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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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唯有借着秦四郎,先想法子将刘珩带走!
“哦?”流鸦双眼微眯,竟是爽快的应了崔莞之言,可就在他转身欲朝山林行去之际,异变突生——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与君共赴黄泉路(下)
“咻”的一道细响,就在崔莞侧身的刹那,一枚乌溜溜的石子自林间破空射出,击中她握着匕首的右臂!
不轻不重的力道,却使得崔莞右肘一麻,横在秦四郎颈上的匕首陡然脱手,“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与此同时,佯装转身离去的流鸦面色一狞,脚下一点,举起手中幽芒闪动的尖匕,便要飞扑上前,袭杀崔莞!
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对于流鸦这等身形极快的杀手而言,不过瞬息之间——
“啊!”
一声惨叫划破不知何时已沉寂的夜幕,崔莞因惊愕而瞪大的双眸中,映出两道几欲重叠的身影:
转身欲跃的流鸦,双膝微屈,好似足下一蹬,便可如夜鸦展翅,凌空飞起,扑向早已垂涎许久的猎物。
然而此刻,扑腾的夜鸦,再也无法领略撕裂猎物的酐畅淋漓,柔和的月光下,半截寒光冷冽的剑尖自流鸦后背没入,穿胸而出!
“你……”流鸦垂首,不敢置信的盯着胸前寒冽刺眼的银剑。
银白的剑身,滴血不沾,殷红的鲜血沿着微微倾斜的剑尖,流淌,滑落。
他的身后,是双手持剑,借着钉入血肉,卡在骨中的长剑,方能勉强站稳的刘珩。
此时的刘珩,浑身上下染满是暗色的血污,一头凌乱的黑发下,灰脸乌唇,略有些涣散的墨眸,却依旧闪着令人胆颤的厉色。
“噗——”
一声利刃扎入血肉的闷响,刘珩一颤,紧握在剑柄上的双手一松,颀长身影缓缓向后,轰然倒地。
直至这时,方显露出其中的缘由,只见他的腹上,赫然的插着一支匕首,入腹三分。
“有、太子陪葬,不、不亏。”流鸦狞笑,向前一扑,倒地气绝。
“不要——”
仿若杜鹃啼血的尖鸣,蓦然在秦四郎耳旁炸响,他自这跌宕起伏的惊变中回神,一阵微风拂过落在耳旁的碎发,温润如玉的眸子,铭刻下他这一生也无法抹去的场景——
蹁跹的身姿,似幼鸟还巢,似茕兔奔走,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却坚定不移的奔向那仰倒在地的人影。
失去了。
彻底失去了。
他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秦四郎心胸倏的炸开一股剧痛,喉中涌上一丝腥甜,始终挺拔的身子好似瞬间被抽空力气一般,摇摇欲坠。
“郎君!”一声低呼,自山林间窜出的身影急急上前,将他扶稳,可秦四郎的目光,却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远去的崔莞,唇角紧抿,面色苍白。
眼下,刘珩必死无疑,大仇得报,他当是狂喜,当是畅快,可为何他却只觉得疲惫,觉得戚然?
