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魔法玄幻电子书 >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 >

第5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第5部分

小说: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渭州不是商业城市,原来只有三、五千居民,但它长期成为泾原路经略使和陕
西诸路都统制的驻节所在地,这两个衙门替它吸引来大批军民,使它逐渐成为陕西
五路中最繁荣的城市。城内房屋栉比,店铺林立,有儿处街坊市井几乎可以与东京
比美。这是刘锜自幼就熟悉的。
  渭州虽然是西北军军部的中心地,但是作为军事第一线的要塞城池,那已经是
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近年来,西北边防军和它的强敌西夏以及散处边境诸羌建立的
军事地方政权基本上没有发生过较大规模的战役,即使有战争也发生在几百里或千
里以外的边远地区。虽然如此,根据西北边防军的老传统——“毋恃敌之不我攻,
而恃我之不可攻①”,仍然把这座城池放在严密的军事戒备之下。城外密垒深沟,
城厢内外巡逻频繁,盘查紧严,特别在军部附近,岗哨环卫,气象十分森严。这一
套防卫制度还在种师道的祖辈种世衡、种谔等担任西军统帅时就建立起来,经过八、
九十年的战争,又不断加以补充和充实,使得这座城池犹如钢铸铁浇一般。这一切
也都为刘锜所熟悉。
  几年的短别,没有使这座古老的城池发生多大的变化。刘锜熟悉它的一切,甚
至在许多值勤的哨兵和往来于街道的居民中,也有许多熟识者或似曾相识的人。他
一一亲切地招呼了他们,有时索性跳下马来跟他们互道寒暄,并且努力搜索着与他
们有关的少年时期愉快的回忆。
  古老城市里的古老居民赋有一种固定执着的古老性格。他们不会轻易忘记一个
朋友,不会随便改变对一个朋友曾经有过的良好印象。他们用着笨拙的,看起来不
是那么动情的动作和语言招呼了刘锜,意思却是殷勤的,真正是在欢迎他,好像跟
他昨天还在一起,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分过手一样(实际刘锜去东京供职之前又
在熙河军中服役,离开渭州已有六年之久了)。受到这种情意绸缪的接待,刘锜感
觉到更加轻松,恨不得在他办好公事后,遍跑全城,遍访所有老朋友,重叙旧情。
  可是这种愉快轻松的感觉很快就被另一种沉重、严肃的气氛所掩没。他绝没有
想到,当他来到军部的东辕门外,西北军统帅种师道已经率领一大批部将、僚属在
辕门外躬身迎候。和居民相反,在他们恭敬肃整的表情中丝毫看不出有一点故旧之
情。他明自自己不是被他们当作老部属、老战友,而是被他们当作口含天宪、身赍
密诏的天使那样的礼貌所接待了。这并不使他舒服。
  刘锜的任务带有一定的机密性。事前他没有通过正常手续预告自己的行踪,他
打算轻骑减从、不惊动大家地来到军部,先和种师道个别谈话,把他的思想打通了,
再出示密诏。没想到种师道发挥了兵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妙用,从哪里打听到
他的莅临,预先在辕门外布置了戏剧性的欢迎场面,使得刘锜要想诉诸私人感情的
打算落了空,刘锜感觉到在这场前哨战中他已受了一次挫败。
  既然事情已经公开化了,他的天使的身分已经暴露,他只好将计就计,奉陪到
底,把这场戏认真地演下去。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封用黄绫包裹着的诏旨,双手恭敬地捧着,气宇轩昂地走在
那一群迎迓他的人们前面,笔直地走进他熟悉的军部正堂。这时所有正对正堂的大
门都为天使打开了,手执刀枪矛戟的卫兵们好像生铁铸就一样植立在甬道和台阶两
侧,形成了一种森严、冰冷的气氛。刘锜走到预先为他铺设好的香察面前,庄严地
宣布:
  “种师道前来听宣密旨,余人免进!”
