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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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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像他平日的说话,“火山肯上,海眼肯填,把这个闺女嫁出去了,还有什么
牵肠挂肚的事?只是这场战争呀,真叫俺放心不下,死了也不瞑目。说什么大丈夫
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好不冠冕,却不知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爹,”亸娘轻轻地把爹推了一把:“且看看底下。”
  “俺噇得醉了,只顾自己说话,傻丫头,你在一旁怎不早提醒爹一句?”这时,
他可是真正地十分醉了,俯伏在窗沿上,只说朝底下看,转眼之间,就发出呼呼的
鼾声。刘锜娘子轻轻推推也没有反应,知道他真的睡熟了,就取一件轻裘披在他身
上。
  下面的旗队走过了,车队走过了,然后是御龙直的士兵们擎着二百对红纱帖金
灯笼,执事内监们擎着十二对琉璃玉柱掌扇灯,然后是官家的亲信内监擎着他个人
的日用品金提炉、玉柄拂尘、玉唾壶等缓缓地成对经过。
  这时弦乐大作,六十名衣锦腰玉的驾士们推着一辆玉辂缓缓行来。在玉辂的真
珠帘内,人们可以隐约看到穿着天子法服的官家本人,他正转过身体去和侍立在玉
辂之内,御座之侧的皇子们说些什么,从表情和说话的姿态中可以看出他正处在踌
躇满志的得意心情中。
  紧靠玉辂,用着同样速度缓缓走着的八名卫士,四个一班轮番地高擎一面大旗,
在杏黄的绫底上,用黑丝线绣出“天下太平”四个大字。这劲秀瘦逸的字体,分明
出自宸翰。法驾临幸到哪里,它也跟到哪里,可以说这面大旗已成为官家个人的认
旗。这几年来,官家对这四个字似乎发生了特别的癖好。他爱听、爱说、爱写这四
个字,无论在朝廷颁发的典谟文诰中,无论在他召对臣下时的煌煌天语中。无论在
百官颂扬圣明的奏章中,都少不了它。甚至据说在建州锯开的一段木心子里也清楚
地印刻着这四个宇的木纹,如果传闻属实,而不是出于人为的加工的话,那真可以
说是天意人心、鼓桴相应了。
  如果官家的耳目仅仅限于他接触得到的见闻中,他原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这条
考语上的。可惜在他安然躺着的四个大字底下,却翻腾出一座不平静的大海,它迟
早要把这艘天下太平的画鹢掀翻在惊风骇浪中。官家虽然天纵睿智、绝顶聪明,却
不可能张开耳目,于深处去听听、看看正在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什么。
  这时,忽然在街道两侧的观众之间进发出一阵抑制的欢笑声。他们看到老态龙
钟的太师蔡京坐在特旨恩准的小舆内,领枢密院事、新任河北河东陕西宣抚使童贯
骑了一匹白马紧紧相随。有人出声地叫道:“公相”、“母相’。这两个称呼已经
这样普遍,老百姓看到他俩联袂出来时就免不掉有这样的联想。还有人进一步发挥
道:“公的乘轿,母的骑马,未免是颠倒阴阳了。”“何止骑马乘轿?公的安居朝
端,母的还要领兵出去打仗呢!”周围的观众听了这些肆无忌惮的议论都禁不住大
笑起来。连得执梃拿棍、维持秩序的禁卫军们听了,也没法抑制住自己的笑容。
  蔡、童两个过去,接着是炙手可热的王黼和蔡攸,然后是郑居中、白时中。这
