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日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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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旱４６天中，高粱玉米等早秋作物全收起来，而且打场都打得差不多了。建筑方
面，我连为自然科学史室在中心点盖起一幢房，中心点和机务队两个点上已建成的宿舍
办公室，共四幢，而最重要的成就，恐怕还是近代考古那一座双窑。
夏旱４６天中，我连把秋菜抢种了起来，而且经过菜班的艰苦奋斗，日夜浇水，苗
情颇好。
夏旱４６天中，曾小雨二、三次，可惜都只是湿了一个地皮。雷阵雨多，息县连续
不雨４６天的，据闻不过东岳附近的三个公社。这样的风调雨顺，息县今年的丰收大体
是肯定的了。
廖集仁因妻子生产回京，据说北京雨季雨多而不涝，大体是晚雨朝晴，可见那里丰
收也已成定局了。
“越战越强”
九月十一日
酷暑顶过来了，秋凉后健康状况更有进步。现在一天八小时的劳动已成习惯，如遇
值日，晚间还可担水，并且不致动弹不得。最近比较狼狈的一次，是割高粱的末一天。
挥镰大割，速度不减壮汉。可是晚上两腿抽筋，加上镰伤足踝，第二天一个上午组织上
照顾，令“打秫秸把”。这种状况，比之东岳中仓库时期的感冒、肺炎，以及傍晚收工
回去，步履维艰的状况，其实要好得多。
与曾延伟相比，我是愈战愈强，他似乎在衰弱下来。担水如此，其他劳动也是如此。
前天打井，我是井下挖土的，他下去绊倒，以后一直在地面。
这和营养状况关系较大。尤其近两周来，鸡鸭蛋和肉食不断，我自己又买到了炼乳
和奶粉，夏日吃瓜之多，过于商城；近又买到梨和苹果，营养水平和城市相同。劳动期
间有这样的营养水平，是１９５８一１９６６这八年中几次下乡所未有。这样，消化作
用强，除补充劳动消耗外，也许还有助于机体增强以适应劳动条件，这恐怕是越战越强
的客观原因。
主观原因很多，已见历次思想汇报。
整行李
九月十一日
今天这个休息日，无须写思想汇报，应该找一些事情来干。写到了整行李，于是：
甲：把原来的被里和枕套凑起来的垫被套，把那个棉花胎套上。垫被套是请缝纫组完成
的，搞得很好。
乙：把原来厚棉被里的一条薄棉胎和一条薄丝棉胎，自周口店回京以来就拆了出来
的，加上何桂仙代缝的维棉布被里，和所买的素锑十尺，包起来准备拿到东岳去缝成一
条薄棉被。
丙：垫被太薄，存有棉花一斤，加上还有的一斤棉花票，有机会去北京时弹成棉胎，
加到垫被里去，就大体足够了。
丁：今冬垫被太薄，准备用麻袋装麦秸代草垫子。
这样，今冬可以过得暖和一些，也许不至于再发生肺炎感冒了。
冬服不足，想买紧身丝棉袄，重缝丝棉裤，买老羊皮大衣和毡靴，以便即使冬日坐
敞车也过得去。这些事情只好等有机会去京时办，而且也需要一大批钱，以后再说。现
有服装，今冬大体可以过得去了。
这些事，以前都写信告秀，甚至告已经长眠的秀。现在无处诉说，默默地办了也就
算了。
被子改组，今年元旦苦心经营，有一天假日，全用于和被子奋斗，自此以后，连续
奋战，每个休息日即忙，又因席棚给人以不安定的感觉，一直没有拿出来，这个休息日
要找事干，又是换季时刻，于是把它办起来了。
玉米脱粒
九月十六日
休息日的下午，无事可做，干了玉米脱粒。筐中玉米脱了三分之一。
休息日无事可干，处于无思虑状态，这是第一次。
中秋节
九月十六日
中秋节在农村是个大节，加菜二次，一次木樨肉，一次肉丸子。又前后买月饼二斤，
苹果三斤，梨二斤，鸡蛋七枚，另加半斤计十一枚。可谓丰富之至。
中秋栽菜。晚间排里同志在云雾膝陇月色下嗑瓜子的时候，招呼卸锅，计卸下大锅
二口。
节日夜间也处于无思虑状态。上床是九时许，可惜转辗反侧，大约十二时才入睡。
卸砖对仓库工程的影响
八月会战，其他单位承担的工程，进展都还不错，仓库卸砖，停顿已经八九天了。
这次出窑无夜班。碎砖太多，据说是坯湿所致。照这样的质量这项工程恐不免拖延。
夏旱之后，继以秋雨连绵。今天下午安排运砖。道途泥泞，卸下一车后只好停止。
菜园菜苗栽完，豆子白薯还不到收割的时候，七连竟出现缺活干的现象。
雨中运输
九月二十一日
今天本该是休息日，昨天傍晚连部核计了好久，决定今天拉砖（昨天已拉了半天）。
二排上午八时起至一时拉了三次，我和沙吉才、李春子共一车。午饭后几乎没有休息，
又去拉麻皮。装车时下雨，雨中把麻皮拉回来，回来是四点。全日拉车行程四十里，而
且是道途比较困难状况下的四十里。
拉车时我的服装是破衬衣，短袖汗衫，土布长裤，内裤叉一条，下乡当然全部淋湿。
回来时用于毛巾擦擦身子，湿衣全部换下，穿上深秋服装，身体暖和，精神焕发，也算
是愈战愈强的象征。
现在还在下雨，明天是休息日。这一个黄昏和一天还颇难安排。有一分外调材料要
誊写（蔡承祖），要写思想汇报，其他想不出什么要做的事了。
这一间宿舍现在只剩下六个人。杨圣明、项启源回去探亲了，假日的活动空间是比
较大的。
豫西、湘西和鄂西
九月二十二日
