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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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虽平淡,举止虽沉稳,可原本两片白皙双颊不知是被寒风吹拂还是其他缘由,泛着一层瑰丽的红晕。
“齐郡比起洛阳,到底还是寒凉了一些,待入城再重新购裳罢。”秦四郎淡淡言道,他与崔莞乃至楼管事等人身上的厚裳,均是临冬前途径洛阳所购,到齐郡,显然已经不能很好的御寒了。
这与平日一般温和动听的声音,惊醒了崔莞,也惊醒僵在一旁的楼管事,他未细究心中的震惊,一把扯开身上的披风,急急上前将仍带余温的披风罩住已经转身朝前走的秦四郎。
“楼叔。”秦四郎蹙了蹙眉,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忙着系带的楼管事,“我衣着甚是厚实,无碍的。”
楼管事头也不抬,“郎君体弱,可比不得旁人皮糙肉厚,若是不小心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他的声音有些大,即便耳旁寒风呼呼,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四周的目光纷纷朝崔莞望来。
崔莞无奈的暗叹一声,解下身上暖洋洋的裘披,拢挂在手臂上,一步一步追上前,将裘披交到楼管事手中,声音清冽的道:“阿莞多谢四郎君,不过着了此裘,阿莞心中惶惶,反倒更觉得寒冷难耐,还是算了罢。”
说罢她往后退了两步,咬牙挺直了微伛身子,心中暗忖:反正再走几步便能坐上车了。
楼管事眼中又是一愕,他根本料不到崔莞会如此硬气,下意识的,他捏了捏手中的裘披抬眼看向僵在原地的郎君。
秦四郎慢慢抿紧冰凉的双唇,崔莞的拒绝,令他心中划过一丝极为细微的失落和沉闷,几乎是赌气一般,他一言不发,忽地大步朝停在前方不远的马车走去。
楼管事怔了一怔,也急急忙忙紧随其后,而崔莞苦笑一声,跺了跺有些发僵的脚,慢慢跟上。
天寒地冻,牛车难行,来迎接秦四郎的家仆便备了一辆马车两辆驴车,秦四郎一辆,楼管事与两名护卫一辆,余下的一辆则坐着随行而来的家仆,独剩崔莞,无处栖身。
崔莞打定主意,大不了步行出了码头再寻驴车凭租,可刚欲转身,那辆马车便缓缓的停在了她身旁。
“上来罢。”
依然是温润柔和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恼怒的情绪。
崔莞顿了一下,抬眼遥望了一下远处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最终还是慢慢爬上了马车。
随着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的风雪,一股暖意透心而入,令崔莞舒适的几乎要吟出声来。
她刚坐稳,马车晃动一下,缓缓朝齐郡城中驶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世今生难再同(上) 为初亭大爷加更
宽敞的车厢内,铺着一层厚厚的毾鄧,角落里摆着一尊三足炉,炉中的银炭烧得正红,秦四郎已解去身上的披风,端坐在一张小几后,手中捧着一册书简,目光却淡淡盯着正襟危坐的崔莞。
他从未对女子献过殷勤,唯独这一次,还被崔莞当众拒得干干净净,即便秦四郎生性淡泊,当下也生出了一丝羞恼,可目及崔莞抹在寒风中萧瑟的身影,他又止不住软了心,唤她上车。
秦四郎脑海中思绪纷沓,游移的目光瞥过崔莞冻得有些发紫的唇瓣,不由轻轻一凝,一只修长的手便不知不觉的探出,拎起了先前一直热在炉上白瓷竹纹壶。
茶水涓涓入盏,秦四郎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眼睫轻轻张合了两下,不过手上略微一顿,并未放下,仍是倒满了这盏茶。
“砰”的一声轻响,他将茶壶轻轻放下,又顺手把热雾袅袅的茶盅往崔莞面前推了推,“这是姜茶,可祛寒。”
