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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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称王行动还得要算是梁惠王这次。那么,“梁惠王”这三个字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时候,社会已经乱了,用文言的说法,就是“礼崩乐坏”了。
从称王一事看得出来,梁惠王虽然从坏了说是骄傲自大,可从好了说也算是雄心勃勃,他为了国家的发展,把首都从原先的安邑迁到了更具发展潜力的大梁,所以《孟子》这部书里才称他作梁惠王,他要是不迁都的话,说不定就该被叫成安惠王了。顺便一提,这个大梁就是现在很著名的古都开封。河南人可以自豪地说:“《孟子》一开篇,说的就是我们河南的事!”
河南人惹谁了?
梁惠王虽然雄心勃勃,却可能有点儿志大才疏,或者运气太坏,在他和孟子这次见面之前,他所统治的魏国已经在别的几个诸侯国的军事争端里栽过好几个大跟头了,国力被削弱了不少,一代强国眼看着在一步步走下坡路。梁惠王的心里火烧火燎的:靠!我们河南人惹谁了?你们凭什么把我们欺负成这样啊!
我们还得稍微扯远一点,把河南人梁惠王这些年被外地人欺负的不幸遭遇交代一下。
这就要从人才流动说起。在大一统的时代里,人才往往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至少看上去没有奴才重要,但在分裂时代可就大不一样了,所以很难想像百家争鸣的现象会出现在某个大一统的时代。现在我们看到,各式各样的人才们在各个诸侯国之间四处流窜,风云际会了则成就一番辉煌事业,不对劲了呢,也无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拍屁股走人,找下一家老板投简历去。所以,要是有了好地方,天下各地的人才和蠢材都会蜂拥着往里挤,这情形就如同改革开放初期的闯深圳。魏国本是个强国,自然也是个吸引人才的地方,然而,正如俗话说的“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魏国吸引进来的人才里虽然有些好货色,可失去的两个人才却都是全天下最拔尖的,梁惠王坏就坏在这两位身上了。
第一位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兵法大师孙膑。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就不细说了,孙庞斗智的故事早就妇孺皆知,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围魏救赵”的成语,“围魏救赵”里面被围的这个“魏”,就是魏国的首都大梁,当然,战斗不是在大梁而是在通往大梁的途中发生的,这一回,魏国可伤得不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魏国被人家齐国“围魏救赵”的同时,楚国也从南边打过来了,趁乱夺了一些地盘。我们先不要在这个时候就急着对梁惠王表示同情,因为他的狗屎运才刚刚开始。若干年后,又发生了著名的马陵道之战,庞涓再一次着了孙膑的道儿,魏军中伏惨败,庞涓自杀,太子申被俘。
世上可能再没有哪一句名言能像“祸不单行”这般放之四海而皆准了,马陵道惨败的第二年,魏国再被秦国打得元气大伤,而秦国的主将,正是曾经投奔魏国却没受过魏国待见的战国时代第一号军政人才——商鞅。
这样看来,作为领导,真是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我们来体会一下梁惠王每次想到孙膑和商鞅时的心情,就如同一家出版商,曾经有个无名小辈带了本书稿过来,出版商没看上,过了些时候,书稿被别人出版了,书名叫《指环王》;又过些天,又有个无名小辈来投稿,这出版商又没看上,过了些时候,书稿被别人出版了,书名叫《哈利·波特》。“唉,”梁惠王哀叹着,“曾经有两位顶尖的人才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珍惜他们,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两位人才说‘我需要你们’,如果非要在这份需要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说到底,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把肠子悔青了也无济于事,还是放眼未来吧。《史记》里说:“惠王三十五年,卑礼厚币以招贤者。”看来梁惠王是痛定思痛了,“卑礼厚币”意味着:天下的人才都来我们魏国吧,我会给你们落实首都户口,分配住房,开高薪,让你们享受国宝级待遇!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忧愁的梁惠王终于又迎来一位人才,一位大名鼎鼎的山东好汉。
中华大地幅员辽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所谓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山东最能出好汉。秦琼秦二哥,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人送外号“赛专诸”、“小孟尝”,在《隋唐演义》的英雄榜里标名挂号位列十三,呵呵,他是山东人;景阳岗打虎,阳谷县怒杀西门庆,快活林醉打蒋门神的武松,呵呵,他也是山东人;郓城县宋押司,人送外号“及时雨”、“黑三郎”,坐水泊梁山第一把金交椅,惹得天下英雄豪杰争相投效,呵呵,他也是山东人。可是,上面这几位山东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梁惠王这次接待的这位山东好汉名号响亮。
话说这位好汉,山东邹地人氏,乃鲁国名门孟孙氏之后,姓孟,单名一个轲字,人送外号“邹国亚圣公”,配享孔子——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他活着的时候是没赶上。大家别以为儒者都是文文弱弱、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儿,那都是后来的事,早先并不是这样,比如,和孟子同为山东好汉的儒家祖师爷孔子就是位高大威猛很有阳刚之气的粗壮大汉——大家别受历朝历代孔子像的骗,孔子的体格是史书里有切实记载的。嘿,瞧瞧人家,论学问是一代宗师、高山仰止,论身板是要个头儿有个头儿,要肌肉有肌肉,而且还多才多艺,当真是风靡万千少女,舍孔子其谁?大家想像一下,把钱钟书的脑袋安在施瓦辛格身上,那差不多就是孔子了。
话扯远了,回过头来再说孟轲,大家读完《孟子》就会知道了,这位老夫子还是很有些任侠之气的,不愧山东好汉的称号。但是,再拽的牛人也抵不住岁月,如今,面见梁惠王的孟子已经老了,梁惠王都管他叫“叟”了。
错失两位国宝级人才,又交了一辈子狗屎运的梁惠王会不会吸取以往的教训,重视孟子这位大儒呢?
