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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最遥远的旅行-劳伦斯述评-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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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睡觉以前,杰拉尔德不顾伯钦的疲劳。来到他床边和他聊天。他仔细听了布兰文姐妹的情况,又跟伯钦讲了他和米内蒂的事。他对伯钦说米内蒂给他的印象十分可恶。伯钦则说有时他觉得这个妓女很可爱。杰拉尔德说他是因为动怒突然离开的,没有机会给她钱。伯钦跟他说这没什么关系。杰拉尔德追问什么是有关系的,伯钦却把脸掉转过去,不想回答。第二天,杰拉尔德一醒来就冲着伯钦叫道:“我仍然认为该给米内蒂一些钱。”伯钦说:“要结帐的话,在你的灵魂里结吧。欠帐的在那儿。”杰拉尔德对伯钦说他看不出伯钦能给他一些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伯钦建议他结婚。杰拉尔德笑他不但自己没试过,而且已病入膏盲。伯钦说:“不错,可我会好的。”“通过婚姻?”杰拉尔德问。“是的”伯钦回答。“不行,不行。”杰拉尔德连连说。

  早饭以后的节目是游泳。在池塘里尽了兴的杰拉尔德上岸后问古德伦为什么不去游泳,古德伦先是避而不答,杰拉尔德不肯罢休,古德伦犹豫片刻,颇感讨厌地说:“因为这帮人让我倒胃口。”杰拉尔德哈哈大笑。

  午饭后,赫米恩正当众发表自己的观点。她说:“我们只要认识到我们在精神上是一致的,在精神上是平等的,都是兄弟,那么其余的就好办了……。”伯钦忿忿在反驳了她所谓的精神平等,说它是彻头彻尾的鬼话,“你那人人皆兄弟的论调完全是欺人之谈。”他认为人在精神上原来就是不同的,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的不同只源于物质条件的差异。“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这不是因为他们是平等的,而是因为没有把他们在本质上进行比较,一但开始这种比较,我们就会发现这个人远比那个人强,而在这个前提下,生活中所有的差异也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赫米恩被批得无地自容,因为刺激,她古怪地叫了一声。

  伯钦有点后悔对赫米恩的恶意报复太凶狠了。为了弥补,他来她的房间。见赫米恩在写信,伯钦拿了一本书,坐下悄悄地读起来。赫米恩见到伯钦,怒火中烧,一股可怕的激情冲击着她,她抓起一块镇纸用的青石球,使足了力气朝伯钦的后脑勺砸下去。他的头猛地撞到了放书的桌面上。当赫米恩再次举手要砸时,伯钦连忙招架,但这一次砸到他脖子上,几乎砸断他的脖子,震碎他的心脏。赫米恩一心要砸碎这个脑袋,要它永远结束。伯钦很快站起来,吓住了疯狂的赫米恩。

  伯钦昏昏沉沉地走出房子,来到空旷的乡间。他脱去衣服,赤身裸体地坐在樱草中,随后躺了下来。在清新、明亮的大自然中,他自由自在。此时,他感到充实、幸福,他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东西。赫米恩有什么关系?人类有什么关系?人间的一切——道德、人性、知识——都没有关系,只要知道自己的归属就可以了。他的归属就是这些无人问津的但充满生命力的大自然中的花草和树木,人间只是异国他乡。伯钦给赫米恩留了一张字条,离开了。他们俩彻底疏远了。赫米恩事后并不后侮,根据自己一贯正确、始终清白的原则,她认为自己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因为他折磨她,所以她像许多女人会干的那样敲了他一下。