两个中而不中,庸而又庸,早已落到伴食宰相的地步,他们却不在意,走在行列中,
悠然自得。然后又是一对阉过的显宦,开府仪同三司梁师成和李彦,然后是向有浪
子之称,最近跃升为尚书右丞的李邦彦和尚书左丞张邦昌,然后是蔡太师门下的哼
哈两将,礼部尚书余深和兵部尚书薛昂,然后是艮岳大总管朱勔和殿前都指挥使高
俅,东京人对高俅特别熟悉,称他为高球,并把他看成为权贵集团的代表人物,这
倒过于抬举他了,无论从身分、地位、官职以及祸国殃民的能量来说,他都够不上
成为他们的代表。
  这一群都是朝廷的心膂股肱、宰执重臣,他们紧跟在亲王,郡王,驸马都尉后
面,亦步亦趋。他们是伐辽战争的首创发明人、具体执行人或者是热心的赞助者。
在刚才举行的大典中,他们陪侍官家,担任重要的配角,并且尽量表现出在那种场
合中所必须的虔诚、忠恳的表情。不过说句实话,他们之间没有哪个认真关心这场
行将爆发的战争,仔细地为它妥筹必胜之策,反之,因为从昨夜斋宿以来,一点荤
腥没有进口,再加上今天大半天的繁文缛节,要他们不断地跪起爬倒,把他们弄得
精疲力尽,引起无限腹诽。现在他们急于要想摆脱官家,从这个大队伍中分散回家
去,饱餐一顿,充分休息一回。先解决了生理上的饥渴,然后各人分头去干各人最
关心和最喜欢的事情。
  公相、鲁国公、太师蔡京并不像他的调侃者想象的那样“安居朝端”。在朝廷
中,他的地位是极不巩固的,他的心情也是非常不安的,他是伐辽战争的创始者,
但是这个发明权和主持权现在已被转移到太宰王黼和儿子蔡攸手中去了。不但如此,
连得他的宰相的地位也被优礼致仕掉,他现在只是一个过时的公相。不管他的涵养
功夫多么高明,事情涉及到利害攸关,决不能契然置之。他朝思夕想卷土重来之计。
刚才行大礼时,已经甩个令子暗示哼哈两将,约他两个晚上进府来密叙。不管怎样,
这两颗算盘子,总还可以拔在自己算盘上的罢!
  但他显然是个过时人物了,形势的发展比他估计的还要严重得多。
  余深早已从表面上的父党转变为事实上的子党。公相的许多机密都被他双手捧
给蔡攸,当作进身见信之礼,儿子反过来把它们当作矢石放在弩机上发射,用来攻
击父亲。这就是在一场父子交锋中父亲一方面节节败退的主要原因。现在公相不是
泛泛地约他到相府去赏灯,这里分明又有一笔人情可送,怕只怕薛肇明走到他的前
头去。他俩有二十年相知之雅,他深知薛肇明是个极端派,不论向哪个方向走,他
总喜欢抢在别人前头。
  可是这次薛昂却是落后了。尽管他多次向蔡攸暗送秋波,可是截至此时,人家
还没有要收容他的明白表示。细细推敲其中的原因,绝非他本人之过,完全要怪自
己的老婆不争气。一想到她,他就不禁火冒三丈。
  原来有一天,公相举行私宴,他老婆在相府的内眷中间,大出其丑。她竟然像
个大傻瓜似地,口口声声称呼那些在象池中演习朝仪的大白象为“大鼻驴”,象驴
不辨,其愚莫及,从此落下了话柄,受尽蔡攸兄弟的奚落。他们甚至当面称他为
“大鼻叔”,称他老婆为“大鼻婶”。这可真正冤枉了他,其实他薛肇明的鼻官虽
然号称特别灵敏,他的鼻子决不比蔡氏兄弟大多少。受到奚落,还是小事,他倒也
有唾面自干的雅量,无如人家因为瞧不起他老婆,连带也看轻了他,竟然把他摒除
在子党的大门以外,这就关系到他一生的出处大节。此刻他又看到六匹大象前导,
不禁触景生情,在心里咒骂这个娼妇,这个“无心之慧”④的晦气星,叫他丢尽颜
面,分明已犯七出之条,非得把她休了,才出得他胸中一口无穷之气。
  李邦彦和张邦昌都是刚升擢不久的大僚,初度尝到执政的甜头,心里飘飘然。
他们受到蔡氏父子双重的恩惠,既看到儿子目前的炙手可热,也考虑到老子尚有一
定的势力,一时不便也不急于要完全摆脱他。只要有人出价,哪管来的是老子或儿
子,一律都是他们的再生爹娘、衣食父母,一概受到他们的顶礼膜拜。不过他们也