  种师道带着不乐意的表情,向跟在后面的人们有力地摆一摆手,仿佛肯定相信
只消摆动一下这只在十万大军中指挥若定的手,就会产生意料不到的效果。果然,
在一阵铿锵的刀剑触动声和急遽的脚步声以后,堂前堂外的人都迅速地退到远处。
然后种师道蹩着右脚(那是在臧底河一战中被西夏人射伤,以致成为轻微的残疾),
撩起因为拐脚走路,因而显得不太合身的袍服,尽他年龄许可的速度,趋向香案面
前,困难地跪下来,听着刘锜用明朗清晰的声音宣读诏旨:
  “敕种师道:
  卿世济忠贞,练达兵情,比年宣劳西陲,蔚为国家干城。不有懋赏,何以酬庸?
特晋升为保静军节度使,仍前统陕西五路兵马。朝廷属有挞伐,卿受敕后,可赴太
原府与新除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童贯、述古殿学士刘鞈、知雄州和诜等计议军事。
所期深叶同舟之谊,相勖建不世之功,毋负朕之厚望。刘锜乃朕之心腹,亦卿之故
人,代朕前来布意,必能洞达旨意。卿如有疑难未释,可与刘锜分析剖明,深体朕
志,迅赴戎机。
  钦此!”
  刘锜一面宣读诏书,一面站住居高临下的地位上,冷静观察种师道的反应。
  种师道给刘锜的印象一向是重、拙、大。在刘锜离开他的几年之中,种师道在
生理、形态上已发生明显的变化,但是这种重、拙、大的感觉并没有随着他生理上
的变化而改变。
  种师道的变化首先表现在他的体质和外形上。
  种师道从军数十年,身经百战,受过多次刃伤、枪伤、箭伤、扭伤、摔伤,而
每一次的创伤似乎只为他补充了新的生命力,反而使他显得更加结实和壮健。使刘
锜吃惊的是:长期的战争生活没有能够摧毁种师道的青春,而在这和平的三年中,
却使他迅速地、明显地变得衰老了。他是这样的一种人,不老则已,一老就马上显
得非常衰老。他脸上的皱纹加深、加密了。泪囊显著地突出来,以至把他的一对眼
睛都挤小了,看起来有些浮肿。他的胡须和露在幞头下面的头发都已雪白,他的动
作比过去更加笨拙,他的思想反应也似乎比过去更加迟钝了。
  现在他十分吃力地谛听着刘锜宣读的诏旨,一下子还不太能够完全理解其中的
含义,却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
  节度使是武官们可以达到的最高官阶(再上去就要封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情)。他们种家三代有几十个人在西北边防军中担任军职,有的还当上了全军的统
帅和一路的经略使,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但是没有一个人获得过节度使的崇衔。可
以说,它是种氏家族七、八十年以来、也是他种师道本人从军四十多年以来所渴望、
所追求的最崇高的荣誉。尽管如此,根据种氏家族多年传下来的一条老规矩:他们
不随便给予别人什么东西,除非对别人有所差遣或酬功的时候;他们也不随便接受
别人给予的东西,除非自认为有了十足的权利可以得到它的时候。在取予之间,都
有一定的分寸。种师道虽然有着强烈的权利欲、升官欲,却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
在目前几年中,他立过什么超越祖、父两代的显赫战功,配得上节度使这样的重赏。
那么这个突如其来、非分的晋升究竟意味着什么,其中蕴藏着什么他无从了解的奥
妙呢?他的警觉性很高,十分害怕当道权贵会利用节度使这个香饵来钓取他这条大
鱼。他可是一条深知冷暖、明辨利害的大鱼,轻易不肯上钩的。
  再则根据西军长期以来的传统,决不希望别人来干预他们的事务,他们也不愿
插手去管别人之事,河东,河北的军事应该由北方边防军负责。一百多年来,由于
和辽保持了一个屈辱的和平局面,没有发生过真正的战争,这支军队早已瘫痪,目
前仅由一个对军事根本外行的和诜担任名义上的统辖者。他们西北军和北方军各有
畛域,一向互不干涉。他,作为西军统帅的种师道有什么必要到太原府去计议军事,
并且跟他那么看不起的和诜去打交道?