扶住秦四郎的来人,抬眼循着他的目光,同望向不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眼底悲云翻涌。
“殿下,殿下……”仿若察觉不到身后的动静,也看不见足下染血的土壤,崔莞跪倒在刘珩身旁,目光掠过他腹部的匕首,定在那张灰白骇人的面容上。
“……殿下,醒醒,殿下。”
她一声声呼着,唤着,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探到他鼻端下,逐渐瞪大了一双愈来愈朦胧的眼眸。
“不、不要……”
崔莞脑海中一片空白,唇瓣轻颤,不断重复的唤着这两个字,温热的泪珠溢出眼眶,一滴一滴,**在刘珩的脸上,唇边。
痛。
心中撕裂般的痛楚,即便上一世曾遭受的烈火焚身,也无法匹及半分。
她一声一声呼唤,一遍一遍擦拭他唇边溢出的暗红血迹,泪雾朦胧的双眸,分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可那张俊朗的,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却又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慢慢的,慢慢的,与她脑海深处,一张模糊的面孔,渐渐相融,交错。
崔莞抚在刘珩唇边的手遽然一僵,眸中浮起一片悲沧,原来她与刘珩,竟早已相识,就在……
“……阿莞。”
细弱悬丝般的声音,勉强传入近在咫尺的崔莞耳中,她身子一震,却不敢抬手拭泪,唯有飞快的眨眼,将泪水挤出眼眶。
随着逐渐恢复清晰的目光,崔莞看见两片微微颤动,可始终未掀开的眼睫,小手旁染血嘴唇,一张一翕,却再吐不出半个字。
“阿莞。”
又是一声唤,自她身后传来,低沉,沙哑,隐含颤意。
崔莞头也未回,她抬手以袖为帕,用力来回一蹭,拭去脸上的泪水,随即探手到腰间,努力稳下一双发抖的手,解开系在腰上的宝带,褪下染满尘泥与血污的外裳。
见状,秦四郎一惊,忍不住上前两步,“阿莞,你这是做甚?”
“别过来!”
崔莞侧首,目光如刃,剜在秦四郎心头,他不由顿住了脚,可一看崔莞喝住自己后,又抬手解开罗衫,以往清润的玉眸中布满痛苦之色,“为何?阿莞,到底为何?”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也是他先发觉她的漠然之下,藏着一颗比世上任何姑子都要柔软易碎的心,更是他先动了情,许了诺,可到头来,一场鸿门宴,夺了人,毁了心。
不甘。
他不甘!
可再如何不甘,他亦不敢在此时贸然上前,生怕逼迫之下,崔莞行玉碎之举。
毕竟,刘珩腹上还插着一支喂了毒的匕首,她唾手可得。
对秦四郎的痛苦,崔莞恍若未觉,她解开罗衫后,身上便只余下一件单薄的里衣,以及衣下的宝袜。
解好裳后,她将宝带抽出,打成双结,牢牢的系在自己与刘珩冰凉的手臂上,随后将手中还算干净的罗衫揉成一团,放置在那支匕首旁。
她竟打算拔刀!?
秦四郎与他身后的人目光微滞,就在这顷刻之间,崔莞胸口深深起伏一下,握在刀柄上的小手用力一拔!
昏迷不醒的刘珩止不住颤动几下,那团罗衫已堵在了刀口处,暗红的血慢慢渗出,染红雪白的罗衫。
见到此景,崔莞反倒不慌了,她将刘珩系着宝带的手搁在单薄的肩头上,同被系住的手抓在他冰凉的手腕间,另一只手捂在刘珩腹上,竭尽全力,慢慢将他自地上搀起。
少女纤细的身子,根本撑不住一名已过弱冠的成年男子,踉踉跄跄间,两人不住的往后退,可刘珩倒地之处,本就离崖边不远,这一退,眼看就要跌落谷崖——
“阿莞小心!”
秦四郎目眦欲裂,想也未想便往前冲,然后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谷崖下山,风呼啸,吹动两人的衣袍,与散乱交缠的乌发,崔莞抬眼望向一前一后冲来的卫临与秦四郎,却是紧紧搂着刘珩,决然跃下山崖!
“不——”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何时重为落棋人(上)
秦四郎从未想过,崔莞会以如此绝然,惨烈的手段离去。
方才解裳,又以宝带缚腕的举止,昭示着她早已心存死志,并非是因脚步踉跄,退到崖边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
“宁可与他共赴黄泉,粉身碎骨,也不愿留在我身旁……”秦四郎俊雅的脸庞上泛起一丝苍凉的凄笑,失去卫临的扶持,摇摇欲坠的身子,终是软软地瘫倒在地。
“郎君!”
