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改造 作者:[美]杜威+著+许-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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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组经验的研究发展和使用明智的方法的可能的问题。即使多叙一笔,说:这样的论理在数学和物理科学范围内虽已发展起来,而在道德的、政治的事件中以此为明智方法(即论理)的尚未见显著,也不过是以普通形式讲过而用特殊形式再说一遍而已。
让我们不加讨论就假定论理学的这个观念,进而讨论它的几个特质。第一是思考的起源对于将成为经验指导的明智方法的论理学所投射的光明。先前已经讲过,经验自始是关系行为、关系感觉运动的事类,而思考则从经验中引起纷繁困恼的特殊竞争而发生。人们在他们的自然状态,既无烦恼须自洗脱,又无困难须自制伏,是不会思考的。安逸、不劳而获的生活,就要成为一种无思无虑的生活,也会成为一种肆应而无所不能的生活。思考的人是生活受压迫,受束缚,而至不能直接以其行动而操胜算的人。人们遇着困难的时候,如果要遵照权力者的命令而行动,也不会自己去思考。军人是有许多困难和束缚的,但作为军人而言(如亚理斯多德所说)就不是著名的思想家。思想已有人替他们做好了,有官长替他们思想。在现在的经济条件下,大多数的劳动者也是一样。所谓困难生思考,实只在非思考不能脱出困难和非思考摸不着解决途径的时候。凡是外界权威统治的地方,思考就被怀疑,就被憎厌。
然而思考不是解决个人困难的唯一途径。先前已经讲过,梦想、幻想、感情的理想化都是逃避困难和矛盾的道路。据现代心理学说,许多有条理的妄想和心病,例如神经过敏症,是发原于为解脱纷烦困恼而起的种种计虑。这样的考察阐明了因应付困难而起的思考所含的几个特质。刚才所讲那些简捷“解决”,并非解脱纠纷和问题,只是解脱关于这些纠纷和问题的情感而已。它们遮盖着它的意识,因为纠纷在事实上依然存在,而在思念中则已避免,于是产生错乱。
是以思考的第一个特质是面迎事实——考究,精细而广博的检查和观察。妨害思考进行(反映和以程式记述这作用的论理)顺遂最甚的,莫如视观察为思考以外的和思考以前的事情,和视思考为不包括新事实的观察作起一部分而能展布于头脑中的事情的那个习惯。凡想接近这样“思考”的,都是想接近刚才所讲的那个回避和自欺的方法。它以一串与感情相投并与理性一致的意义,代替对引起纠纷的情势的特征的考究。它倾向于所谓智的梦游病的那种唯心论。它产生了一个远离实际,而不以应用检验他们的思考的高高在上、不负责任的思想家阶级。这个情形助长了理论与实际的不幸分离,使一方不会理地偏重理论而另方则不合理地轻视它。它认为日常实务是粗野的,是死板的常规,正因为它将思考和理论搬到一个隔离的、高贵的领域。这样,唯心论者就和唯物论者竟然同谋将现实生活弄得贫乏而不均了。
思考与事实的分离,促进那种只堆积粗陋事实、斤斤细故,但永不考究它们的意义和效验的观察——这是一件安全的工作,因为它决不考虑运用所观察的事实去决定变更所遇情势的计划。反之,做为改造经验方法的思考,是把事实的观察看成是解释问题、勘定纠纷所在、确切地而不仅是模糊的情绪,他感到困难是什么,和困难在什么地方的不可缺少的步骤。它不是无目的、无选择、杂乱无章的,它是有主旨、有特色,并为所遭纠纷的性质所限定的。它的主旨在于明确那被扰乱而致浑沌的情势,以启发现所当取的应付途径。当科学者无目的地从事观察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他爱找问题作他研究的资料和响导,于是极力在剔抉那不露在表面的问题而已:我们以为他是在自寻烦恼,于纠葛中求满足。
是以具体事实的特殊的和广博的观察常常不只是顺应某一问题或困难的感触,而且是顺应那个困难的“意义”的漠然的识别,就是说,顺应那个困难在尔后的经验中所蕴蓄或所指示的关系。它是未来的事件的一个预想或先见。我们说“悬而未解”的纠纷,是很对的,当我们观察那纠纷的征状,我们是同时想望着,悬揣着——简单地说,缔构着一个观念,逐渐解析出意义来。当那纠纷不但是悬而未解,而且紧迫到临头的时候,我们就被压倒。我们并不思考,只是忧愁。引起思考的纠纷,是尚未完成而正在发展的纠纷,是在已发现事物能用作推断未来事物的标志的那种场合的纠纷。当我们明智地观察时,我们说,是领会,其实也是惶扰。我们警醒地注意将来的事。好奇、考究和查察指向着已经过去的事件,也指向着将来的事件。对于已往事件的兴味,就是要得着可以推断未来事件的证据、指标和征兆的兴味。观察就是诊断,而诊断则包含期待和准备的兴味。观察使我们豫先定好一个应付态度,以免猝然遇困而不知所措。
不曾存在的事物,只是豫想或推论的事物,是无从观察的。它没有事实的实际情势,没有依据,没有缘由,只是一个意思,一个观念。观念若非妄想,若非由情绪化了的希图逃脱和躲避的记忆所作成,就是由于正在发展的事实的考察而唤起的关于未来事件的豫想。铁匠注意他的铁,它的色泽和结构,以获得它正在变作什么东西的证据。医师诊察病人,以发觉在朝着一定方向变化的征候。科学家留心他的实验材料,以掌握在某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体的一条线索。所谓观察不是以它本身为目的,而是要获得证据和征兆的一种探究,这就表明除了观察还有推论,豫想——简单地说,观念、思考、或概念。
