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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部分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_李自成-第5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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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一定可以办到。”

  高夫人点点头,望着闯王和众人叹口气说:“如今不同在商洛山困难时候。文有文,武有武。如何打仗,这是你们众文武的事,我不应该随便插言。我此刻来,只是对慧梅的生死放心不下。不管早晚派兵去消灭袁时中,你们总得设法救慧梅回来,不要使她死在袁时中的手中。是你们不经我知道,将她扔进火坑里,还得你们将她救出火坑。” 

  牛金星赶快恭敬地回答说:“请夫人放心。我们正在研究办法。”

  宋献策跟着说:“闯王迟迟不发兵,正是为着救慧梅姑娘平安归来。”

  高夫人又说:“我看,终究非发兵不行。可是在你们决定发兵消灭袁时中时候,如何保全慧梅的性命,你们千万多想些主意。我的话只说到这里,你们商量吧,我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处置哩。”说毕,起身走了。

  牛金星、宋献策和李岩恭敬地将高夫人送出大帐。李岩怕牛、宋二人有私话要谈,自己先回帐中。献策和金星都觉得脸上很无光彩,同时都对救慧梅平安回来的事毫无把握。他们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退回帐中。李自成望望大家,问道: 

  “稍停数日,派刘秀才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再去围镇一趟如何?”

  在送走扶沟刘秀才的当天,袁时中同他的谋士们密议很久,决定派刘静逸第二次过新黄河去兰阳县谒见新任河南巡抚王汉和新任河南巡按苏京,请求赶快招抚,派船只将小袁营的人马渡过黄河。同时,小袁营加紧征集粮草,操练人马,修筑堡垒,准备对付李自成派兵来打。 

  过了几天,刘静逸从河北回来了。王汉和苏京答应接受降顺,上奏朝廷请求授予袁时中参将职衔,但必须先将李自成手下的重要将领或文官杀掉一个,献来首级,以证明真心降顺。至于派船只接运人马的事,俟投诚以后再议。 

  袁时中和他的左右文武大为失望。关于仅授给参将职衔一事,他们倒觉得没有什么要紧,因为只要过了黄河,不被闯王消灭,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巡抚也好,巡按也好,都不能拿他怎么样。然而献人头的事却使他感到为难。不献人头,河北不接受投降,更不会放船过来。大家想来想去,觉得惟一的办法是继续对闯王行缓兵之计。袁时中摇摇头说: 

  “恐怕不行吧。现在十一月中旬已经快过完了,闯王见我没有回闯营的动静,必须再派人前来催问,怎好再推故拖延?我再说推拖的话,恐怕不会灵了。他岂不派兵来打?”

  刘玉尺说道:“有一个办法,不妨一试。太太一直盼望着将军重回闯营,何不请太太给闯王和高夫人亲自写书一封,说明她已劝将军重新回到闯王面前,不日夫妻将一起动身,请闯王不必过于急迫。这信要写得有情有理,打动高夫人的心。纵然闯王要派兵前来,高夫人也会为着将军夫妻性命安全,劝闯王再等一些日子。” 

  袁时中说:“太太一定明白这是缓兵之计,不肯向闯王和高夫人写这封信。”

  刘玉尺摇头说:“不然,不然。”

  刘静逸问:“何以不然?”

  刘玉尺的脸上露着满有把握的神气,捻着短短的胡子,说道:“太太的身边有一个摇鹅毛扇的人,就是邵时信。此人虽然文墨不深,但他是洛阳城内人氏,平日闻多见广,又很机警,会用心思,所以有他在太太身边摇着鹅毛扇,我们许多事情都很难办。近两个月来,我竭力笼络此人。他原是小商小贩出身,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我常常给他点小恩小惠,日子久了,他也就上了钓鱼钩啦。”他忍不住得意地笑一笑,接着说:“如今跟我倒是很好,太太那里有什么事情,他也不怎么瞒我。听说近来,太太对他也不十分放心了。太太身边既然没有了摇鹅毛扇的人,她毕竟是女流之辈,何况已经身怀六甲,断不肯坐视丈夫被闯营消灭。只要将军前去多说几句好话,她定肯写这封书信。” 

  袁时中说:“我们把邵时信叫来,同他一起商量,岂不更好?”

