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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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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庵和尚居洞山时,僧问:“《华严论》云:‘以无明住地烦恼,便为一切诸佛不动智,一切众生皆自有之,只为智体无性无依,不能自了,会缘方了。’且无明住地烦恼,如何是成诸佛不动智?理极深玄,绝难晓达。”云庵曰:“此最分明,易可了解。”时有童子方扫除,呼之,回首。云庵指曰:“不是不动智,却问如何是汝佛性?”童子左右视,惘然而去。云庵曰:“不是住地烦恼,若能了之,即今成佛。”又尝问讲师曰:“火灾起时,山河大地皆被焚尽,世间空虚,是否?”对曰:“教有明文,安有不是之理。”云庵曰:“如许多灰烬,将置何处?”讲师舌大而干笑曰:“不知。”云庵亦大笑曰;“汝所讲者,纸上语耳。”其乐说无碍之辩,答则出人意表,问则学者丧气。葢无师自然之智,非世智可当。真一代法施主也。
    二祖大师服勤累年,至于立雪断臂,而达摩仅以一言语之。牛头懒融,枯禅穷山,初无意于有闻,而四祖自往说法。祖师之于师弟子之际,其必有旨耶?
    杨文公《谈苑》记沙门宝志铜牌记谶未来事云:“有一真人在冀川,开口张弓在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江南中主名其子曰弘冀,吴越钱焖诸子皆连“弘”字,期以应之,而宣祖之讳正当之也。又记周世宗悉毁铜像铸钱,谓宰相曰:“佛教以为头目髓脑有利于众生,尚无所惜,宁复以铜像爱乎?镇州大悲甚灵,应当击毁。”斧击其胸,镵破之。太祖亲见其事。后世宗北征,疽发胸间,咸谓其报应。太祖因信重释教。欧阳文忠公《归田录》首记太祖初幸相国寺,问僧录赞宁可拜佛否,宁奏曰:“不拜。”问其故,宁答曰:“见在佛不拜过去佛。”因以为定制。二公所记,皆有深意,决非苟然者。予闻君子乐与人为善,虽善不善,谓之矜。文忠公每恨平心为难,岂真然耶?
    唐僧元晓者,海东人。初航海而至,将访道于名山。独行荒陂,夜宿冢间,渴甚,引手掬于穴中,得泉甘凉。称明观之,骷髅也。大恶之,尽欲呕去。忽猛省,大叹曰:“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骷髅不二如来。大师曰:‘三界唯心。’岂欺我哉!”遂不复求师,即日还海东,疏《华严经》,大弘圆顿之教。予读其传至此,追念晋乐广酒杯蛇影之事,作偈曰:“夜冢骷髅元是水,客杯弓影竟非蛇。个中无地容生威,笑把遗编篆缕斜。”
    枣柏大士、清凉国师皆弘大经,造疏论,宗于天下。然二公制行皆不同:枣柏则跣行不带,超放自如,以事事无碍行心;清凉则精严玉立,畏五色粪,以十愿律身。评者多喜枣柏坦宕,笑清凉缚束,意非华严宗所宜尔也。予曰:是大不然。使枣柏骞发作比丘,未必不为清凉之行。葢此经以遇缘即宗合法,非如余经有局量也。
    晋鸠摩罗什儿时随母至沙勒顶戴佛钵,私念钵形甚大,何其轻耶?即重,失声下之。母问其故,对曰:“我心有分别,故钵有轻重耳。”予以是知一切诸法随念而至,念未生时,量同太虚。然则即今见行分别者,万类纷然,何故灵验不等?曰:是皆乱想虚妄,如因梦中事,心力昧略微劣故也。嗟乎!人莫不有忠孝之心也,而王祥卧冰则鱼跃,耿恭拜井则泉冽,何也?葢其养之专,故灵验之应速如影响。
