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丽新世界 法 阿道斯[1]. 赫胥黎 245kb-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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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美丽的米兰的潘杜尔夫,红衣主教,”我在莎士比亚里面读到过。”
“你当然读到过。好了,我刚才说到,有个人叫纽曼红衣主教。啊,就是这本书。”他抽了出来。“我要谈纽曼的书,也想谈谈这一本书,是一个叫麦因·德·毕兰的人写的。他是个哲学家——你要是知道什么是哲学家的话。”
“就是能梦想出许多东西的人,梦想的东西比天地间的事物还多。”野蛮人立即回答。
“说得很对,我马上就给你念一段他确实梦想出的东西。现在你听一听这位古时候的首席歌唱家的话。”他在夹了一张纸条的地方翻开,读了起来,“我们并不比我们所占有的东西更能够支配自己。我们并没有创造出自己,也无法超越自己。我们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上帝的财富。这样来看问题难道不是我们的一种幸福吗?认为自己能够支配自己能得到幸福吗,能得到安慰吗?少年得志的人可能这样想,以为能使一切事物按他们的想法及方式做很了不起,不必依靠任何人。对视野以外的东西一律不予考虑,不必因为总需要感谢别人,征求别人的意见,总需要祈祷而烦恼。可惜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些少年得志的人也必然会跟别人一样发现,人未必是天生独立的——独立状态并不是自然状态。独立在一定时间内也许可能,却无法使我们平安到达目的地……”穆斯塔法·蒙德停了停,放下第一本书,拿起了第二本翻着。“就拿这一段为例,”他说,然后就以他那深沉的声音念了起来,“人是要衰老的;他从内心强烈地感到衰弱、阴暗、烦恼,这种感觉是随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的。最初有这种感觉时他以为是病了,以为这种痛苦处境是某种特殊原因造成的,用这种想法来减少恐惧。他希望那病跟别的病一样,能够治好。这是幻想!那病叫做衰老,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有人说对死亡和死亡后的恐惧使人到老年之后转向宗教,但是我自己的体会使我深信:宗教情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的,与这一类的恐惧或想象并无关系。宗教情绪会发展,因为那时激情平静了,幻想和感受力随之减弱,难于唤起,于是理智活动受到的干扰减少,能引起人们的想象、欲望和妄想的东西对理智的影响也减少,这样上帝就出现了,宛如云开日出。我们的灵魂感觉到了,看见了,向诸般光明的源头转了过去——很自然地,无可避免地转了过去。因为现在给予感官世界以生命和勉力的东西已经被筛掉,离开了我们;那惊人的存在现在已不再受到内在和外在印象的支持;我们感到需要依靠一种永恒的东西,一种永远不会欺骗我们的东西——一种现实,一种绝对的永恒的真理。是的,我们无可逃避地要转向上帝。因为这种宗教情绪的本质是如此纯洁,使能够体会到它的灵魂如此愉悦,可以弥补我们在其他方面的损失。”穆斯塔法蒙德合上书,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天地之间有一种哲学家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存在,那就是我们,(他挥舞着一只手)就是我们这个现代的世界。你只能在获得青春和昌盛之时对上帝独立。独立并不能把你安全地送到最后。可是我们却自始至终得到了青春和繁荣,随之而来的能有什么?显然我们是能够独立于上帝之外的。‘宗教情绪将弥补我们的一切损失。’可是我们并没有需要弥补的损失;宗教情绪是多余的东西。既然青年时期的欲望全都可以满足,为什么还要寻求那欲望的代用品呢?既然我们能够从自古以来的种种胡闹活动获得尽情的享受,为什么还要追求那类娱乐的代用品呢?既然我们的身心都能在活动中不断获得愉悦,为什么还要休息呢?既然我们有唆麻,为什么还需要安慰呢?既然我们已经获得了社会秩序,为什么还需要追求永恒呢?”
“那么你认为上帝是没有的?”
“不,我倒认为上帝十之八九是有的。”
“为什么?……”
穆斯塔法·蒙德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上帝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在现代期以前上帝的表现正如这本书里所描述的。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上帝是怎样表现自己的呢?”野蛮人问。
“喔,他表现为一种虚无的存在;仿佛根本不存在。”
“那可是你们的错。”
“把它叫做文明的错吧。上帝跟机器、科学医药和普遍的幸福是格格不入的。你必须做出选择。我们的文明选择了机器、医药和幸福。因此我就把这些书锁进了保险箱。它们肮脏,会吓坏人的……”
野蛮人打断了他。“可是,感到上帝的存在不是很自然的吗?”
“你倒不如问:穿裤子拉拉链不也是很自然的吗?”总统尖刻地说,“你叫我想起了另外一个这样的老头,他叫布拉德利。他对哲学下的定义是:为自己出于本能所相信的东西寻找出的蹩脚的解释!仿佛那时人们的信仰是出于本能似的!一个人相信什么是由他的条件设置决定的。找出些蹩脚理由为自己因某种蹩脚理由相信的东西辩护——那就是哲学。人们相信上帝因为他们的条件设置使他们相信。”
“可是情况还是一样,”野蛮人坚持不懈,“在孤独的时候你就相信上帝,当你很孤独,在夜里,思考着死亡的时候。”
“可是现在人们是决不会孤独的,”穆斯塔法蒙德说,“我们把他们制造得仇恨孤独;我们为他们安排的生活使他们几乎不可能孤独。”
野蛮人神色暗淡地点了点头。他在马尔佩斯感到痛苦,因为人家把他孤立于村庄活动之外;而在文明的伦敦他也感到痛苦,却是因为无法逃避社会活动,无法获得平静的孤独。
“你记得〈李尔王〉里的那段话吗?”野蛮人终于说道,“诸神是公正的,他们使我们的风流罪过成为惩罚我们的工具;他在黑暗淫亵的地方生下了你,结果使他失去了他的那双眼睛。这时爱德蒙回答道——你记得,他受了伤,快要死了,‘你说得不错,大道的车轮已经循环了过来,所以有了我。’这怎么样?这不很像有一个掌握万物的上帝在奖善惩恶吗?”
