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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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上,看似与岑娘一般打算闭目养神,却趁着其不备,悄然掀起一丝车帘子,匆匆往窗外瞟了一眼。
只消一眼,她便看清了马车外的情形。
乌浓的夜色下,道路两旁并非民居,而是无边田野,远远望去,甚至能依稀看见远处的零星灯火与起伏的山峦。
这条路,并非前往郡守府。
那半分未定下的心,砰然落稳,她根本来不及细细思量,再也支撑不住的眼帘重重阖下,就这么倚靠着车厢内壁,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闻耳旁轻浅的呼吸,岑年陡然睁开眼,神色复杂的打量着垂头含胸的崔莞。
若主子所言无误,那么,这小姑子确有极大的利用之处。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留着这小姑子,对主子而言,弊大于利。
莫名的,岑娘眼前浮现出方才在庭院内,刘珩仓促离去的背影……
不过,片刻后,她又一次合上了眼。
……
许是饮了沉梦的干系,崔莞这一觉睡得极沉,只是本该甜美的梦乡却是一片光怪陆离。
隐约中,她好似回到了前世,春风楼所受的屈辱,曾信的柔情蜜意,一个个贵人们寡廉鲜耻的模样,那场焚骨灼心的烈火……
林林种种,不断涌现,重复,避不开,逃不掉,只能一遍又一遍被迫承受着轮回的沉痛苦楚。
梦中的崔莞,满面惶恐惊悸,可纵使她捂住双目,堵牢双耳,亦驱不散那无孔不入的梦魇。
突然,梦境忽转,眼前一切倏的消散,一副画卷缓缓舒展。
春风徐徐,连天碧湖中,水波粼粼,芙蕖摇曳,临湖的八角亭里,一红一白两道纤细的身影,红琴白画,饶是无声,崔莞耳旁仿佛闻及那一声声委婉清幽的琴音与饱含墨香的湖笔落在帛纸上的沙沙声……
这满目的宁静惬意,使得崔莞渐渐平静下来,莫名的,她心中陡然升起一道念头——看清,看清那执笔作画,言笑吟吟的白裳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可愈想看,便愈看不清,原本仍有几分清晰的两道身影反而慢慢模糊起来。少顷,亭中少女相继起身,携手离去,精美的八角亭中,唯余下一琴,一画。
不!崔莞咬牙,全力飞奔,却始终都无法靠近那两道渐渐离去的身影……倏的,眼前一切蓦然化为了一张脸,一张慵懒浅笑,凤眼流转出邪魅妖冶的俊美容颜,那张扬起的薄唇,轻轻一启:
“阿莞。”
啊——崔莞浑身一颤,悚然睁开了双眸!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亦真亦幻梦难寻(下)
夜幕正浓,月羸星繁,大地上一片昏暗难明,不过,一座官道旁的驿站,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自梦中惊醒的崔莞尚未缓过神,便发现身下的马车轻轻一晃,戛然而停。
岑娘一言不发,弯身下车后打起帘子,“姬,下车罢。”
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语气,崔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微促的心跳,又略等了片刻,待额角的眩晕之感渐渐褪去,方慢慢起身,下了马车。
由于是马车,比牛车驴车要快得多,又是急急赶路,仅是**便行了将近百里路程,眼下已渐渐进入临淄地界。
上一世,崔莞与曾信到过临淄,为寒门寻访助力,年月已久又是隔世之事,已有些记不清了,但眼前这所驿站,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座驿站,非权贵不得入内,即便当年的曾信的青云路已略有小成,可惜,仍旧在贵人集聚之地,众目睽睽之下被拒之门外,不得不得携着她一同露宿荒野。
此事,被曾信引为奇耻大辱。
然而此时,却成了崔莞的大喜。
到临淄,便意味着稷下学宫一事仍存有起色,令她心中怎能不欢喜如狂?