豫西、鄂西和湘西，最初听到时缺乏了解。翻开地图仔细研究，才恍然于这一条长
带是我国的一个丰饶而险要的地区。
洛阳的伊阔以南，是雌耳山的东麓山前地带，东北夹嵩山，为伊阳、临汝地区。宝
丰、鲁山以南至南阳，有一个晴函山和伏伊阳、临汝地区。宝丰、鲁山以南至南阳，有
一个晴函山和伏牛山间的谷地，以下直趋南阳盆地——崎函、伏牛、桐柏、大洪四山区
之间这么大片富饶地区，刘备当曹操的豫州牧的时候，豫州的中心地区在此。也许他的
豫州也只有南阳盆地这一片，南阳以下，经新野、襄樊直趋荆门、沙市，其西侧有邓县、
老河口与宜昌，东侧为汉水西岸。这是豫西的鄂西。鄂西农产，占全省１／３，广袤仅
一个专区。
荆州是古代楚文化的发源地，降至汉末，犹为全国重镇。这是汉文化南向开发湖南
以至广东的根据地。与“河湾地区”．同具山前地区的特征。由此推论，商兴起于毫，
毫即商丘，处大平原中心，是否有确凿证据，似尚不可疑。后期商都安阳，又是山前地
区，不受黄河泛滥影响，已有证据，也符合历史规律。
沙市以南至常德，是武陵山的山前地区，也是洞庭湖西的滨湖地区。常德西南，是
一长条沉江谷地，地图上看来山川险要，但是平坦的谷地面积并不算校山名武陵，陶渊
明的桃花源记出处在此，就地形而言，陶所说似乎确有来源。
这一带在古代是中国的心脏地区之一，降及清末，看重滨海、沿江、九派汇流中心
之类的地方，这些山川险要的地方，都交给落后的封建割据者去摆布了。现在来开发这
些地方，颇有意义。
１９５４年在洛阳，对于主席选定这样一个地下到处是古墓，处理颇困难的地方来
建设工业，很不理解。豫西、鄂西、湘西这一串地方的开发，是洛阳建厂的继续。这不
仅是国防建设的需要，也是深通中国历史的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
粮价，外贸与发展
九月二十二日
昨天运麻淋雨，晚上喝了几口酒，早早上床，不能成寐。酒力促进狂想，对粮价外
贸与发展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今后三十年，我国如果不断以跃进步伐发展经济，全国有半数以至２／３人口进入
城市经济，粮价要调整了，外贸要占领世界市场，５０—６０年代暴发户的日本要沦为
今天的英国，这是６４—６８年间逐步设想过的。然而当时还设想，粮食与原料应该也
可以力求自给。昨天的狂想，打破了这一限制。
我国人口增殖，除非达到全国农村大部城市化的程度，是停止不下来的。所以，三
十年内如果经济顺利发展，工业经济的劳动力将达３—４亿人，亦即城市人口将达８—
１０亿人。在这种情况下，耕地与人口的比例，精耕水平将达到或超过今天的日本、西
德和荷兰，然而粮食原料仍将有相当大的部分取决于进口。这样，不仅粮食内价将大幅
度提高，世界粮价也将大幅度提高。
如同以英国为中心的早期资本主义发展，曾促进瑞典木材、丹荷乳制品、美国加拿
大小麦的生产飞跃，我国经济发展将促进世界南方地区——拉美、撒哈拉以南的黑非洲、
东南亚许多大岛包括澳新在内的精耕农业（一部分是小麦，大部分是水稻）的发展。中
国工业对于矿产原料的需求，也将促进这些地方的开发。
这时候，世界将以中国为中心而活动，不仅英法，而且美苏日本都将沦为瑞典。这
些地区的开发，将由本地区，世界各地移民来进行，也不可避免将由一些中国移民来进
行。坦赞铁路，是这一长期趋势的序幕。
后代的历史家将要发现，自从我国打败日本以后，我国客观上即不存在外敌入侵的
危险。当然，在工业尚未发展，近代化国防尚未布置就绪以前，准备不能没有，这个过
渡时期早期的准备，我所持者当然还是人民战争。我所说的客观上已不存在外敌入侵的
危险云云，是指积一百年的斗争，中国打败日本站了起来以后，天命中国要雄飞世界，
迎击外敌入侵云云，从长期历史发展来看，不免是对自己的菲保蜡山芳郎的日美冲突论
的是非九月二十二日然而这样看待中国的前途，重心其实放在经济发展上。
要指望中国成为工业居主位的经济大国，确实要有一些狂想的气概。外国的承袭人
口论衣钵的资产阶级学者，悲叹中国资源贫乏和人民贫困，解放以后，降至六十年代，
言我国经济发展前途者，犹多数局限在费孝通的乡土工业论的范围内。很长一段时期
（包括今天），主导思想是古代的足食足兵，加上广泛的农业经济基础上的一套自给的
国防工业体系。这种主导思想，其实够不上“现代化”的标准，这是十九世纪的法国，
三十年代的苏联与日本式的经济结构，是一种半现代化的设想。
这种半现代式的设想应该淘汰，其根据是，日、意、法等国六十年代的发展，证明
了这套结构必须打破也能够打破。而设置种种障碍，不令这套结构受到破坏的苏联，今
天处在作茧自缚，无法自拔的困境。
迄到昨晚以前，我也受到这套想法的限制，我所敢设想的极限，是一半人口在农业、
农产品自给的工农业大国。但是这是一种不合理的限制。这种局限，其实不能摆脱农村
贫困和农村人口增殖率无法抑制的困境，也就是永远达不到真正现代化的目的。人口与
农业资源的平衡，在我国是可以达到的，但必定要通过一个发展工业，仰给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