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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部分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_李自成-第3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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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明日出兵,以试敌人虚实。”

  第二天早晨,明军出动三千骑兵,分为三支,直冲清兵营垒,侦察虚实。马蹄动地,喊杀震天。在松山一带扎寨的各营人马,呐喊擂鼓助威。骑兵冲近清营时,清营三处营门忽开,驰出三支骑兵迎战,人数倍于明军。明骑兵稍事接杀,便向后退,进入步兵营中。清兵气势甚锐,追击不放,打算冲击明军的步兵营。明军故意放清军进来,火炮齐发,箭如雨下。清军死伤很重,赶快退回。 

  随即清军大队又来,多是骑兵,共约一万余人,从松山的西面向东进攻,争夺松山的高岭。明兵奋勇抵抗,使清军不得前进。明军反攻,也难得手。这时被围困在锦州城中的祖大寿乘机派兵呼噪出城,夹击清兵,但是遇到清兵掘的又宽又深的壕沟,越不过去,有很多人在壕沟外中了炮火弩箭,死伤满地。鏖战多时,锦州明军和松山明军终难会合。祖大寿只得鸣锣收兵回城。在松山西北面激战的明清两军死伤相当,各自收兵。 

  经过这次接战,洪承畴更确知清军防守坚固,一时难于取胜,与祖大寿在锦州城外会师的希望很难实现。他知道各总兵本来就存心互相观望,不肯向前,倘若原来就不旺盛的明军士气一旦受挫,则各营势必会军心动摇。从几个俘虏口中,他得知清营中传说老憨王①即将由沈阳启程,亲率满、蒙大军前来。他料想未来数日之后必有一场恶战。敌方等到老憨王的援军来到,一定会全力以赴,进行决战;而他麾下诸将恐怕没几个甘心为国家效死疆场。想到这里,他不再希望侥幸胜利,只求避免辽阳之役的那种败局再次出现。 

  ①老憨王--又称“老憨”,“喝竿”,满洲语音译,指满洲皇帝。北方民族自古称国王为“汗”,转为满洲语的憨、喝竿。

  当天晚上,他两次派亲信幕僚去吴三桂营中,劝左夫人速回宁远。因为他担心一旦决战不利,左夫人阵亡或被清兵所俘,祖大寿没有顾恋,就会向敌人献出锦州投降。

  第二天上午,洪承畴在松山西南面的老营中召集诸将会议,以尽忠报国勖勉诸将,要大家掘壕固守,等候决战,并将如何保护海边军粮的事,作了认真筹划,特别将保护笔架山军粮的责任交给王朴,守高桥的责任交给唐通,而使白广恩全营驻守松山西麓,以备决战。送出诸将的时候,他将吴三桂叫住,问道: 

  “月所将军,令舅母已经动身回宁远了么?”

  吴三桂回答;“家舅母已遵照大人劝谕,于今早率领奴仆家丁起身,想此时已过高桥了。”

  “未能一鼓解锦州之围,使令舅母怆然返回,本辕殊觉内疚!”

  “眼下情势如此困难,这也怨不得大人。昨日当敌人大举来犯之时,家舅母率家丁杂在将士中间,亲自射死几个敌人,也算为救锦州出了力量。她说虽未看见锦州解围,也不算虚来一趟。只是今早动身时候,她勒马高岗,向锦州城望了一阵,忍不住长叹一声,落下泪来,说她今生怕不能同家舅父再见面了。” 

  洪承畴说:“两军决战就在数日之内。倘若上荷皇上威灵,下赖将士努力,一战成功,锦州之围也就解了。”

  吴三桂刚走,张若麒派飞骑送来书信一封,建议乘喝竿未至,以全力进攻清营。洪承畴看过书子,心里说:“老夫久在行间,多年督师。你这个狂躁书生,懂得什么!”但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厌恶表情,反而含笑向来人问: 

  “张监军仍在海边?”