崔莞一怔,抬头愣愣的看着他,随后目光在茶盏与那张透着认真的俊脸间来回打了个转,又慢慢垂下,低低的道:“多谢四郎君。”末了,她端起那盏姜茶,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入腹中,一股暖流霎时流向四肢百骸,虽然口中辛辣难耐,可仍旧让崔莞觉得舒畅许多。一盏姜茶饮尽,她额头上冒出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比方才红润了几分。
就在崔莞将茶盏搁置回小几上时,秦四郎翻过一张书页的手探出,将身前的荷叶碟轻轻一推,与先前那盏姜茶一样,推到了崔莞面前,他眼也不抬,淡淡地说道:“甘蜜丸可解辛辣。”
“……”崔莞看着碧绿的荷叶碟中盛放着一粒粒莫约拇指大小,晶莹饱满的金黄色丸子,不自觉的咽了咽火辣辣的喉咙。
上一世,她不但畏寒,还怕苦,拒辣,可以说,除去甜食,别的滋味均不喜爱。
若不是太过寒冷,那盏姜茶,崔莞亦不会碰的,但是眼下这碟甘蜜丸,她甚喜,却迟迟不动。
感觉车厢中太过沉静了,半晌后,秦四郎终于抬起头,先是扫了一眼看上去显然动也未动过的甘蜜丸,然后再看向垂首静坐的崔莞,“你不喜?”这声桑音中含着一丝疑惑,方才喝姜茶时,她的目光瞥的不是这碟?
随着话音落下,他又将另一个碟推过去。
甘蜜丸有林林总总不下数十种口味,从果子到鲜花,应有尽有,是世家女郎颇为喜爱的一种甜食,秦四郎本身并不拒甜,加之事先备的是姜茶,故而还备了这几碟口味不同的甘蜜丸以解辛辣。
崔莞抬头,唇角轻启,可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秦四郎却又将第三个碟子推去,同时淡淡说道:“你若都不喜,入了城,我让楼叔去寻别的来。”
说话时,秦四郎眉宇间一片轻描淡写,不过崔莞仍是听出了这番话音中的坚持。
他是认真的。
崔莞慢慢抿住唇,目光怔怔望着秦四郎。
良久,她低下头,紧抿的唇角突然毫无征兆的往上翘了翘,此时的秦四郎,就好似一个得不到夸赞的孩童,堵着气,卯足了劲儿的非要让旁人认同一般。
这样的谪仙,染上了一丝人间气息,也多了几分鲜活,不再像以往那样温润如玉,却也好似一块冷冰冰的玉石,太虚幻,太遥不可及。
不过,他是在为方才她当众还裘置气罢?
崔莞觉得自己应当惊慌,可又抑制不住渐渐浮起的笑意。
秦四郎一直专注的盯着崔莞,好似在等她答复,直至看见她唇边慢慢染开的笑意……轰的一下,如雷震耳,他沉着的心霎时慌了,一丝红晕悄然爬上了那两粒圆润的耳垂。
直到这时,秦四郎方恍然惊觉,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言行举止,竟是如此的幼稚!
嗖的一下,他闪电般缩回停在瓷碟上的手,颇有几分狼狈逃避的感觉。
好不容易敛下嘴角的笑意,崔莞抬眼看着以书掩脸的秦四郎,诚心道了一声:“多谢。”
她可防备,可算计,可不信,却也不可否认,至少目前为止,眼前这个翩翩美少年,不曾伤害过她半分。
兴许有过,但未成功,不过此时此刻,崔莞心中甚是通明,他予她裘披,予她姜茶,予甘蜜丸,是出自一片真心。
只是这片真心,似乎交错了人。
暗叹一口气,崔莞捻起一枚甘蜜丸放入口中,清甜又熟悉的滋味霎时蔓延开来,齐郡的甘蜜丸在大晋是出了名的好,当初曾信为讨她欢喜,西阁中一年四季可都没少过……
往事浮上心头,崔莞脸色不由一冷,仿佛连口中的甘蜜丸都生出了一丝苦涩,她嚼了两下便用力咽入腹中,侧过头,再不看几上一眼。
由于被书册遮挡了目光,秦四郎并未发觉崔莞的异常,待他平复了心绪,放下书时,崔莞眉目间的冷意也渐渐消散一空。
到底是初涉情关的人,任凭秦四郎胸有沟壑,学富五车,也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他扫了一眼仅动过一粒丸子的瓷碟,墨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挫败。
此后,秦四郎心不在焉的翻着书卷,崔莞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车厢中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可就在这时,外头的驭夫大喊了几声,马车陡然一晃,几上的甘蜜丸尽数打翻,便是崔莞也在猝不及防之下,后背重重撞在车厢的内壁上!