  刘静逸点头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我们的实际用意万不能让他知道。”

  刘玉尺点头说:“那当然。我们也只是用他一时,不能利用时就将他除掉。一除掉他,‘小闯营’就好对付了。”

  他们又商量一阵,差人请邵时信去了。

  过了片刻,邵时信来到了。由于他的身份不是袁时中的部下,而是奉闯王和高夫人之命前来护送慧梅的,因此袁时中和刘玉尺、朱成矩、刘静逸等一向对他都很客气。让他坐下后,袁时中先说道:

  “时信哥,你猜我请你来有什么紧要事儿?”

  邵时信近来已经知道扶沟刘秀才前来下书劝降的事,并且风闻闯王要兴师动众,消灭小袁营。他对自己的生死不怎么担心,担心的是慧梅和“小闯营”的四百多名男女将士。刚才一路来的时候,他就猜到袁时中找他大概与此事有关,进帐的时候,颇有点提心吊胆。听了袁时中的问话,他反而镇定下来,说道: 

  “袁姑爷叫我前来,我一时想不出有何要事,请袁姑爷吩咐吧。”

  袁时中笑着问道:“前几天,宋军师差人来给我下书,劝我回去,这事儿邵哥你可听说了么?”

  邵时信说:“啊呀,我一点也没听说!姑爷,这是大大的好事,一定是出自闯王的一番好意!”

  “当然是闯王的好意。宋军师的书子中说,只要我重回闯王帐下,我纵有天大错误,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并非草木,咋会没有良心?看了宋军师的书信,我对闯王真是感恩不尽,恨不得马上回到闯王身边。可是,我的邵哥,我手下的将士总是疑虑很多,害怕回去之后性命难保。邵哥,我是对真人不说假话。实话对你说,这几天我已经为此事在私下里磨薄了两片嘴唇,三番五次劝说大家。可是直到现在,将领们有的听劝,有的还不听劝,说要等等。我虽是一营之主,对将领们的心我不能一刀斩齐。俗话说得好:强摘的瓜不甜。又说道:气不圆,漠不熟。像这样大事,可不能操之过急!刚才我同玉尺们商量了很久,决定至迟在下个月,就率领全营人马重回到闯王旗下。不管闯王杀我剐我,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现在为要说通我的手下将领,需要在圉镇再停留一段日子。我怕闯王不明白我的诚心,不耐等待。邵哥,你有没有好主意?” 

  邵时信完全听出来这是袁时中和刘玉尺等人编的圈套,但是他决不戳破,马上答道:“我的袁姑爷,听到你这几句话,心中真是高兴。我跟随闯王的日子虽浅,可是我知道他确是宽宏大量。什么人惹他生气,只要回心转意,在他面前认错,他决不会放在心上。袁将军既有这一番好意,何不立刻就去亲见闯王请罪?到了闯王那里,闯王仍然待如已往,既是部将,又是快婿。小袁营将士见此情形,一切疑虑会自然消散。” 

  刘玉尺笑着说:“时信哪,你是个好人,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现在袁将军这里,包括我也在内,不是怕闯王,是怕闯王身边的人。万一闯王赦免了我们的罪,他身边的文武不肯宽容,岂不后悔无及?所以你说马上前往,恐怕不是办法。即令我们袁将军愿意前去,小袁营的将士们决不会放他前去。” 

  邵时信说:“既然如此,不妨请刘军师先去一趟,表白我们袁将爷的一番诚意。等你们回来后,袁将军再去,岂不很好?”