  还有,太监出身的童贯,在宦途上一帆风顺,从西军监军一直升到领枢密院事,
现在又官拜三路宣抚使,这就意味着西北边防军和北方边防军两大系统的军事机构
都要放在他童贯一人统辖之下了,这又令他大惑不解。天下有多少英雄豪杰,偏偏
要这个宦官来总揽军事,岂不令志士气短!种师道曾经和童贯在西边共事多年,竭
力克制自己对他的轻蔑感,勉强习惯了朝廷派内侍到前线作战部队来当监军的陋政,
并且有效地把童贯放在坐享其成的地位上,把功绩与荣誉让给他,而不让他干预实
际军事。虽然如此,种师道对童贯飞扬跋扈的性格,颐指气使的作风还是怀有很深
的戒心,限这样一个内宦,根本没有什么同舟之谊可言,跟他又能计议出什么好的
结果来?
  这一连串疑问都不是目前种师道的理解力所能答复和解决的,他恰恰漏听了官
家诏旨中最重要的一句话:“朝廷属有挞伐”。虽然他在事前已有所估计,但因没
有听清楚这句,因而对上面的一些疑问更加捉摸不定了。他只是从诏书中隐隐约约
地感觉到有一股将要把他卷进急遽的漩涡,可能使他发生灭顶之祸的强大浪潮已经
向他猛烈地袭来。
  种师道是老派的军人、守旧的官僚,在军事上满足于防御,即使出击也只是为
了防御的需要,在政治上只要求按部就班,害怕变动,也不想邀取非分之赏。政、
宣以来动荡的朝政,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军队中来,这一切都不符合种师道做人行
事的老规矩,也不符合西军多年来的老传统。他努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筑起
重重堤防,企图防止受到波及。现在,面对着这一纸诏书,他竭力要想躲避的事情
终于不可避免地找上门来了。
  种师道的反应虽然迟钝,这些零零碎碎的想法连贯起来,却绐他构成一个很不
满意的印象。对于这个,他作出了相应的反应,他几乎是自有怒气地高唱一声:
  “领旨!”
  接着就用刘锜意想不到的急促的动作站起来,从刘锜手里接过诏旨,刘锜感觉
到他那双稳重的手似乎有点颤抖。

  (二)

  刘锜从东京带来的轻松情绪,经过东辕门外一度冲淡,现在几乎完全消失。
  注意到种师道听了诏旨以后的疑惑和含愠的表情,特别注意到一向对朝廷抱着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种恭敬虔诚态度的种师道,今天竟然会失仪到这种程度:他
既没有对诏旨前半段对他的褒奖和升擢表示“谢恩”,又没有对诏旨后半段对他的
明确指示表示“遵旨”,而只是笼统地唱一声“领旨”。这是间接表了态,表示他
对朝廷的军事行动意怀不满或者至少是丝毫不感到兴趣,这是一个大臣对朝旨表示
异议可能采取的最强烈的手段。
  刘锜在出发前,在旅途中,曾经抱有过种师道可能很容易就范的幻想,现在是
明显地破灭了。那么,他就必须迎接一场紧张的战斗。他清楚地知道,对于顽固的
自信心很强的种师道除非是一拍即合,水乳交融,否则就必然是一场紧张剧烈,针
锋相对的交锋。
  刘锜考虑了第一个作战方案。
  现在他还摸不准种师道是否已经完全了解朝廷北伐的具体内容?种师道既能打
听到自己出使的消息,迎出辕门外,也可能早已了解自己此行的任务和目的了。但
也可能不很清楚,朝廷北伐之举,毕竟是在极端秘密中进行的,而西军将领们,一
般除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