闻及后头传来的动静,临崖的卫临幡然醒神,边缩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边压下心底令他无措的闷痛,急急转身奔向秦四郎。
而此时,山林间的争斗彻底止息,莫约七、八位黑衣人穿林而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恭敬的候在秦四郎身后。
“主子。”
一道道目光掠过倒地身亡的流鸦,惊愕不已,显然,这些人对流鸦的身手,多少有几分熟悉。
“传讯。”秦四郎头也未回,倚着卫临,目光直直盯向那片翻滚的浓雾,好似要穿透雾气,看清崖底的一草一木,苍白的唇瓣微掀,一字一句的下令道:“聚集人手,下崖搜寻,生见人,死……”
死字出口,他不由一顿,沾上些许泥土的十指紧蜷成拳,耗尽全身力气,方挤出最后二字,“见尸!”
“诺!”
少顷,四下的黑衣人尽数散去,便是流鸦的尸首也被敛走,重新覆上丑陋面具,跨上马背的秦四郎,最后回眸一眼,扯动缰绳,与卫临一同疾驰而去。
一日未见尸首,他便一日不会相信,那心思多狡如狐的姑子,就这般化为一捧黄土!
夜尽天明,初升的朝晖笼罩大地,延绵起伏的钟山山脉,在逐渐散去的晨雾中显露出青葱翠绿,勃勃生机的真容,而这一片碧绿的叶海深处一片最为茂密的山林中,隐着一栋栋常人无法察觉的树屋。
山中潮凉,蛇虫鼠蚁颇多,居于树屋之上,不但安全,且有繁茂的碧叶遮阳挡风,冬暖夏凉,也颇为舒适。
此时,一栋位于最中间,略微宽敞精致的树屋内,躺在木榻上的人影气息浅绵,阖合的扇睫轻抖,不一会儿便缓缓抬起。
崔莞眨了眨酸涩的双眸,涣散的瞳仁逐渐凝聚,陌生的幔帐映入眼中,她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榻上,浑身上下如撕裂一般疼痛夹杂着记忆轰然袭来——
“殿下!”
崔莞猛地坐起身,岂料后背一阵彻骨的剧痛,她不禁吸了口冷气,身子顿时僵住,再不敢乱动分毫,瞬息间,光洁的额角泌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跳下山崖后,她的后背不慎撞上一枝横出的老树断桩,也正是这一撞,令她失了神智,以至于如何出现在此处,全然无觉。
而且……崔莞忍痛扫视起自身,只见牢牢缚在臂上,与刘珩相连的宝带已解,身上的衣裳也焕然一新,鼻间隐隐萦绕着一丝草药独有的气味。
就在崔莞寻思之际,“吱呀”一声轻响,一名头挽倾髻,身着茜衫的女子一手端着木盘,一手推门而入。
女子一抬眼便看见僵坐在榻上,面色煞白,怔怔出神的崔莞,她不由将手中木盘搁置在一旁的小几上,快步走到榻前,好声劝道:“姑子身上有伤,暂且不宜动弹,若不然伤处裂开,又要挨一番苦楚。”
崔莞循声侧首,望见那张熟悉的面容,眸光微微一颤,口中喃喃轻道:“云瑶?”
“噫?”对于崔莞竟能唤出自己的姓名,云瑶显然有些诧异。
虽说她与崔莞曾在春风楼有过一面之缘,但历时三年,且崔莞当初又头带帷帽,根本看不清容貌,故而云瑶未认出崔莞,实属理所应当之事。
不过,云瑶也仅是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姑子好眼力。”
崔莞轻轻摇头,未多言过往之事,她细细的打量着云瑶,比起三年前,云瑶略显丰腴,乌鬓香腮,点漆般的双眸中透出的宁和与心满意足,绝非当年名噪一时的春风楼中云姬所有。
她眼前一片恍惚,这一世,云瑶应当不会再死于非命,至少,她救了一个想救的人。
崔莞的目光,使得云瑶稍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一笑,侧身端起盘中泛着一丝热气的木碗,捧到崔莞面前,道:“姑子还是先趁热将药喝了罢。”
说罢,她将木碗贴到崔莞唇边。
温热的药汁,略苦,却让干渴的喉咙得以滋润,崔莞小口小口啜饮,热流滑入腹中,体内升起一阵暖意,浑身上下顿感舒畅了不少。
抿尽木碗中最后一滴药汁,崔莞气息微喘,却又迫不及待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