在一个更为专门的条理脉络里,查看所观察的事实和所设定的观念或意义的这个论理的关系,对于若干传统的哲学问题和疑难(包括关于判断中的主词和宾词的问题、知识中的主观和客观的问题、概括地说“现实”和“理想”的问题)有什么启发,是值得花些时光的。但现在我们只能指出,关于所观察的事实和所设定的观念在经验中的相关的起源和作用的这个见解,使我们看到它对于观念、意义、概念、或特别用以表示意识作用的任何名目的性质,所波及的若干重要影响。因为它们是可以发生或终须发生的某种事件的示意,它们是——像我们在理想的场合所常见的——应接正在进展的事物的驿站。发觉他的困难原因是压着他的一辆汽车的人,并没有得到安全的保障;他的观察、忖度可能太迟了。但如果他的预期的意念来得及时,他就有所凭借去设法避免这个危险。因为他豫知这个临到头来的结果,他就可以设法扭转当时的局势。一切精明的思考就是行动自由的扩大——从偶然的机会和命运解脱出来。“思考”代表应付途径的提示,而这种应付途径却与精明的观察对于将来的推论尚未得到结果而采取的那一种是不相同的。
志在得到一定结果的行动方案,应付程式——如铁匠以某种形相付与所融化了的铁,医生治疗患者使他易于复元,科学的实验者作出可以应用于其他事件的结论——在未以事件的结果证验过以前,以事件的性质论,是试验的,不确实的。关于真理的学说的这个事实的意义可以以后再谈,在这里留心所有概念、学说、系统,不管它们怎样精致,怎样坚实,必须视为假设,就已够了。它们应该被看做证验行动的根据,而非行动的结局。明白这个事实,就可以从世界除去死板的教条,就可以晓得关于思想的概念、学说和系统,永远是通过应用而发展的,就可以责成人们务必注意这些东西,看它们有什么是表示应行改变的,找机会宣扬它们。它们是工具,和一切工具同样,它们的价值不在于它们本身,而在于它们所能造就的结果中显现出来的功效。
然而研究却只有在求知的趣味发展到思考本身附带可贵的东西,并且有它审美的道德的兴致时,才得自由。正因为知不是深壁自守,独了其事的,而是改造境遇的工具,是以往往有被用来维持成见或偏执的危险。于是省察就不能完全无缺。既豫定了必须得到某一特殊结果,它就不是真诚的。说一切知在它自身以外另有一个目的,是一件事,说知的发动豫定了必须达到的一个特殊目标又是一件事。说思考的工具性是为着得到个人所追求的片面私利而存在,更是错误。对无论什么目的的任何限制都是思考历程的限制。它表示思考还没有充分成长和运动而被缚束、牵制、受了干涉。只有目的在考究和验证的进程中而发展的一个情境,才是尽量促进知的情境。
这样看来,公平无私的研究绝不是说知识是深壁自守,不负责任的。它意谓着没有豫先立定一个特殊目的将观察的活动、观念的构成和应用闭藏起来。研究是已解放了。它受到鼓舞去注意关于确定问题或需要的种种事实,并追求提供线索的种种暗示。阻碍自由研究的事物很多、很强,因此,研究工作能自成一种愉快赏心的事情,或能挑引人的竞技本能,是至可庆幸的。
思考受社会习俗确定的目标的抑制除去了,劳动的社会分工发展了。研究就成了一部分人的终身事业。但这个不能证明学说和知识是以它们本身为目的,只在表面似乎是这样而已。对于一部分人,它们是以它们本身为目的。但这些人代表劳动的一种社会分工,而他们的专业化,只有在这样人与其他社会职业通力合作,对于别人的问题深感兴趣,并将所获结果转达别人,俾于行动中广泛应用时,才可信赖。在特别从事于知的事业的人们的这个社会关系被忘记了,而其阶级沦为孤立的时候,研究的刺激和目的自亦消失。它堕入无用的专业化,流为对于社会漠不关心的人们所做的一种理智上的冗务。琐细科目在科学名义下堆积起来,难解的辩证论的诸体系因而出现。于是这种业务在为真理而求真理的高尚名义下得到“合理化”。但当真科学的栈道被夺还时,这些事物被扫在一旁,也就被人忘掉。它们显露出一向都是那些不中用而无责任的人们的玩物。公平无私的研究的唯一保证,是研究者对于所与交处的人们的问题和需要有了社会的敏感。
工具说既重视公平无私的研究,与若干批评家的印象相反,对于演绎的方法极力推崇。因为有人说过概念、定义、概括、分类和引伸的推论的发展等的认识的价值不在于它们本身,就以为那些人轻视演绎的作用,或否认它的效果和必要,这是很奇怪的。工具说只不过想详细说出其价值的所在,以免找它的人走错路。它说知是起自明了问题内容的特殊观察,终于验证其解决方案的假设的特殊观察。但它又说最初的观察所提示和最后的观察所验证的观念和意义本身需要谨慎的考究和长期的发展,工具说就不应受人反对。说机关车是一种媒介,说它是经验的需要和满足的居间调处者,并不贬损机关车的小心而精巧的构造的价值,或减少为改善它的构造所专用的附件和方法的需要。亦惟机关车在经验中是一个居间调处者,不是元本的,也不是究竟的,故对于它的建设的发展无论怎样留心,总不至于过度。
像数学那样的演绎科学标志着方法的完成过程。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