不过,心中虽喜,面容上却是神色皆无,清清冷冷的模样,倒是与往常相差无几。
随着岑娘一同踏入灯火辉煌的驿站,宽敞的大堂中,除去坐在最中间那张长几软席上的挺拔身影,以及四下角落里的侍卫,并无他人。
见岑娘入屋便直直朝刘珩走去,崔莞犹豫片刻,也咬牙跟上了。
行礼,起身,上座,均在刘珩懒洋洋的指示中,一气呵成。
许是昨夜一事,令崔莞的心态发生了细微的转变,如今再面对刘珩时,不似往常,唯唯诺诺,而是可以平静应之。
反倒一直以戏耍她为趣的刘珩,眉宇间透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浮躁,尤其是触及崔莞那张略有变化的小脸,躁意愈发深了一些。
稍稍抿了两口清茶,袍角翻动,他突然起身下离席,侧眼瞥了正慢慢用膳的崔莞,沉沉说道:“明日起,你着男装,为孤随侍。”
磁冷的声音未落,他已广袖一甩,大步离去。
着男装?随侍?
崔莞抬眸,愕然的望着渐渐行入内堂的刘珩,他,他又起了什么心思?
可惜,无人能为她心中疑惑解答。
刘珩一走,守在角落中的侍卫立即跟上,大堂中的人数霎时少去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倒让沉闷凝滞的气氛活络了许多,便是老老实实缩在柜台后的驿丞,也暗暗吁出一口气,趁着无人察觉匆匆抬手以袖为帕,拭去了额角上的涔涔冷汗。
这位贵人的气势当真无比威严,噫,也不知那位小郎是何来头,竟能抵挡得住贵人的威仪。
不过,看这优雅的举止,应当也是大家公子罢?只是……
想着想着,驿丞不由又瞟了崔莞一眼,目光中满是怪异之色。
崔莞虽在用膳,但心中并未放松警惕,自是将驿丞这一眼敛入眸底,不过,此时此刻她失了声,身旁又有岑娘步步紧盯,根本无法打探任何消息。
小口小口的饮尽小盏中的甜浆,崔莞将手中瓷盏搁置在几上,也不节外生枝,径直随岑娘前往暂时歇息之处。
这座驿站颇为宽敞,共大小莫约十来间独门小院,而院中又置有房屋七、八之数,足以容下普通贵人出行时所携带的家奴护卫了。
而刘珩此行,却足足居了五间小院。
中间一院,居着刘珩与崔莞以及岑娘等贴身侍卫侍婢,而余下四间,则分散在四下,东南西北无一缺漏,恰好将最中间的小院护得水泄不通,便是沐浴所需的热水,也由随行侍婢张罗,驿站中的仆从与闲杂人等,均不得靠近三丈之内。
见状,驿丞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所幸寒冬凛冽,在此时出门赶路的贵人极少,若是换做春暖花开之际,莫说五间,只怕一半都难腾出。
崔莞不知驿丞感慨,亦不知院中戒备森严,她与岑娘同住在侧屋,与刘珩所居的主屋斜斜相对,虽间隔不过十数步,但对她而言,只要不与刘珩共处一室便是极好的了。
待岑娘备好热水,崔莞入了耳房后,转身便将门合紧闩牢,岑娘仅是淡淡的睨了一眼,也并未理会。
崔莞匆匆走到靠墙摆放的木架旁,半人高的木架上搁置着一个盛满热水,雾气腾升的铜盆。
拂了拂略微熏眼的热雾,崔莞探首垂颌,急急的望向水面上映出的倒影。
不甚明亮的油灯下,一张清秀的面容顿时撞入她眼中,这是一张颇为清秀俊俏的脸庞,肤白,圆目,唇红,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副弱冠少年的容貌。
崔莞抿了抿唇,抬手慢慢抚上因略微肿胀而变得稍稍厚实一分的下颌,相较于以往那小巧微尖的美人颌,眼前这一丝丝的改变,霎时减去了少女独有的娇美,添了几分男子当有的硬朗。
而且在马车上不觉,此时她才发现,原本纤细的颈子上竟凸起一枚小小的圆结,乍看之下,与男子的喉结极为相似。
也正因如此,此时此刻的崔莞,任谁看了,均以为她是一名身着裙裳,为姑子装扮的俊美少年。
难怪那驿丞会的目光如此怪异,原来是这般!
