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钟楼-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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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钟楼 56(1)
黄方的这个夏天是在忙碌和愉快中度过的。在他看来,回京后的生活如同在他头上映照着一片万紫千红的彩云,到处都是祥兆,到处都是笑脸,吃喝玩乐,花销不愁,他前所未有地认识到了钱的重要和美妙,他打心眼里感激为他留下了一大笔钱财的父亲。正是因为有了这笔钱财,他才可以不用像其他知青那样,回城后天天往街道办事处去跑工作,而是悠闲地呆在家里,寻伺机会,花天酒地,过着在监狱中无数次梦想过的生活。
他找来建筑队翻盖了房屋,将家中装饰一新,暖气、地板、门窗、院落,全部按照他的意思进行了装修,豪华的浴室和宽大的双人浴盆,令黄圆都感到有些过份了。
“你简直有点儿烧包了,”黄圆说他,“坐吃山空的道理你懂不懂?你应该去工作,像我一样,像其他知青们一样。”
黄圆已经大学毕业,如愿以偿地在一所中学里做外语教师。
“这算不了什么,”黄方说,“我就是为了让咱俩生活的舒适些,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我才不会去干那份每月只能挣三、四十块钱的工作呢,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做生意,挣大钱。你以为我一天到晚只是闲呆着呐,我在寻找机会,看准了我会立即动手的。”
“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女朋友了。”黄圆说,“合适的话就结婚,也许有个妻子管着,你就会好多了。”
“姐,我可不缺女人。”黄方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有儿子了,是我在兵团时和小兴安岭的一个女人生的,都快五岁了。”
“你已经有了儿子!”黄圆惊讶地问道,“和一个山里的女人,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黄方掏出相片递给黄圆,“看看吧,这就是我儿子,那女人叫翠翠,长得不错,是不是跟你有一比。”
黄圆接过照片仔细端详着。“这孩子还真是有点像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对这孩子,还有那个山里女人?”
“还没想过,就让他们先在山里呆着吧,我现在没工夫想这事。”
“黄方,我现在都有点儿不认识你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变坏了吧?其实你不如直接说我变坏了。”黄方仰身靠在屋中间新买的牛皮沙发上,点了支烟。“你不知道,从小我就不是个好孩子,只不过现在更坏了,你就放开了想吧,我肯定比你想像的还要坏。回北京头一天我就和一个女孩勾搭上了,不过我没干她,她倒是挺想,我没同意,我不喜欢在公园里干那种事……”
“黄方!”黄圆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
“这有什么?要是你还知道我杀过人,是不是马上还要把我从这家里赶出去?”
“你杀过人?”
“一点不错,杀过一个,不过他不是好人,确实该杀,我不杀他共产党也得杀他。”黄方轻描淡写地说,“根本就没他妈什么工伤事故,我是成心想轧死他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因可多了……他把迪克关起来严刑拷打,诬陷他害死了连里的种马,那酷刑跟渣滓洞、白公馆似的。后来把我也关了起来,说我为苏修特务放信号弹……当然,直接原因是那个人看了他不该看的东西……就是你寄给迪克的那封信,他把那封信扣下了,刚好被我看见。”
黄圆的脸顿时绯红起来。迟了一会儿,她问道,“那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我把那信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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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给迪克看?”
“没有。”
“你看了?”
沉默。
“迪克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吧?”
“可能没有……我也不太清楚。”黄方记得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向他问起这个问题了。
“你们经常在一起谈起我吗?”
“那当然,经常谈起你。”黄方想起了吴歌,他不愿伤姐姐的心。“迪克他常夸你漂亮,说你漂亮得令人眼晕,令人不敢接近。”
“黄方,姐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一直在等待着迪克,我想同他结婚。”
“这我知道,你那信上讲了。”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对我有过这样的表示,不光是那一封信,在别的信中我也流露过相同的意思,但他怎么就像看不懂似的,像是一直在回避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他是个好人,别的我帮不上忙。反正他也快回来了,你们有的是谈情说爱的时间……不过有些事我是非管不可,比如说当年欺负咱们的刘震亚、黑大头之类。”
“黄方,你别这样。”黄圆没有想到这些事他都知道,他都记得。“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事我早已经淡漠了,他们都是坏人这一点不假,但咱家都是老实人,听我的,别那么睚眦必报。”
“怎么能说是睚眦必报呢?你跟他们完了我可没完,他们把你……”
“别再说了,”黄圆打断了他的话,“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提这件事了。你是不是还准备再干那种把人轧死的蠢事?”