  一天下午,布兰文姐妹从位于山坡上的学校走下来,准备回家。来到铁路公路交叉处,栏门正好被关了。她们站住,听到了火车头的喘息声,煤车正在隆隆驶来。正在这时,杰拉尔德骑着一匹红色的呵拉伯小母马一路小跑而来。停在栏门旁边,他朝两位小姐致意。古德伦觉得他姿态优美,湛蓝的眼睛在望着远处时闪烁出强烈的光芒。火车越来越近,母马由于害怕,惊恐地后退,像弹簧一样摇晃着,跳着。但杰拉尔德却一再把它逼向前去,而且不容它违抗他的意志。响声大作,火车隆隆地开过,那匹母马像热铁片上的水珠一样蹦着。但杰拉尔德重重地压在它身上,逼它靠铁路站住。火车一辆接一辆地过着,母马张着嘴,慢慢竖立而起,接着,它猛地一抬前肢,企图避开对列车的恐惧。厄秀拉和古德伦吓得抱在一起,但杰拉尔德身体往前压,脸上闪闪发光。最后,他终于把母马压了下去,逼它回到了原地。母马仍是想避开铁路上的火车,它掉转着头,杰拉尔德却坚决地控制着它,结果它只能依仗后腿打转,就像处于旋风的中心。人和马都因激烈的动作而大汗淋漓,不过杰拉尔德看上去如冰冷的阳光一样平静,厄秀拉大骂杰拉尔德,要他放开小母马。古德伦看见马的侧身流血了,顿时脸色变得煞白,觉得天旋地转。火车终于走完了,一阵可爱的恬静。栏门开后,杰拉尔德松了缰绳,跃马向前。“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以为欺侮一个敏感的生物,一个比他敏感得多的生物,自己就显得伟大了吗?他是不是以为折磨一匹马就算得上男子汉了?他是个蠢货、恶霸。”厄秀拉冲着道口信号员大声叫道。信号员谨慎地说“我想,他必须训练那匹马经受得起种种逆境吧。”他似有顾虑不愿再多讲。两个姑娘继续上路。古德伦想着刚才的一幕,感到太可怕了。那个男人柔软的、白色的躯体不屈不挠地强压在那匹活生生的马的肉体上:一种富有魅力的统治,柔软的、雪白的统治;一种难以形容的服从,柔软的、血淋淋的服从。古德伦恨矿区的愚昧和落后,但她又觉得它有一种原始的魅力,每次因厌倦离开家乡,她都会在不久以后对它产生怀恋,于是她又情不自禁地返回。

  一天上午,姐妹俩在湖边画速写。在厄秀拉观察蝴蝶时,古德伦光脚站在浅滩中,弯着腰,低着头,画一株水生植物。突然古德伦听到划浆的声音。她举目四望,发现一条小船,上面是撑着一把华丽的日本阳伞的赫米恩和穿着白衣服的杰拉尔德。船划了过来,赫米恩执意要看古德伦的速写,古德伦把本子递给了她。杰拉尔德伸过手来也想看,但赫米恩觉得在她看完之前,他不该这么放肆。杰拉尔德也同她一样是个不容阻碍其意志的人,他伸手去抓本子,赫米恩反感地一松手,速写本落到了水里。杰拉尔德气得血管都要炸了,他探出身子去,好容易才捡起了湿淋淋的本子。赫米恩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反复说着:“对不起”。“本子没什么要紧的。”古德坚决而有力地说道,她对赫米恩没完没了地道歉,还说要赔她一本新的很不耐烦。“那是克利克先生的错,不过是件小事,犯不着放在心上。”她干脆这么说。杰拉尔德在古德伦对付赫米恩时在一旁仔细打量古德伦,他发现她身上有一股冷冰冰的力量,一种不屈不饶的精神和完美的姿态。古德伦转过头来,十分亲切地对杰拉尔德说:“真的没有关系。”这一瞬间,他们俩之间已经建起了一个纽带。船划走时,杰拉尔德一直回头看古德伦,把船都划歪了。受到冷落的赫米恩满心厌恶地提醒了他一句。

