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论人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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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于世人,要是不实行出来,则不过如好梦一般而已;而要行好事就非有权有位,有一种居高临下之势不可。功与德乃人类行动之目的,而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了这两样才是令人自足的成就。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够参预上帝底剧场,那么他也可以参加上帝底安息了。“于是上帝转身看他手造的一切,看见它们都是很好的”,此后就是安息日了。在执行你底职务的时候,在你面前要有最好的模范;因为模仿就等于是一套箴言。以后,过了些时候,可把你自己底模范放在面前,并且严格地自检,是否你从前做得好而现在是退步了。也不要忽视从前那些在同样的位置而不称其职的人底例子;这并非是要用诋毁前人底名声的方法来显出你自己底好处,而是要指导你自己,当以何者为戒的意思。因此,你应当不带着欺凌毁污前代或前人的意味而改革以往的不善,而同时也要给自己立规矩,不但要仿效,并且还要创立好的先例。你须要把事物追究到最早的起源,并且考察它们因何并且如何变为退化的,但是仍要向古今两个时代都去求教;向古时要问何者是最良好的;向现时要问何者是最适当的。你须要努力把你底行事之道做得很有规律,前后一致,如此他人可以知道他们可以预期什么;但是也不要过于一定或确凿;并且在你违背那常规的时候要把自己所以如此的缘由解释得清清楚楚。保持你自己底地位应享的权利,但是不要引起法律上关于此点的争论:宁可静静地在事实上享这种权利,而不要用要索和强争的手段去公开吵闹。同样,保持下属底权利;并且以居首指挥为荣,而不要以参预一切为荣。在执行职务上欢迎并邀请帮助和忠告,不要把带消息给你的人认为是好管闲事者而逐之使去;反之,要好好地接待他们。高位底过恶主要的有四种;迟延、贪污、粗暴与易欺。关于迟延,应使人易于得见,守约定之时间,当前之事应即作完,并勿以不必要之事搀杂其间。关于贪污,不仅要约束自己底手和仆役底手,毋使接纳贿赂,并当约束有所请求的人们底手,毋使呈献贿赂。因为一个人自己实行的节操是约束自己和仆役的,而宣扬出去的节操,再加上公开的对贿赂的厌恨,则是约束他人的。又应避者,不但是纳贿之事实,而且是纳贿之嫌疑。一个人要是被人认为反复无常,或者无明显的原故而公开地变更了,就要招致贪污之嫌疑的。因此,无论何时,当你变更你底主意或行事之道的时候,把这件事公开地承认了,并把这件事和使你变更的理由宣之于众,不要想偷偷摸摸地做了。一个仆人或宠幸,假如他仅仅是与你亲昵而没有显然的可称之处,就要被人认为是暗行贪污的一条门路的。至于粗暴,那是一种不必要的招怨之道。严厉生畏,但是粗暴生恨,即在公事上的谴责也应当庄重而不应当侮辱嘲弄。至于易欺,那是比受贿还坏的。因为贿赂不过是偶尔而来的,但是假如屡请和无理由的顾念可以打动一个人,那末这个人就永不会没有这种情面事了。如所罗门所言:“看情面是不好的;因为这样的人是会为了一块面包而枉法的”。古语说得极是:“地位显出为人”。地位显出有些人底长处,也显出有些人底短处。“假如他从来没有做过皇帝,公意也要说他是适于做皇帝的。”这是泰西塔斯说嘉尔巴的话。关于外斯帕显他却说:“外斯帕显是唯一因为有了权力而人格增进的皇帝”——虽然前一句话是关于统治底能力的,而后一句是关于仪容及感情的。一个人因有权位而人格增进,这是他底人格高尚而宽宏大量底确证。因为权位是,或者应当是,德能之所在;并且,如在自然界一样,事物向它们底位置动的时候,其动甚烈,而在它们底地位中动的时候其动甚和缓,所以德能在努力上达的时候是猛烈的,而在当权的时候是安稳平和的。一切上跻高位的行动都是象登一条迂曲的楼梯一样;若遇有派别的时候,一个人最好是在上升的时候加入某派而在已腾达之时保守中立。对待前人底遗名当公平而爱护,因为假如你不这样做,那么这就不啻是一种债务,将来你去位的时候人家一定要偿还你的。如果你有同僚的话,尊重他们,并且宁可在他们并不想望被召的时候召请他们,而不要在他们有理由希冀被召的时候拒见他们。在谈话和私下答复请求者的时候不要过于自觉或过于记得你底地位;反之,最好让人家说,“他在执行职务的时候是另一个人”。
十二 论勇
