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等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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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打开门之後,她带着困惑的语气问道,而明宏早在按下门铃之後就退到一边去,把背靠在墙上准备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之前他曾远远地看着她,头一次用这麽近的距离看她,也可以肯定她并不认识自己。对她来说也许是很不公平的事情,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看起来比想像中还瘦,不健康的模样。
「没有人吗……」她又问了一次,赤着脚从玄关里走出来。也许天生个性就不在意会因此弄脏脚吧?看到她在这麽冷的天气里光着脚踩在玄关外的白色水泥地上,明宏觉得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过於没有防备心了,万一有玻璃碎片掉下来,或者有人意图加害的话,她要怎麽办?但是她走到玄关外头来实在是一件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了,因为出现这样的机缘,他便可以省去寻找打开的窗户才能偷偷潜进她家中的困扰;他穿过站在玄关外头的阿满旁边,潜入房内——事前他担心穿着鞋子走在走廊上会发出声音,早脱下鞋子,穿着袜子在门外预备着了——玄关上只摆了女性的鞋子,但是他注意到拖鞋柜里堆放了几双老旧的男人皮鞋,他兢兢业业地走在通往屋内笔直延伸的走廊上,走廊的中段有疑似是通往洗脸台和浴室厕所的门,尽头是镶着毛玻璃的拉门,走廊从此处完成L字形——背後响起关门的声音,回头一看阿满恰巧回到屋子内,心想她也许是把刚刚的门铃声解释成孩子的恶作剧吧?瞧她脸上并没有什麽特别的表情地往内走……明宏赶紧闪身进入位於走廊中段的浴室,从面前走过的她也许是对自己家中非常熟悉的关系,已摸清走廊尽头的位置,弯过L字形的转角离开一楼了,他听见她爬上楼梯的声音。
如果她回到二楼,便应该不容易听到他的声音了吧?明宏这样想着,再度走到走廊上,一楼有厨房和客厅,还有好像没有人使用的房间及佛堂,而明宏决定潜藏在客厅之後一直到现在都维持原状不动的姿势,他猜想大约再半天左右的时间,从车站逃走的男人身分就会曝光,警方开始会搜寻车站四处的公寓吧?他必须找个能逃过警方搜查的地方躲起来才行。
他是去年四月到印刷公司就职的,也是从那时开始独居的生活,公司的员工约有一百人,公司每年春天会举办迎接新人的聚餐,以增加同事之间交流为名目而举办的,所以谁都无从推辞,正当大家微有醉意之时,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一点的男人在一群拿着装啤酒的杯子的人之中高谈阔论,而不擅长讲话的明宏遇到这种场合正好都无所事事;当时也一样,所以默默地听那个人说话。
那个男人谈起前年春天发生的事情:一个新人在他的部门做事,但那新人连酒都不会喝,看起来很靠不住;他交给了那个新人一些工作,结果新人发出不平之鸣後便离开了公司——那男人很得意似的谈起这件事,接着一口气将啤酒喝光,脸上带着无比畅快的表情,看到这一幕的明宏感到自己的体温直降,从戴眼镜的男人和四周人的谈话的情况,立刻就知道此人是已在公司工作多年的前辈,但听见他很得意地谈笑这种事却觉得很郁闷——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称为松永先生,所以明宏知道了他的名字——松永年雄。
明宏所住的公寓位於老旧建筑密集的地区,巷弄狭窄,所以每当有车子经过时,行人便几乎得紧贴电线杆走路,明宏每天早上经由这条路前往车站,穿过建筑物密集的地区,便可以抵达沿着铁轨铺设的道路;道路用被杂草淹没的绿色铁丝网和铁轨相隔,只要不会停靠的对号列车一经过,感受到风压的铁丝网便会剧烈晃动。明宏每天搭电车上班;从公寓走到最近的车站约步行十五分钟,再搭约二十分钟的电车才能到印刷公司所在的城镇。
某天早上,他在极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松永和他在同一个车站搭车——当他沿着铁轨旁的道路前往车站时,隔着铁丝网看到了站在月台中的松永——也许他也住在附近吧?他和身旁一个化妆的年轻女人状似亲密地交谈着,他心想那女人是松永的爱人吧?他们两个人搭乘同一班电车上班。
因为在新人聚会上听闻了那种事情,明宏总是避开和松永接触,即使在车站里头,也尽量不跟他碰头,但总不可能永远都能如心所愿,又一次在月台上等车时,松永便突然出现了,视线和明宏对上;他用那对没有特色的眼睛躲在眼镜後头观察明宏,虽然彼此之前几乎没有谈话过,两人毕竟是隶属於同一个部门,他应该认得明宏的长相,对他而言,明宏顶多是一个不起眼的同事吧?然而自从在车站碰面之後,情况就变成是和他在同一个车站搭车的不起眼同事了。
明宏在公司负责的主要业务是一种名为「胶版印刷」的工作:将如巨大的卫生纸一般的原纸挂到印刷机上,使其经过滚轮;明宏一开始以为工作交给机器就可以,但过阵子他了解到这是一项需要专业技术的工作,同样的墨水也会因为使用量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成色,顾客指定颜色;公司就得依照顾客的需要作出指定且固定的颜色——他从只能听前辈的指挥行事至今,已可以和前辈一样独自完成工作。