我们看到忧心国运的梁惠王才一见到孟子,就迫不及待地问:“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老孟啊,你大老远地来我们魏国,有什么有利于我国的高招儿没有?
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开篇的时候难免要对背景多交代一些,这句“不远千里而来”还是值得解释一下的。前面说过,分裂时代,或者说多个政权林立的时代,也自有其好处,最明显之处便是,言论自由还是很有保障的。关于这一点,我们不妨参照一下爱德华·吉本的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当中的一段:
古罗马的暴君也自有他们的优势。我们先来想一想现代的暴君:他在国内也许听不到反对的声音,但面对国际的舆论,他却不得不有所收敛;他所要加害的人,可以在逃出国境之后很容易地找到安身之处,他甚至还可以凭自己的能力积聚一笔财富,获得发泄不满的自由,或许还能找到机会进行报复。但罗马帝国却称得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反对派还能逃到哪里呢?“不论你到了哪里,”西塞罗曾对一个被流放的朋友说,“记住,你一样是处在征服者的淫威之下。”
呵呵,点到为止。我们试想一下,虽然后世把儒家推向了政治思想的最高处,把孟子尊为亚圣,但是,如果孟子真的生活在一个大一统的专制王国里,可能早就被迫害死了——我说这话可是有根有据的,后文再来交代。
孟子的人生很像他的祖师爷孔子,一样地广教弟子,一样地周游列国,向各个诸侯兜售自己的政治理想,就连屡屡碰壁、积了一鼻子的灰都和孔子像得一模一样的。但好在当时社会里的所谓“碰壁”并不就意味着断头台和监狱,通常,孟子都会受到很好的招待,好吃好住,还有钱给他花,他对国君提的意见哪怕再尖刻也不会给自己招来任何人身安全方面的风险,至多人家国君“顾左右而言他”也就是了。如果意见始终不被采纳,那就拍屁股走人,再到另外一个诸侯国去碰碰运气,虽然各个诸侯国之间征战连绵,互相敌对,但只有在极特别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诸侯国国君派人限制知识分子行动自由的情况——比如孔子被困于陈蔡之间的那个非常著名的事例。这真是个知识分子和投机家的黄金时代呀!
孟子带着一班弟子,怀着满腔的热忱,在车轮滚滚之中流窜于国际社会,以超人的耐心向一位位国君兜售自己的政治主张,力图改变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孟子交上的狗屎运一点儿也不比梁惠王逊色,他虽然总能受到礼遇,受到尊重,可理想和主张却总是无法实现。坚忍不拔的孟子屡战屡败,然后又屡败屡战,要知道,在那个时代里,挨个诸侯国地上门去推销他那套理想的政治主张,其中难度可比现代社会里挨家挨户上门推销劣质化妆品要大得太多了。和后辈同乡秦叔宝比起来,孟子在这些年的推销生涯里虽然没能够“锏打山东六府”,却当真做到了“马踏黄河两岸”。最后,孟子这位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终于放弃了,退而和若干弟子一起整理文献、著书立说,这才有了这部《孟子》。书中记录了孟子多年来漫长的旅程,走过了多少了名胜古迹啊——孟子时代太早,那时候的名胜古迹并不太多,不过他走过的很多地方后来却都成为别人眼中的名胜古迹了,比如这里提到的古都开封——有弟子对孟子说:“老师呀,您这位当代大儒都走了这么多名胜古迹了,这真是一次全面的文化之旅啊!您的理想无法实现,旅途当中便充满了苦涩之感,使旅程变得更有味道,所以呢,学生建议,您这部书干脆就叫做《文化苦旅》好了。”
孟子摇了摇头,说道:“做人要厚道。这么酷的书名,虽然很贴切,可还是留给后人来用吧,我这书呢,咱就起个俗书名算了,就叫《孟子》吧,虽然不太吸引读者,不过,反正又不指望它卖钱。”
另一位弟子点头赞许:“对呀,老师说得对,咱们这个时代的书不是拿到市场去卖钱的,这我方才倒忘记了,方才我还想着从您的籍贯考虑来给书名想点子,叫《山东宝贝》呢。”
就这样,这本险些叫做《文化苦旅》或者《山东宝贝》的书记录了孟子一辈子艰苦卓绝的推销生涯。你有没有过拒绝别人推销的经历呢?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有过吧。唉,孟老夫子呀,被人家拒绝了一辈子,直到尸骨全烂了,生前那点存货才卖出去,并且卖了个大价钱——这是不是很像梵·高?
话说回来,孟子“不远千里而来”,正是说明了他那点存货在别处没卖出去,又大老远地跑到河南碰运气找冤大头来了。孟子那样光辉的思想为什么生前总是碰壁呢?为什么他老人家就不能像孙膑和商鞅那样发迹一回呢?慢慢往下看。
梁惠王迫不及待地问:“老孟啊,你大老远地来我们魏国,有什么有利于我国的高招儿没有?”
孟老夫子讲了一辈子仁义,反对了一辈子利,此刻和梁惠王才一见面,就听见生平最讨厌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