    菩提达摩初自梁之魏,经行于嵩山之下,倚杖于少林,面壁燕坐而已,非习禅也。久之,人莫测其故,因以达摩为习禅。夫禅,诸行之一耳,何足以尽圣人?而当时之人以之。为史者又从而传于习禅之列,使与枯木死灰之徒为伍。虽然圣人非止于禅那,而亦不违于禅那,如《易》出乎阴阳,而亦不违乎阴阳。
    旧说四祖大师居破头山,山中有无名老僧,唯植松人呼为栽松道者。尝请于祖曰:“法道可得闻乎?”祖曰:“汝已老,脱有闻,其能广化耶?傥能再来,吾尚可迟汝。”乃去,行水边,见女子浣衣,揖曰:“寄宿得否?”女曰:“我有父兄,可往求之。”曰:“诺,我即敢行。”女首肯之。老僧回策而去。女,周氏季子也,归辄孕。父母大恶,逐之。女无所归。日庸纺里中,夕于众馆之下。已而生一子,以为不祥,弃水中。明日见之,溯流而上,气体鲜明,大惊,遂举之。成童,随母乞食,邑人呼为无姓儿。四祖见于黄梅道中,戏问之曰:“汝何姓?”曰:“姓固有,但非常姓。”祖曰:“何姓?”曰:“是佛性。”祖曰:“汝乃无姓耶?”曰:“姓空故无。”祖化其母,使出家,时七岁。众馆今为寺,号佛母,而周氏尤盛。去破头山停望问道者,肉身尚在。黄梅东禅有佛母冢,民塔其上。《传灯录》、《定祖图》记忍大师姓周氏者,从母姓也。《大宋高僧传》乃曰:“释弘忍,姓周氏。其母始娠,移月光照庭室,终夕若画,异香袭人,举家欣骇。”安知众馆本社屋,生时置水中乎?又曰:“其父偏爱,因令诵书。”不知何从得此语。其叙事妄诞,大率类此。开元中,文学闾丘均为塔碑,徒文而已。会昌毁废,唐末烽火,更遭蹂践,愈不可考。知其书谬者,母氏周而曰有父故也。无为子尝赞其像曰:“人孰无父,祖独有母。其母为谁,周氏季女。浊港滔滔入大江,门前依旧长安路。”
    断际禅师初行乞于雒京,吟添钵声,一妪出棘扉间,曰:“太无厌足生。”断际曰:“汝犹未施,反责无厌,何耶?”妪笑掩扉。断际异之,与语,多所发药。辞去,妪曰:“可往南昌见马大师。”断际至江西,而大在师已化去,闻塔在石门,遂往礼塔。时大智禅师方结庐塔旁,因叙其远来之意,愿闻平昔得力言句。大智举一喝三日耳聋之语示之,断际吐舌大惊。相从甚久,暮年始移居新吴百丈山。考其时,妪死久矣。而《大宋高僧传》曰:“妪祝断见百丈。”非也。
    云居佛印禅师曰:“云门和尚说法如云,绝不喜人记录其语,见必骂逐曰:‘汝口不用,反记我语,他时定贩卖我去。’今对机室中录,皆香林、明教以纸为衣,随所闻,随即书之。”后世学者,渔猎文字语言中,正如吹网欲满,非愚即狂,可叹也。
    玄沙备禅师薪于山中,旁僧呼曰:“和尚看虎。”玄沙见虎,顾僧曰:“是你。”灵润法师山行,野烧迅飞,而来同游者皆避之,润安步如常,曰:“心外无火,火实自心。谓火可逃,无由免火。”火至而灭。严阳尊者单丁住山,蛇虎就手而食。归宗常公芟草,见蛇,芟之。旁僧曰:“久闻归宗,今日乃见一粗行沙门。”常曰:“你粗我粗耶?”吾闻亲近般若,有四种验心,谓就事、就理、入就、出就。事理之外,宗门又有四藏锋之用,亲近以自治,藏锋之用以治物。
    荆州天王寺道悟禅师,如《传灯录》所载,则曰:“道悟得法于石头,所居寺曰天皇。婺州东阳人,姓张氏。年十四岁出家,依明州大德披剃,年二十五,杭州竹林寺受具。首谒径山国一禅师,服勤五年。大历中,抵钟陵,谒马大师。经二夏,乃造石头。元和丁亥四月示寂,寿六十,腊三十五。”及观达观禅师所集《五家宗派》,则曰:“道悟,嗣马祖。”引唐丘玄素所撰碑文几千言,其略曰:“师号道悟,渚宫人,姓崔氏,即子玉后胤也。年十五于长沙寺礼昙翥律师出家。二十三诣嵩山律德,得尸罗。谒石头,扣寂二年,无所契悟。乃入长安亲忠国师。三十四与侍者应真南还,谒马大师,大悟于言下,祝曰:‘他日莫离旧处。’故复还渚宫。元和十三年戊戌岁四月初示疾,十三日归寂,寿八十二,腊六十三。”考其传,正如两人。然玄素所载曰:“有传法一人崇信,住澧州龙潭。”《南岳让禅师碑》,唐闻人归登撰,列法孙数人,于后有道悟,名圭峰。《答裴相国宗趣状》列马祖之嗣六人,首曰江陵道悟,其下注曰:“兼禀径山。”今妄以云门、临济二宗竞者,可发一笑。