  刘玉尺笑了起来,说:“我在小袁营虽然位居军师,可是在闯王面前人微言轻,恐怕闯王不会高兴的。”

  袁时中接着说:“时信哥,实话告你说吧。我们想情太太自己给闯王和高夫人写封书子,劝闯王不要生气,也不要着急。缓一段日子,我定然率领几个将领和军师奔赴郊县请罪。你看这办法如何?”

  邵时信说:“据我看来,倘若太太亲自写信,一定有效。太太虽不是闯王亲生女儿,可是闯王和高夫人对她恩深义重,犹如亲生。自从出嫁以来,闯王和高夫人盼你们夫妻情投意合,共同拥戴闯王打天下。现在闯王差人前来劝你回去,固然是为着你好,又何尝不是为着太太?所以太太如肯写信,求闯王宽大为怀,不咎既往,也暂不要兴师动众,虽不敢说十拿九稳,我看八成是能打动闯王和高夫人的心。” 

  袁时中说:“就请你把这意思告诉太太行不行?”

  邵时信说:“我怎么能有这么大面子呢?这么重大的事情,只有姑爷亲自去请见我家姑娘,才是正理。”

  袁时中说:“我求她,她不肯答应,如何是好?”

  邵时信笑着说:“这要看你是否出于诚意。只要将军确实出自诚意,太太自然会写这封书子。如果将军依然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太太就不会写。这事情不在我家姑娘,倒是在姑爷你的诚意。”

  袁时中又说:“时信哥,她不信我的诚意,有什么办法呀?”

  邵时信说:“她不信你的诚意,也有道理。你一次两次欺骗了她,叫她怎么能相信呢?不过你们毕竟是夫妻,她现在又怀了几个月的孕。常言道:‘夫妻恩情是一刀割不断的。’她尽管生你的气,心中何尝不日日夜夜盼着你回心转意,再回到闯王旗下?只要你诚心求她,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 

  袁时中知道邵时信不敢担起这个担子,便说道:“好吧,我自己去求她。你先去告她说一声,说我马上就去。”

  邵时信问道:“求她写书子的事,我要不要先向她透露?”

  刘玉尺说:“透露一下有好处,不过你要从旁边美言几句,玉成其事。”

  邵时信说:“那当然,当然。我只能劝她写这封书子,断不会打破锣。那样不但对袁将军夫妻不好,对小袁营不好,就对我自己也不好。”

  袁时中点点头说:“那就请你先去说一声吧。”

  慧梅出嫁以来,几个月之内,成熟了很多。从外貌看,她仍然像一朵正在开放的红玫瑰,鲜艳芬芳,比出嫁前还要动人,使袁时中每次看见她,都禁不住心荡神摇。但是在她的精神深处,变化可大啦。出嫁之前,她只晓得自己练武,在健妇营中练兵,对于军国大事,一概不去操心,更不习惯同什么人斗心眼儿。出嫁之后,她开始懂得活在世上需要常常同别人斗心眼儿。尤其是袁时中叛变之后,她更是日夜操心。为着自己,也为着陪嫁来的四百多男女将士能够活下去,她学会了用几副面孔对人,包括对自己的丈夫。她还学会了把一些要紧话藏在心里,不说出口,即使对慧剑和吕二婶这样的亲信,也不肯多透露自己的真正心事。 

  起初有一段时间,她常常不肯吃饭,故意折磨自己,希望早死。后来听了吕二婶和邵时信的婉言劝说,开始改变想法。为着腹中胎儿,也为着日后对付不测的变故,她又注意保重身体。在颖州王老人集驻扎的时候,她开始讲究吃喝玩乐,向袁时中要了一个从大户人家掳来的厨娘和两个会弹唱的女子,经常设宴,请慧剑等姊妹到她的帐中吃饭。一面吃饭,一面听歌妓弹唱,只是决不饮酒。在歌舞消愁的同时,她保持着每天黎明即起的习惯,督促“小闯营”的男女将士用心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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