“真的吗?”这一回是总统提问了。“你可以跟一个不孕女尽情地寻欢作乐,决不会有被你儿子的情妇剜去双眼的危险。‘车轮循环过来了,所以有了我。’现在的爱德蒙会怎么样呢?他坐在气垫椅里,搂着姑娘的腰,嚼着性激素口香糖,看着感官电影。诸神无疑是公正的,但是他们的法律归根到底却是由社会的组织者口授的;上帝接受着人的指令。”
“你有把握?”野蛮人问,“你有充分的把握坐这儿气垫椅里的爱德蒙不会遭到跟那个爱德蒙同样严厉的惩罚?——那个受伤流血快要死去的爱德蒙。诸神是公正的……他们难道不会因为他寻欢作乐、成为邪恶的工具而贬斥他?”
“在什么地方贬斥他?作为一个快乐、勤奋、消费着商品的公民,这个爱德蒙无懈可击。当然,如果你要采用跟我们不同的标准,你也许可以说他被贬斥了。但是我们应该坚持同一套规则,不能按玩汪汪狗患离心球的规则玩电磁高尔夫。”
“但是价值不能够凭私心的爱憎决定;”野蛮人说,“一方面这东西的本身必须确有可贵之处,另一方面它还必须为估计者所重视。它的价值必须这样来确定。”
“好了,好了,”穆斯塔法·蒙德抗议了,“这不离题太远了吗?”
“如果你让你自己想到上帝,就不会让自己因为风流罪过而堕落。你必须有理由耐心地承担一切和鼓起勇气做事。这,我在印第安人身上看见过。”
“我肯定你看见过,”穆斯塔法·蒙德说,“但我们不是印第安人,我们没有必要让文明人承担什么严重的折磨。至于鼓起勇气做事——福帝禁止这种念头进入人们的头脑。如果每个人都独行其是,整个社会秩序就会叫打乱了。”
“那么对自我否定你们又怎么看呢?既然有上帝,你们也就有自我否定的理由。”
“但是必须取消了自我否定才会有工业文明。必须自我放纵到卫生和经济所能容忍的最高限度,否则轮子就会停止转动。”
“你们有理由需要贞操!”野蛮人说,说时有点脸红了。
“但是贞操意味着激情,意味着产生神经衰弱而激情和神经衰弱却意味着不安定;从而意味着文明的毁灭。没有大量风流罪过就不可能有持久的文明。”
“但是上帝是产生一切高贵、善良和英勇的东西的原因。如果你们有上帝的话……”
“亲爱的年轻朋友,”穆斯塔法·蒙德说,“文明绝对不需要什么高贵和英雄主义。这类东西都是没有政治效率的病症。在我们这样的有合理组织的社会里,没有人有机会表现高贵或英勇。这种机会只能够在环境完全混乱时出现:在战争的时候,在派别分化的时候,在需要抵制诱惑的时候,在争夺或保卫爱的对象的时候——显然,在那种时候高贵和英雄主义才会有点意义。可是现在是没有战争的。我们为防止对某一个对象爱得太深,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我们这里没有派别分化这个东西。你的条件设置又让你忍不住要做你应该做的事;而你应该做的事总体说来又是非常愉快的,能够让你任意发泄你的种种自然冲动,实际上不存在需要你去抵抗的诱惑。即使由于某种不幸的意外确实出现了不愉快的事情,那好,还有唆麻让你远离现实去度唆麻假;永远有唆麻可以平息你的怒气,让你跟敌人和解,让你忍耐,让你长期承受痛苦。在过去,你得做出巨大的努力,经受多年艰苦的道德训练;现在只需吞下两三个半克的唆麻就行了。现在谁都可以道德高尚,一个瓶子就可以装下你至少一半的道德,让你带了走。没有眼泪的基督教——唆麻就是这种东西。”
“但是眼泪是需要的。你还记得〈奥塞罗〉的话吧?要是每一次暴风雨之后都有这样和煦的阳光,就让狂风恣意地吹,把死亡都吹醒了吧。有一个印第安老人常告诉我们一个故事。是关于玛塔斯吉的姑娘的。小伙子要想跟她结婚必须到她园子里去锄一上午地。锄地好像很容易,但是那儿有许多许多有魔法的蚊子和苍蝇。大部分小伙子都受不了叮咬,可受得住叮咬的却得到了那姑娘。”
“这故事很好听!但是在文明的国家里,”总统说,“你可以用不着替姑娘种地就得到她。也没有苍蝇蚊子叮咬。我们好多个世纪以前就消灭了蚊蝇了。”
野蛮人皱起双眉点了点头。“你们把苍蝇蚊子消灭了,把一切不愉快的东西消灭了,而不是学会忍受它们。‘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面对着苦海,拿起刀子做个一了百了。’可是你们两样都不做。既不‘默然忍受’,也不‘一了百了’。只是把毒箭取消,那太容易了。”
他突然沉默了,想起了他的母亲。琳妲在她三十七层楼上的房间里曾经飘浮在一个弥漫着歌声的海里,那儿有光明和麝香的爱抚——她飘走了,飘到空间以外,时间以外,飘到她的回忆、习惯和她那衰老臃肿的身子的囚车以外去了。而汤玛金,以前的孵化及条件设置主任汤玛金,现在还在唆麻假期里——那摆脱羞辱和痛苦的唆麻假里,在一个他听不见嘲弄的话和讽刺的笑,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