  “是,大人,他在视察海运军粮。”

  洪承畴笑一笑,说:“你回禀监军大人,这书中的意思我全明白了。”

  他希望在决战到来时,各营能固守数日,先挫敌人锐气,再行反攻,于是亲赴各紧要去处,巡视营垒,鼓励将士。 
 
第十六章
   

           

   
  清兵围攻锦州的主帅是多罗①睿郡王多尔衮。他是皇太极的异母兄弟。努尔哈赤有十六个儿子,多尔衮排行十四。他今年二十九岁,为人机警果断,敢于任事,善于用兵,深得皇太极的喜爱。皇太极于天聪二年(公元1628年)征伐察哈尔蒙古族多罗特部,多尔衮十七岁,在战争中立了大功,显露了他智勇兼备的非凡才能。皇太极赐给他一个褒美的称号墨尔根代青②,连封爵一起就称做墨尔根代青贝勒③。后来晋位王爵,人们称他为墨尔根王。在爱新觉罗氏众多亲王、郡王和贝勒、贝子中,都没有得过这样美称。去年在围困锦州的战争中他处事未能尽如皇太极的意,几个月前被降为郡王。他的副手是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也同时降为郡王。 

  ①多罗--满洲语,一种美称,常加在爵号或称号前边,如多罗郡王、多罗格格。

  ②墨尔根代青--墨尔根,满语为聪明智慧。代青原是蒙古语,意为统兵首领。后来多尔衮汉语称为睿郡王、睿亲王,睿字是墨尔根的汉译。

  ③贝勒--清朝建国之初,满族贵族的封爵十分简单,贝勒等于王爵,其最贵者称为和硕贝勒。太宗崇德元年(公元1636年)重定制度,贝勒位在郡王之下,其次序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这种封爵也颁给蒙古贵族。 

  多尔衮从十七岁起就开始领兵打仗,建立战功,二十岁掌清国吏部的事,但以后仍以领兵打仗为主。崇祯十一年八月,他曾率领清兵由墙子岭、青山口打进长城,深入畿辅,在巨鹿的蒿水桥大败明军,杀死卢象升,然后转入山东,破济南,俘虏明朝的宗室德王。十二年春天,他率领饱掠的满洲兵经过天津附近,由青山口出长城。这次侵略明朝,破了明朝的几十座府、州、县城池,俘虏去的汉族男女四五十万。 

  从去年起,他奉命在锦州、松山、杏山一带与明军作战,围困锦州。今年以来,对锦州的围困更加紧了,同时还要准备抵挡洪承畴统率明朝的援军来到。他和豪格统率的部队以满洲人为主体,包括蒙古人、汉人、少数朝鲜人,大约不到三四万,虽然比较精强,但人数上比明朝的援军差得很远。他不曾直接同洪承畴交过手,只晓得洪承畴在明朝任总督多年,较有战争阅历,也很有威望,非一般徒有高位和虚名的大臣可比。他还知道洪承畴深受南朝皇帝的信任,如今兵力也雄厚,粮草也充足,这些情况都是当年的卢象升万万比不上的。 

  最近以来,他一直注视着明朝援军的动向,知道明军在向松山一带集结,已经基本完成。这几天又哄传洪承畴已从宁远来到松山,决心与清军决战,以解锦州之围。他感到不可轻敌。为了探听明军虚实,他几次派出小规模的骑兵和步兵向松山附近的明军进行试探性的攻击,结果互有杀伤,清军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这天,他把豪格叫到帐中,屏退闲人,商议对明军作战的事。

  豪格比多尔衮小两岁。他虽然是皇太极的长子,但满洲制度不像汉族那样“立嗣以嫡,无嫡立长”,将来究竟谁是继承皇位的人,完全说不定,因此豪格在多尔衮面前没有皇储的地位,而只能以侄子和副手的身份说话。虽然他内心对多尔衮怀有忌妒和不满情绪,但表面上总是十分恭敬,凡事都听多尔衮的。他两人都喜爱吸旱烟,都有一根很精致名贵的旱烟袋,平时带在腰间。这时他们一边吸烟一边谈话,毡帐中飘散着灰色的轻烟和强烈的烟草气味。 

