子全湿透了,他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伸手推了推,没有回应;他又使劲一推,那堆东西从小车上滚进水里。
杨文峰一慌神,一把过去抓住掉到水里的高大林。这时又一条闪电刺过来,杨文峰第一次看见自己焦点新闻的主角的面貌。胡子拉碴的脸被雨水冲刷了一夜却仍然呈现泥土的颜色,脸上布满东一条西一条的伤痕,眼睛微微闭着,杨文峰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他正在犹豫时,又一道闪电击过来,那闪电射进高大林半睁半闭的眼睛,又折射进自己的眼睛。这一刹那,杨文峰好像被高大林眼睛里深藏的东西击中一样,使得他本能地双手拎起高大林,向桑塔纳走去。
高大林萎缩变小了一半的左腿和毫无生气晃来晃去右腿上流下雨水和血水。一手打开车门,杨文峰从车里抓出几个购物塑料袋,铺在后座上,然后把高大林平放在上面。这时陷入昏迷的高大林因为疼痛本能地叫了几声,多少让杨文峰感觉到这荒野中另外一具生命的存在。放好高大林,他再次下车,把高大林的小滑车和背囊拖过来放进桑塔纳的后盖箱里。等他返回车里,关上车门时,才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肉的臭味,也不管外面狂风暴雨,杨文峰摇下了一半后座的两扇玻璃。
这时杨文峰心里才开始不安。王组和陈军都叮嘱过自己,盯住目标但要保持距离,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能近身接触目标。现在杨文峰不但接触,而且让目标睡进自己的车子里。下一步怎么办?等雨停了再把高大林抛到车外,接着让他爬?杨文峰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爬得到家。可是如果把他送到村子口,再让他下车去当着电视台和村民的面爬过去冲刺的话,老实巴交的高大林今后迟早会漏出杨文峰造假新闻的丑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时已经微微发出鼾声的面部表情平静得似孩子的高大林,又扫了一眼他发烂快要长蛆虫的腿,做了一件差点彻底断送自己记者之梦的事。
当天下午王组和陈军坐着出租车来到高大林的家乡高家湾时,远远看见杨文峰在村子口低着头等他们。王组脸色铁青,陈军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高大林这时已经被杨文峰一车拖回高家湾,不但电视台没有能够及时赶到,王组和陈军虽然买了冲刺的红线,也没有能够来得及赶到村子发动村民们搞一个像样的欢迎仪式。而且,高大林回到家乡后,那一年多支撑他的激情和勇气倏然而去,突然间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了无生气地昏睡过去。
杨文峰搞砸了报社最大的焦点报道,他甚至觉得也许自己刚刚开始不到一个星期的记者生涯可能就此划上了句号。凌晨四点那随着狂风暴雨而生出的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已经过去,现在心里有些后悔。
王组只是冷冷地问了一下经过,陈军在一旁仍然不时地摇头。之后始终低着头面有愧色的杨文峰同他们一起回到随州市云水饭店。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几次想开口解释一下,但都被陈军摇头制止了。陈军去结账的时候,王媛媛叹着气说:“让你不要接近目标,你却不听。我们当时规定这一条保持距离的规定就是怕我们记者对目标产生同情而无法客观公正的追踪报道新闻。作为一名新闻记者,最怕感情用事。现在倒好,你以为你帮了一位意志坚强的残疾人的忙,可是搞砸了我们精心追踪了六个月的新闻焦点,我们焦点报道就是要赋予高大林一年多艰辛的归家之路一些深远的发人深思的意义。可以这样说,你的一时冲动算是让高大林一年多都白爬了。这个焦点新闻如果按照我们计划的问世后,不但可以激起人性的光辉和在海峡两岸上具有现实意义,而且还可以激起全社会对残疾人的关怀和同情。现在倒好,你意气用事,当了一次见义勇为的英雄,你以为你救了一个残疾人,对不对?杨文峰,我们是记者,不是拯救队。拯救队只能拯救个别的残疾人,我们记者则是要用自己笔写出脍炙人口的焦点报道,引起全社会的重视。”
杨文峰听着,惭愧的点着头。“我以为他要死了!后来开车送他回来的路上,我都忍不住流眼泪。”
王媛媛停了停,“哎,他不会死的,人的生命力强得很,他在爬回家乡之前不会死的,可是爬回家乡后,是否会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