明宏有一个特性: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打从国中时就是这样,只记得经常讲话的人的名字,跟自己没有特别关系的人,即便一起念完三个学期,他多半还是一无所知,然而这倾向在现在的公司里很明显,对方都知道他的名字,他却经常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也许是自己对四周的人事不够关心的证据吧?他从来不想主动加入四周的同事热烈谈论的话题,他对内容也丝毫没有兴趣——换成一般人应该会想加入话题当中吧?可是明宏却是唯恐避之不及,他希望能不受到打扰,因此不知不觉中,他自然地被孤立了,配合大家的话题对他而言是一件痛苦的差事,有时候还会注视着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好像看见跟自己不同种的生物一样,这样的情况从国中持续至今,刚进公司时,会有同事在下班时约他去喝两杯,但是每次都遭到他的拒绝,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再跟明宏说话了,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每当他和大家讲话时,总莫名地觉得自己会一直遭到否定,虽然谈话的当时他可以正常应对,也会聊正经的话题;但事後独处时,他回想起谈话的内容,反刍每个字遣词後,一则对自己说过的话产生自我厌恶感,二则对他人所说的话充满了疑问。他会因为发现在讲话当中没有注意到的含意以及双方价值观的落差而感到沮丧。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或想像的事物会被四周的价值观所侵蚀破坏,以他的结论而言;这一切和别人或世界无关,没孤立起来正是他觉得最安慰的方式;总是采取团体行动的人们是无法理解他的选择的,只懂得怎麽配合别人,或者是带点迟钝感,这些人让自己埋没於一大群人当中大概也不会有什麽感觉吧?明宏可不想加入那种人的行列。
被松永盯上是大约进公司一年之後——金属制的楼梯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架子,他在里面找打扫用的清洁剂。
「你在找什麽?」
突然背後的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他抬头看见松永站在楼梯上,整个人靠在金属扶手上俯视自己,他说明在找清洁剂。
「东西不就在你後面吗?」
明宏仔细一瞧,发现清洁剂确实在那,明宏向他行礼道谢,他却对明宏说:「你有没有长眼睛啊?」当时他的语气近似责骂,不过这根本不能算是工作上的疏失,所以明宏有点惊吓听到有人用这麽强烈的语气责骂自己,他看着松永的脸,觉得他的眼底深处似乎栖着某种含意;那感觉就像有人悄悄地站在他背後一样令人感到不舒服。
公司里的其他职工在下班之後好像经常跟松永一起饮酒作乐,但明宏婉拒了所有的邀约,也许是这点造成他们之间的鸿沟;或是他们在同一个车站搭车那般微不足道的原因,新的春天到来,公司又有新人出现,其中一个新人被分派跟明宏同一个部门,是一个名叫若木的年轻男人,他个子不高,有着一张稚嫩的脸孔,穿起制服像国中生一样,总是用和蔼可亲的声音请教明宏工作上的事情,若木似乎很容易融入新环境,很快就和职场同事们建立起比明宏好得多的关系,明宏看过他在休息时间和前辈们一起在抽烟区抽烟,联想起松永对新人的所作所为,但是看样子他似乎不会对若木做出伤害的事情,想到此,明宏不禁为若木松了口气。可是後来不晓得发生什麽事情,他发现若木和自己接触时渐渐和其他前辈的态度不太一样。
「大石先生,请你把这个完成。」他若无其事地把工作推给了明宏,好似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可是明宏觉得他只对自己敢作如此厚颜的要求,他对其他前辈似乎不会有类似的态度;之後他告诉自己是心里作祟,并没有刻意要求若木敬他为前辈的意思,甚至比较偏向不在意前後辈的相处模式,他认为在意这种事情就是告诉大家:自己是小心眼的人。可是没多久他知道并不是自己想太多,起因是某天工作时间结束,他正在整理东西的时候。
「我要去休息了,剩下的整理工作就有劳你了。」若木说着便朝抽烟区的方向走去,明宏只愣了一下便叫住他。
「请好好整理喔。」没想到若木只瞄了明宏一眼,丢下这句话走了。这是不对的!若木面对其他前辈时总是摆出低姿态,宛如只有面对他是用这种态度,明宏觉得被他看轻而感到生气,他决定到抽烟区将若木找回来,抽烟区位於作业场的外头,本身不抽烟的明宏,平常是绝对不会过去的,装设有果汁的自动贩卖机和烟灰缸,每当休息的时间,总会有几个人在那聚集,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抽烟。
若木跟几个同事一起,当明宏出现时,众人停止了交谈,目光集中到明宏身上,当中也包括松永在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说话原本是明宏敬谢不敏的差事,但必须面对的他不会逃避;他对若木说:「跟我一起去整理。」
「那种小事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吧?」松永皱着眉头,一边抽着烟一边说。
「所以就有劳你了,」若木低下头,将指缝间的烟拿给明宏看。「我还没抽完呢。」
烟灰缸的四周都是同事,但是他们都不是明宏的朋友,是若木的。现场弥漫着一股明宏应该一个人完成後续整理工作的气氛,虽然事实上那真的是非常简单的作业,一个人做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接受,明宏又感受到几道使他无法反驳的视线,最後只好留下若木,离开了抽烟区。听到背後响起了笑声,他出於直觉地了解自己正遭到取笑,他知道松永偶尔会模仿他的动作,博取众人一笑。
只要是人与人形成的团体,自然会出现上下阶层的关系;那种关系跟上司与部属之间的关系有点相似又有点差异,类似「这个人很会照顾人,必须谦让三分,那个人可以拿来当成笑话的对象」之类的关系。明宏心想若木的情况就是最典型的范例。另外,明宏怀疑这当中多少有松永的意思在内,不知为何他总是会把炮火集中在明宏身上,对他又笑又贬的,明宏想不出理由何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顶多只是会在车站碰面而已。他怀疑也许只有自己不对松永所说的话题或产生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