    《草堂禅师笺要》曰:“心体灵知不昧,如一摩尼珠,圆照空净,都无差别之相。以体明,故对物时能现一切色相,色自差而珠无变易。如珠现黑时,人以珠为黑者,非见珠也;离黑觅珠者,亦非见珠也;以明黑都无为珠者,亦非见珠也。马祖说法,即妄明真,正如以黑为珠。神秀方法,令妄尽方见觉性者离妄求真,正如离黑觅珠。牛头说法,一切如梦,本来无事,真妄俱无,正如明黑都无为珠。独荷津于空相处指示知见,了了常知,正如正见珠体不顾众色也。”密以马祖之道如珠之黑,是大不然。即妄明真,方便语耳,略知教乘者皆了之,岂马祖应圣,师远识为震旦法主,出其门下者,如南泉、百丈、大达、归宗之徒,皆博综三藏,熟烂真妄之论,争服膺师尊之,而其道乃止于珠之黑而已哉?又以牛头之道,一切如梦,真妄俱无者,是大不然。观其作《心王铭》曰:“前际如空,知处迷宗。分明照镜,随照冥蒙。纵横无照,最微最妙。知法无知,无知知要。”一一皆治知见之病。而荷泽公然立知见,优劣可见,而谓其道如明黑都无为珠者,岂不重欺吾人哉?至如北秀之道,顿渐之理,三尺童子知之,所论当论其用心。秀公为黄梅上首,顿宗直指,纵曰机器不逮,然亦饫闻饱参矣,岂自甘为渐宗徒耶?葢祖道于时疑信半天下,不有渐,何以显顿哉?至于纷争者,皆两宗之徒,非秀心也。便谓其道止如是,恐非通论。吾闻大圣应世,成就法道,其权非一,有显权,有冥权。冥权即为异道、为非道;显权则为亲友、为知识。庸讵知秀公非冥权也哉?
    唐僧复礼有法辩,当时流辈推尊之。作《真妄》偈问天下学者曰:“真法性本净,妄念何由起?从真有妄生,此妄何所止?无初即无末,有终应有始。无始而无终,长怀懵兹理。愿为开玄妙,析之出生死。”清凉国师答曰:“迷真妄念生,悟真妄即止。能迷非所迷,安得长相似。从来未曾悟,故说妄无始,知妄本自真,方是恒妙理。分别心未忘,何由出生死?”圭峰禅师答曰:“本净本不觉,由斯妄念起。知真妄即空,知空妄即止。止处名有终,迷时号无始。因缘如幻梦,何终复何始?此是众生源,穷之出生死。”又曰:“人多谓真能生妄,故妄不穷尽,为决此理,重答前偈曰:‘不是真生妄,妄迷真而起。悟妄本自真,知真妄即止。妄止似终末,悟来似初始。迷悟性皆空,皆空无终始。生死由此迷,达此出生死。’”予味二老所答之辞,皆未副复礼问意,彼问真法本净,妄念何由而起,但曰:“真法本无性,随缘染净起。不了号无明,了之即佛智。无明全妄情,知觉全真理。当念绝古今,底处寻终始。本自离言诠,分别即生死。”
    云庵和尚尝曰:“诸佛随宜说法,意趣难解。如《起信》曰:‘若有众生来求法者,随己能解,方便为说。不应含著名利恭敬,唯念自利利他,回向菩提。’故者为弘法大峻者言之也。《圆觉》曰:‘末世众生欲修行者,应当尽命供养善友,事善知识。彼善知识欲来亲近,应断嗔恨,现逆顺境,犹如虚空者。’为求道不精进者言之也。虽然为弟子者能不忘精进,则为师者不害于太峻。方今学者未能尽致敬之礼,而责以慳法,则过矣。”侍者进曰:“然则三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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