懂得善价而沽,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二人,一个做到卖国首相,另一个竟然爬到傀
儡皇帝,证明他们都能恪遵信条,坚守不渝,不愧为这个集团的后起之秀、杰出人
才。
  高俅的脸上火辣辣的,真像被人掴了耳光。“刘锜呀刘锜,你是从哪里钻出来
的小野杂种?”几天来他的头脑中一直无法摆脱这个苦恼的想法,“俺高某一向对
你不薄,礼貌有加。不想你思将仇报,反而在官家面前烧了一把野火,夺了俺的阁
子,这阁子俺花了钱早已预订的,怎可为你所夺?这一箭之仇,权且寄下,将来好
歹要给你颜色看看,到那时,休说俺高某睚眦必报,容不得人。”
  将来的帐,有机会再算,现实的好处,却断断不可放过手。他虽然热栽了个小
小筋斗,老交情还是有的。他把自己侄儿的一分脚色手本⑤悄悄地塞给王黼,要求
在前线转运司机关里谋个美差。同时又邀请王黼去参加他在十八夜晚举行的“饯灯”
盛会,王黼犹豫一会,接受了手本,却拒绝赴宴,暗示这个逐鹿大有人在的肥缺不
能那么贱卖。
  王黼已经听说高俅的阁子被夺之事,仕途中人,感觉灵敏,现在还说不定会给
他带来什么后果。但毕竟他们是一个班底的把兄弟,有唇亡齿寒的关系,姑且接受
了他的手本,看看风色再说。
  但是此刻王黼最关心的事情是在想着他的宠姬田令人⑥手制的“新法鹌鹑羹”
是否已经炖到烂熟的程度,它是今晚招待金朝使节筵席中的一道主菜。这道某的火
候是否到家,配料是否整齐,咸淡是否适中,都要涉及朝廷的荣辱,真是非可小同
的事情。用一场隆重的告庙大典,或者用一道宠姬手制的名肴来代替必须在一场真
刀真枪的血战中才能够获取的政治上的好处,这是宣和君臣得意的外交手段。
  蔡攸是目前红得发紫的官儿,今夜要随伴官家去宣德门赏灯,然后随入禁中侍
宴。这是他独得之荣。他准备今夜酒酣耳热之际,要假装大醉,者着面皮,向官家
索取官嫔念四和五都,这两个都是使他馋涎欲滴的宫人。他懂得向官家作战的策略,
一本正经地去请求,那是绝对办不到的。只有突出奇兵,使官家猝不及防,才可能
获得意外战果。
  童贯靴筒内已有了那么一大叠脚色手本,正在掂斤播两地估计它们一进一出的
价值,他曾经慷慨地在同行内押班张迪、传旨官黄珦两人面前表示可以免费供应几
个优差,一方面是酬答他们在内中奔走周旋之劳,一方面也是留个余地,将来还有
需要他们效劳之处。叵耐这两个竟然漫无边际地把手本源源送来,还带着满面笑容
说:“忝在相知,务乞从优安排!”看来他们是有意把交情和交易的界线混淆,如
果他两个把他与他俩的交情当作与别人交易的资本,那未免把他看成为大傻瓜了。
在利害关系上,童贯不是一个糊涂蛋,虽然他一向以出手阔绰出名。
  ……
  这些就是那些穿着紫色袍服,在实际和名义上都掌握着大宋朝廷命脉的宰执侍
从大臣们在扈驾途中形形色色的思想活动。只可惜那时赵隆已沉入醉乡,无缘一个
个去结识他们了。

  (三)

  在这个扈驾的行列中,有一个看起来与全体不太调和的例外的人。
  他的个子不高,年纪很轻,如果不是仆仆风尘之色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他几乎可以被人看成为二十刚出头的年青人,他穿着绿色的袍服。表示他的品级很
低,远远够不上挤进这个穿着紫色袍服的侍从大臣的行列。可是他伴着两个穿了异
样服饰的人,排列在和御驾很接近的位置上,无怪人们对他要刮目相看了。
  他矫健地控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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