紧接着整个人便往前倒,她与秦四郎本就隔几相对,这一倒,前额竟急急的磕向几面——
砰地一声,下意识闭上双眸的崔莞陡然被撞得眼冒金星,可却未觉得有多疼痛,与此同时,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细细得传入她耳中!
崔莞急忙睁开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猛然映入眸底。
正是这只手,挡在坚硬的乌木小几上,免去了她头破血流的惨状,可巨大的冲撞力,使得原本白皙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了骇人的乌紫!
崔莞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秦四郎发白的脸,“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道诚惶诚恐的声音蓦然从马车外传入——
“小生失礼了,天寒地冻,车轴断裂,才令驴车失了准头,险些酿成大祸,还望贵人赎罪!”
正是这道声音,似一只突然探出的大手,生生扼住了崔莞的咽喉,她惊愕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攸地转过头,脸上一片不敢置信!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世今生难再同(中)
这声音,这声音!
崔莞立即转身上前,想也未想便抬手唰的一下撩起车帘,寒风夹杂着雪粒,拍在脸上,一阵刺骨的冷冽,不过转瞬间,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颊霎时又冻出了一片通红。
只见前方楼管事与吴姓护卫等人乘坐的驴车稳稳停在道路中间,而在驴车前面稍左一侧,挨着另一辆打横的驴车,只不过这辆堵路的驴车车厢倾斜,确实是断了车轴。
看样子是因第一辆驴车出了事故,险些撞上楼管事等人乘坐的驴车,而风雪难免使驭夫目光受阻,加之事发突然,后头崔莞与秦四郎所在的马车一时间不查,等驭夫发觉不对时,已没有缓缓停车的余地,只能急急勒马,这才使得崔莞跌倒,秦四郎遭了殃。
不过,这些崔莞早已抛之脑后,她僵着身子,死死地盯着不断对楼管事作揖赔罪的身影,一颗颗细小的雪粒挂在她长卷的眼睫上,慢慢遮去那道恨之入骨的目光。
可即便被风雪朦胧的双眼,崔莞仍旧能在昏暗的马灯下,清晰的认出那张脸,那张浓眉大眼,清秀俊朗的脸。
正是这张脸,令她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崔莞目光陡然一厉,曾信!
“既然你那车轴断了,便设法挪到路旁罢,天色已晚,莫要耽搁了我家郎君入城。”没有留心到已经掀开帘子的马车,楼管事扫了一眼那辆横在路中间的驴车,皱着眉头道。
“是,小生这就让家奴将车挪开。”曾信又作了一揖,转头大声朝守在驴车旁的几名家奴喊了几句“速速挪车”之类的话语。
家奴应声而动。
楼管事见状,也不欲多言,转身就要返回驴车内,可偏在这时,一声含满无奈与苦涩的叹息在风雪中传开,“也不知这驴车还能否修好,若是不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只怕是要夜宿在这风雪中了。”
仿若自言自语一般的叹息声,不大,却也不小,正好随风飘入马车内,崔莞眼底骤然浮起一抹寒戾,长袖下紧攥成拳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目光如刃,一下下剜在曾信身上。
她怎会忘了,曾信虽出身寒门,可生得是相貌堂堂,任谁见了,均以为他是一名世家郎君,而且曾信心思颇为灵敏,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