  厄秀拉观察着蝴蝶。蝴蝶飞来飞去,飞远了,她也走远了。登上坝顶,却看见伯钦一个人在那里干劲冲天、专心致志地修一条破本船。伯钦已租了这里的一个磨坊住下。看见厄秀拉,伯钦放下手中的活儿,愉快地请厄秀拉这位手艺指导的女儿看看他的木匠活儿做得如何。船修好了以后,他们俩人坐船划向一个荒芜的小岛。到了岛上,俩人坐在柳树下休息,厄秀拉见伯钦相当憔悴,脸色非常难看,便很唐突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是的,”伯钦冷冷地说,“一个人生病是因为他没有适当地生活。是生活的失败才使人生病,也使一个人感到耻辱。”“可是你的生活失败了吗?”厄秀拉略带嘲弄地问。“是呀,我的日子没过好,好像老是撞到墙上。”厄秀拉哈哈大笑,说人应该为自己而生存,做一朵自自然然的鲜花。伯钦却把自己的生活比做不能开花的疙瘩,厄秀拉又哈哈地笑起来。她不禁问伯钦,为什么他不开花。伯钦说,人类在死亡、腐烂,它像一棵死树,上面结满了罪恶的苦涩的苹果。“就算人人都是错的,那么你又正确在哪里呢?”厄秀拉对他的绝对说法大为不满,她叫了起来。伯钦也提高了嗓门;“我?我不正确,可是,我唯一的正确的地方是我知道这个事实。个人有时会持有真理,而人类是棵鬼话连篇的树。”他拿爱情做比喻,说人们大谈爱情的伟大,而在行动上却是肮脏的骗子和懦夫。这一事实甚至改变了爱情本身的伟大性质,因为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去实现自己所谓的真理。他们只需要仇恨,他恨人类用爱和正义的名义发泄仇恨。“你希望消灭世上的每一个人?”厄秀拉问。“的确如此。”伯钦说,“难道你不觉得,一个没有人迹的世界,只有一片不受干扰的青草,端坐着一只兔子,是非常美丽干净的吗?”厄秀拉听着他真挚的表述,不由得静下心来。确实,一个干净、可爱、毫无人迹的世界是挺吸引人的。她心中也充满了喜悦。不过她还有些不解:“可是你自己也会死的……什么也没有了。”伯钦说,他会乐意去死,没有可恶的人类来玷污这个世界,这种感觉十分美妙,叫人超凡入圣。再说,世界不是靠人创造的,世界不会因为没有人而不存在。没有人类,花鸟草木和动物会成为自由的真正的天使。“这一切非常美好,”他说。厄秀拉被感染了。但是在同时、她又恨他这种救世主的样子,不能忍受他的唠叨和概念化的东西。她有些生气问:“就算你不相信人类的爱,你总相信个人的爱吧?”伯钦说他不相信,还发一通议论,说爱不是一种需求的东西,而是一种感受得到的情感。“如果你不相信爱,为什么又去关心人们,为什么为人类感到烦恼呢?”厄秀拉追问。“因为我摆脱不了。”伯钦说。“因为你爱人类。”厄秀拉一口咬定。这话激怒了伯钦。他一时变得冷漠,傲慢起来,不再争论。伯钦蜷坐在堤坝上,一本正经,古板可憎。而在同时,他的样子又透出一种纵情自由的感觉,十分诱人。尽管他一脸病容,但眉目间乃至整个身体都充满了勃勃生气。他让她感觉到的就是这种两重性。伯钦也在观察厄秀拉。她脸上荡漾着一种神奇的热情和微笑,仿佛内心有一团甜蜜的火焰。他感到惊奇,完全被迷住了。坐了一会儿,伯钦渐渐缓过神来,他说:“我们恨爱这个词,是因为我们使之庸俗化了。它应该禁用一些年,直到我们找到更好的崭新的概念之后再使用。”他们彼此递送了一个相互理解的目光。

  回到岸边,伯钦又变得像往常一样疏远起来。“一旦我发现能充分依靠自己生活,我就会彻底放弃工作……我对赖以生活的社会观念毫不在乎……我会洗手不干,也许明天,然后独自一人去生活。”他跟厄秀拉说他与赫米恩已彻底分手。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他又说:“一个人应该抛弃一切,让所有的一切都见鬼去吧。我要得到我所需要的最后一样东西。”“什么东西?”厄秀拉挑战地问。“我不知道……一起的自由吧。”他不肯说“爱”字。

  赫米恩和杰拉尔德这时来到伯钦在大磨坊的新住处。见到厄秀拉,赫米恩很不自然地用歌唱般的柔声对她说:“这里真成了布兰文家的天下了,是吗?”因为她刚和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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