有人问德冒斯尼斯,一位演说家最主要的才能是什么?他说,表情:其次呢?表情:又其次呢?表情。 这虽是小学读本中一段滥熟的故事,然而值得明哲之士底思索。说这话的人是最懂得所说的事情的人,又是一个在他所称扬的事情上没有天生的优势的人。表情在一位演说家所有的才能中不过是表面的一种,并且是属于优伶的一种长处,然而竟会被抬得这样高,超出那些其他的长技,如独创,口齿清晰等等;不特此也,简直好象这一种表面的才能是唯一无二的,是一切底一切似的,这真是怪事了。然而其理由是显而易见的。人性之中总以愚者底部分比智者底部分为多;因此那些能够引动人心中愚蠢之一部的才能是最有力的了。同这个非常之相似的,就是在世务中的勇气:头一件是什么?勇气:第二件第三件是什么?勇气。可是勇气不过是无识与卑贱的产儿,比较别的关于世务的知识贱得多了。 然而它真能迷惑并控制那些见识浮浅或胆量不足的人,而这种人又是数目最多的。更甚者,勇气也能把有智之人在他们意志不坚强的时候克服了。因此我们常见勇气在民治国家中曾有奇效,而在有统治阶级或君主的国家中则不如此之甚:又勇气总是在勇敢的人们初次活动的时候功效大,而以后就没有这样大了;因为勇气是不善于守信的。对于人底肉体既有江湖医生;对政治团体也确是有江湖医生的;这就是那些担任奏奇功,而也许在两三次试验里有好运气的人;但是他们缺乏真知识的原理,所以是不能持久的。真的,你可以看到许多大胆的人们屡次实行谟罕默德底奇迹。谟罕默德教民众相信他,说他要把某一座山叫到他面前,然后从那座山顶上为那些信奉他底教律的人祈祷。民众都聚集在一起了;谟罕默德一次又一次地叫那座山到他面前来;然而那座山屹立不动。在这时候,他一点也不沮丧,反而说道:“要是山不肯到谟罕默德这儿来,那么谟罕默德要到山那儿去了”。类此,那些江湖派的人,当他们预先答应了很重大的事迹而很可耻地失败了的时候,依然(假如他们有完全的勇气的话)会把这种失败轻轻放过,并且转而之他,再不一顾。无疑地,在识见远大的人们看起来,所谓勇夫者是一种可笑的人;不但如此,在平常一般人底眼中,勇气也是有点可笑的。因为,假如“荒唐”是引人发笑的一种性质的话,那么你可以确信很大的豪勇是很少没有一点荒唐之处的。尤其可笑的是在一个勇夫被人揭穿而失败的时候;因为这样一来,就使得他底面容变得极其萎缩呆板了,这是必然的;因为在退让之中、人底精神是有来有去的;但是那些勇夫在如上述的情形之中他们底精神就只能呆着,好象下棋下成和局一样,输是不算输,然而那一局棋是无法走了。但是这一种最后所说的事或者较适于讽世的文章而不适于庄肃的论说。这一点最值得考虑;就是大胆永远是盲目的;因为它是看不见危险和困难的。因此,大胆在议论中是不好的,在实行中是好的;所以勇夫底适当用途是永不要让他们统帅一切,而应当让他们为副手,并听他人底指挥。因为在议论之中最好要能看出危险;而在实行之中最好不要看出危险,除非那些危险是很重大的。
十三 论善与性善
我所采取的关于“善”的意义,就是旨在利人者。这就是希腊人所谓的“爱人”(Philanthropia);这个字底字义用“人道”(humanity)一语来表现(如目下之所为)是有一点薄弱的。爱人的习惯我叫做“善”,其天然的倾向则叫做“性善”。这在一切德性及精神的品格中是最伟大的;因为它是上帝底特性;并且如没有这种德性,人就成为一种忙碌的,为害的,卑贱不堪的东西,比一种虫豸好不了许多。“善”与神学中的德性,“仁爱”相符合,并且不会过度,只能有错误。过度的求权力的欲望使天神堕落;过度的求知识的欲望使人类堕落;但是在“仁爱”之中却是没有过度的情形的;无论是神或人,也都不会因它而受危险的。向善的倾向是在人性中印得很深的;怎样深法?就是如果这种倾向不发向人类,也要及于别的生物的;这可由土耳其人见之,土耳其人是一种残忍的民族,然而他们对待禽兽却很仁慈,并且施舍及于狗和鸟类。据布斯拜洽斯底记述,君士坦丁堡有一个耶教青年,因为在玩笑中撑住了一只长喙鸟底嘴的缘故,差一点被人用石头打死了。土耳其人爱物底程度有如此者。在这种“善”或“仁爱”的德性中,错误有时是不免的。意大利人有一句骂人的成语:“他太老好,好得简直成了废物了”。意大利底宗师之一,尼考劳·马基亚委利,也居然有这种自信,几乎明明白白地写道:“耶教把善良之人做成鱼肉,贡献给那些专横无道的人”。他说这话,因为真的从来没有一种法律、教派或学说曾如耶教一样地尊重过“善”的。因此为避免诽谤及危险起见,顶好研究研究象如此优良的一种习惯,其错误安在。我们要努力利人,但是不要作人们底面貌或妄想③底奴隶;因为若是那样,就是易欺或柔懦了;易欺或柔懦是拘囚诚实的人的。也不要给《伊索寓言》中的雄鸡一颗宝石,这雄鸡要是得到一颗麦粒,他要快乐欢喜得多了。上帝底例子给我们很真切的教训:“他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然而他不降财富,也不叫荣誉和德能在所有的人上面平等地照临。平常的福利应该使大众共有,但是特殊的福利则应有选择。并且我们要小心,不可在临摹的时候把原样毁了。因为神学教给我们说,当以人之爱己为模范;爱我们底邻人则是这种爱己之心底仿作。“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并且来跟从我”;然而除非你要来跟从我;不要把你所有的都变卖了;那就是,除非你有天生的使命可以用很少的资产如很多的资产一样行得出一般多的善来;若不然者,则是饲养了支流,却汲干了源泉也。间不仅有一种受正道指挥的为善的习惯,并且在有些人,即在本性之中,也是有一种向善的心理趋向的,如同在另一方面是有一种天生的恶性一样。因为也有些人天性不关心他人底福利的。恶性中较轻的一种趋向于暴躁、不逊、喜争或顽强,等等;而较深的一种则趋向于嫉妒或纯粹的毒害。这样的人可说是靠别人底灾难而繁荣的,并且是落井下石的:他们不如那舐拉撤路底疮的那些狗,而有如那总在人体任何溃烂的部分上嗡嗡的苍蝇;这些“恨世者”(misanthropi),是惯于诱人自缢;而在他们底园中却连作这种用处的一棵树也没有的(和太蒙底事迹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