“不会的,姐,你放心吧,如果再干的话,我怎么着也得干得比那件事再让人难受一点儿,漂亮一点儿。”
她看着黄方一挥手的那个动作,特像当年父亲做鸡食时用斧头砸骨头的那个姿势。
沉默的钟楼 56(2)
要说黄方整日里在家就是闲呆着,那也冤枉了他,只要能起来,他总是喜欢在拂晓时分去“鬼市”看一看。说起来,他知道北京这地界早晚天黑的时候还有“鬼市”这回事,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他却被这里的新奇、刺激和黑暗迷住了。在这里转悠买不买东西倒在其次,他就是喜欢这里的气氛,蒙对蒙,坑对坑,没有实话,但在有时却真有好玩意儿,能让你在开眼、长学问的同时没准还占个大便宜。在这里,你把我蒙了、坑了,那叫本事,绝没有去找后账的事,等哪天我再把你蒙了、坑了,那才叫道行。在这里,道行大的人带着眼来,傻×带着钱来,令黄方炫耀不已的是,自从趟进此道至今,他还一回傻×没当过,买回来的货色让行家过眼都说,值。
黄方是被一个叫老西子的人带进此道的。他们相识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黄方听别人叫他老西子,但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这家伙四十开外,满口的生意经。他说他倒腾服装只是装点一下门面,就是个摆设,真正赚钱是在倒腾这些东西上。黄方开始不信,在跟着他跑了几趟之后,发现这家伙无论是买还是卖,赚头都在千元之上,弄好了还会赚更多。就那么轻松地聊着、侃着,连坑带蒙,身不动膀不摇地就把钱给赚了,确实令他动了心思,并跟着老西子学了起来。为此,他还隔三差五地求教你的父亲和章教授。也邪了,有关这方面的书籍黄方看起来特入脑子,简直是过目不忘。
这天拂晓,黄方又早早地起身,赶到了他几天来总去的一个鬼市。马路上,路灯还亮着,路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鬼市设在一座临近水旁的街心公园里,当他赶到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但见草坪上、甬道间、角亭内,人影幢幢。这里没有人喧哗,没有一般集市上的高声叫卖和讨价还价,人们仨一群俩一伙地聚在一起,喁喁交谈着,或交流着这一行当近来的信息,或品看着对方的货色。尽管大家都明白,干这一行的成交率极低,但此道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巨额利润,和确有因销脏而偶遇的奇珍异宝,依然诱惑着人们乐此不疲。
黄方饶有兴趣地在各个摊位前转来转去,他并不着急买,只是看,经验告诉他,只有在快散市的时候才比较容易成交。天色渐渐放亮,清洁工人和三三两两前来晨练的人们开始进到公园里,鬼市的人们逐渐散去。这时,黄方来到了一处摊位前,拿起了一个玉石四面人看着。
“老哥,你喜欢这玩意儿?”摊主问。
“就是看着好玩儿。”黄方道。
“那就拿走玩儿去,反正这儿也快散了,您看着给个价儿就行。”
“五块。”
“您该干嘛您干嘛去,”摊主一把将玉石从黄方手中夺过去,气哼哼地说,“我这玩意少了两千甭谈。”
“别急呀您,老哥,我说这话您可能不爱听,但您还得听着,我玩儿的就是这行活。”黄方不紧不慢地说,“这玩意儿是真家伙,别提二千,就是二万也不算瞎要,可惜它是个假的,说是玉吧也算是块玉,可跟当台阶的那种石头也差不多。按理说,新东西您就新着卖吧,没准还值个二、三十块的,可您还给做旧了,旧还没做好给做花了……我其实就是喜欢个小玩意儿,要不您收好了,我再转转去……”
“您也甭转去了,”摊主打断黄方的话,“您是行家,十块钱您就拿走,麻利点儿,甭给我在这儿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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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笔生意迅速成交,黄方估计,这玩意拿到南方去肯定挺打眼,卖个三、五百应该不成问题。他想着,快步向另一处走去。
这一处的摊主是个农民,推着辆自行车,车后带着的大筐里装满着花生,花生中间埋个着花瓶,只露出不多的一块。这也是他早就瞄好了的。
“你这法儿不错,花生里还埋着货呐。”黄方走上前搭讪道,“拿出来看看。”
“您给开个价儿。”
“价儿好说,你得先让我看看货呀,你这么半露不露地让我看什么呀?”
农民小心翼翼地扒开花生,慢慢地将一支花瓶拿出来递给黄方。“好好看看吧,咱老农民不卖假货。”他说。
青花釉里红!黄方的眼前一亮,紧忙接过那只花瓶仔细观看着。胎质、纹饰、造型、釉色、款式,他翻来过去地看着,在心里确认了这是件明朝的清花釉里红颈瓶,只是瓶颈略短了些。他听章教授说过,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是瓶颈受过伤,后被高手锯掉了重又修饰过,行话里管这叫“抹脖儿”。他想,这件东西要是没受过伤,恐怕一般人还真说不准这件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
“您这件东西还真不错,”黄方说,“要我看,怎么也得值个七、八十块钱,给一百都不算多。”
“您说笑话呐吧,刚才有人给了我一千都没卖。”
“那你可亏了,您真应该给他。你这个玩意儿确实是个好东西,但它有个要命的伤。”黄方指着瓶口,说,“您看看这儿,让人锯过了,行话里管这叫‘抹脖儿’。您这是件颈瓶,颈瓶你懂不懂?就是脖儿特长的那种,您看您这玩意儿都没脖儿,让人家看什么去……你也别跟我瞪眼,你想想,这人要是被抹了脖子,还是人吗?那不成鬼了吗,这东西和人是一个道理。”
那个农民被黄方一席话说得开始犹豫了起来。“那您给开个价吧。”他说。
沉默的钟楼 56(3)
“四百。”
“八百。”
“五百,你不卖我就走了。”
“五百就五百吧。”农民将花瓶递给黄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黄方将花瓶放进塑料袋里刚要走,忽然被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叫住。
“大哥,您待会儿再走,”小伙子手里举着件硬木透雕,说,“一看您就是个买主,货卖识家,您看我这件东西怎么样?”
黄方接过那件木雕看了看,又扫了眼那个小伙子,他穿着件夹克,一脸稚气模样,校服领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