崔莞始终紧绷的心,终于得以松下。
不过,她也心中非是疑虑全无,至少,她并不知晓,刘珩此举究竟是何意。
毒酒,失声,换颜……
崔莞的眸光轻闪了下,或许外屋的岑娘会了解一些。
迅速净脸,起初时她还有些担心,生怕洗去这难得的少年摸样。
以棉巾拭净脸上的水珠后,崔莞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水中倒影,见无半分变化,这才继续褪衣,擦了擦身子。
岑娘备好热水时,也已将换洗的衣物置在了耳房中,崔莞拎起展开,果然是少年常着的儒袍,不过因隆冬,缝制得十分厚实。
更衣束发,当她穿戴整齐后,屋中哪还有什么小姑子,分明就是一个男生女相的翩翩美少年!
崔莞垂眸扫了一眼极为合身的儒袍,毫不犹豫的转身,拉开木闩与门扉,大步踏出了耳房。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入临淄锦书来(上) 为jennyking大爷加更
好似早已得知崔莞会来寻她一般,岑娘并未到刘珩屋中服侍,而是静静的坐在榻上,垂头沉思。
闻及门闩动响,她方抬头循声望去,目及缓缓自耳房中走出的身影,岑娘双眼微微一亮,即便她常年随侍在容貌俊美无双的刘珩身旁,乍一见到崔莞这个羸弱贵气的“美少年”,眼底仍旧止不住闪过一丝惊艳。
但那一丝微光又立即黯下,快到令人根本无从察觉。
崔莞自踏入耳房的刹那,目光便紧紧盯在岑娘冷淡的面容上,想从中寻出一缕蛛丝马迹,不过,她失望了。
敛下刚刚泛起的挫败,崔莞抬眼在屋中略略一扫,却未发现笔墨纸砚的踪迹,她失了声,若想与岑娘交谈,唯有依靠书写一法了。
可惜,这是间偏屋,历来便是予服侍贵人的仆从所居住,怎可能备下纸墨笔砚?
寻不到,崔莞也未焦虑,墨玉一般清润的眸子微动,便一脸平静的走到岑娘身旁,与她隔几相坐。
这摆在木榻上的矮几,搁着一壶,两盏。其中一盏置于岑娘面前,盏中盛有清茶,仍冒着微微热雾。
崔莞扫了一眼,一手执壶一手取盏,涓涓清茶入盏,茶香袅袅,一室恬宁。
她斟茶,并非为了品饮,小心的试了试水温,虽温热却不算烫手,又干脆的探出宛若葱白的纤纤食指,浸入茶盏中,而后挪到平整的几面上,轻逸游走。
少顷,一行以几面为纸,茶水为墨的娟秀小楷跃入岑娘眼中。她盯着那几面上的字迹看了片刻,又移眼望向一脸平静淡漠的崔莞,慢慢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搁置在几上,继而轻轻一推,紧贴字迹边缘擦过,推到了与自己隔几相望的崔莞身前。
没有迟疑,也无一丝焦躁,崔莞从容的拾起信笺,慢慢展开。
起初,她仍是一脸平静,渐渐的,随着信笺上的内容落入眼中,那双清澈的眸子缓缓浮起一丝凝色。
慢慢的,慢慢的,最后一个字看完,崔莞的脸上已然沉凝似水。
她从未想过,事实真相竟会是如此。
当日在郡守府,她为救秦四郎而胡诌的一番话,误打误撞戳中了张显心底的诡计,亦引起了刘珩的警醒。
即便刘珩心机不俗,却也料不到被安插至齐郡的心腹会被人收买策反。
若非崔莞的出现,只怕再让张显多靠近半分,刘珩危矣!
不过,以张显睚眦之怨必报的为人,崔莞坏他好事,又岂会轻易抬手揭过?为向新主推脱失职之责,张显便将一切均推至崔莞头上,甚至还曾附上密笺,笺上言辞铮铮,称崔莞乃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这便让那名为游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