  他们从几天来两军的小规模接触谈起,一直谈到今后的作战方略,商量了很久。尽管他们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一向不把明军放在眼里,可是这一次情况大大不同,因此对于这一仗到底应该怎么打,他们的心中都有些捉摸不定。 

  多尔衮说:“几天来打了几仗,双方都只出动了几百人,昨天出得多一点,也不过一两千人。可以看出,南军的士气比往日高了,像是认真打仗的样儿。南朝的兵将,从前遇到我军,有时一接仗就溃了,有时不等接仗就逃了,总是避战。这一次不同啦,好像也能顶着打。豪格,你说是么?” 

  豪格说:“叔王说的是,昨天我亲自参加作战,也感到这次明军确非往日可比。”

  “你估计洪承畴下一步会怎样打法?”

  “我还不十分看得清楚。叔王爷,你看呢?”

  多尔衮说道:“依我看啊,洪承畴有两种打法,可是我拿不准他用哪一种。一种是稳扎稳打的办法,就是先占领松山附近的有利地势,这一点他们已经做到啦。现在从松山到大架山,已经布满了明朝的人马。倘若明军在占领有利地势后,暂时不向锦州进逼,只打通海边的运粮大道,从海上向困守在锦州的祖大寿接济粮食。这样,锦州的防守就会格外坚固,松山一带的阵地也会很快巩固起来。那时,我们腹背受敌,很是不利。我担心洪承畴会采用这种打法。他不向我们立即猛攻,只是深沟高垒,与我们长期相持,拖到冬天,对我们就……就很不利了。” 

  说到这里,多尔衮向豪格望了一会儿,看见豪格只是很注意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继续说下去:

  “围攻锦州已经一年,我军士气不比先前啦。再拖下去,士气会更加低落。我们的粮食全靠朝鲜接济,如今朝鲜天旱,听说朝鲜国王李倧不断上表诉苦,恳求减免征粮。辽东这一带也是长久干旱,自然不会供应大军粮草,如到冬天,朝鲜的粮食接济不上来,辽东本地又无粮草。如何能够对抗明军?我担心洪承畴在打仗上是个有经验的人,看见从前明军屡次贸然进兵吃了败仗,会走这步稳棋。” 

  豪格问道:“叔王刚刚说洪承畴可能有两种打法,另一种是怎样打法呢?”

  多尔衮说:“另一种打法就是洪承畴倚仗人马众多,依靠松山地利,全力向我们猛攻,命祖大寿也从锦州出来接应。”

  “我看洪承畴准是这么打法。”

  “你怎么能够断定?”

  “他现在兵多粮足,当然巴不得鼓足一口气儿为锦州解围,把祖大寿救出。听说南朝钦派一位姓张的总监军随军前来,催战得急。”

  多尔衮摇头说:“我担心洪承畴阅历丰富,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不,叔王爷。不管洪承畴多么小心稳重,顶不住南朝皇帝一再逼他。他怕吃罪不起,只好向我进攻,决不会用稳扎稳打的办法。你等着瞧,他会向我军阵地猛冲猛打,妄想一战成功。”

  多尔衮笑道:“你这么说还有点道理。要是洪承畴这样打法,我就不怕了。”

  豪格轻轻摇头说:“他就是这样打,我也担心哪!他现在确实人马多,不同往日。叔王爷担心他稳扎稳打,我倒担心他现在拼命猛攻,祖大寿又从锦州出来,两面夹攻我军。”

  多尔衮将白铜烟袋锅照地上磕了两下,磕净灰烬,说道:“你只看到他们人马多,这一次士气也比往日高,可是你忘了,我们的营垒很坚固,每座营寨前面都挖有很深的壕沟。如果我们坚守,他想攻过来同祖大寿会师很不容易。只要我们坚守几天,憨王爷再派一支人马来援,我们就必然大胜,洪承畴就吃不消了。” 

  豪格想了一下,笑着点头,说:“叔王爷说的有理。既然他会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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