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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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撞壁了、走到尽头了,再没希望了!再撑下去,不过竹篮打水,什么也不会
有的!」他愈说愈激动,原本乌黑的胡须与头发一下子灰白了一大半,脸上也出
现了无数皱纹,似乎一下子就老了二叁十岁!堂上五人都听傻了、也看傻了。
尤其是怀空,他不只是惊讶,根本便是震愕!他脑中急速转动,出现了一幕
又一幕的画面,那都是世人传说李泌的事迹……
李泌曾与燕国公张说对句,张说出对曰方若棋局,圆若其子,动若棋生,
静若棋死;李泌接对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
又,张九龄与严挺之、萧诚交厚,严挺之性格直肃,萧诚则有若墙头草,见
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严挺之讨厌萧诚的佞魅,曾劝张九龄与之绝交。张九龄
曾说过:「严太苦劲,然萧软美可喜。」召下人请来萧诚聊天饮酒,李泌在旁,
对张九龄说:「公起布衣,以直道至宰相,而喜软美者乎?」此言使得张九龄大
惊失色,起座逊谢,从此呼李泌为小友。
此时的李泌不过弱冠,张说与张九龄都是五、六十岁,官高权重的大臣了。
便是不论其馀,单看此二事,也可知李泌是个重义守节、直肠直肚的汉子,
他受唐叁皇之禄,是个无庸置疑的忠臣。
如今,他居然劝在座诸人各自逃生!
连李泌都说出这种话来,大唐果然毫无生机了吗?
怀空完全失神了、呆住了,没有注意到诸葛涵正在厉言驳斥。
「……世上没有那种毫无牺牲、便能成大功的好事!我们敢站上这条路,早
就已经不怕了,这还用你说?你都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这么贪生怕死!说你是
个道士还真不差,管你出世还是入世,道士就是道士,出事就只会想躲、想闪、
想保命!你凭什么批评无忧叔叔?他至少还敢用计,不怕让别人知道是他的计,
再怎样也比你这个领朝廷俸禄,一出事便打算开溜的死老头要强!找你真是浪费
时间!走了,我们走了!」她骂了一阵,果然毫不留面子,扭头便走。但石绯、
阮修竹也傻住了,唯有蓝娇桃跟上。
「慢!」李泌出声叫道,声音清朗,毫无怒气。
诸葛涵回头一看,李泌的神情也仍旧十分慈和。
李泌起身离座,缓步行至堂下,走到诸葛涵身前,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微笑
道:「小姑娘说得对,很对。做的也对,很对。」同时观望着蓝娇桃等四人,道
:「你们也都有这样的决心吗?都作好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准备吗?」
「早就作好了!」蓝娇桃毅然应道。
石绯跟着颔首。
怀空也道:「好了,随时都可以。」
但阮修竹一时无有反应,她还没反应过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京城发生什
么大事?君无忧作了什么?刚刚小涵骂的又是什么意思?她全然无法理解!如今
正是满头雾水,怎能知道什么是、什么不是?
李泌见了阮修竹一脸问号,笑道:「姑娘只需回答,有准备再回苏州吗?你
可要知道,若再回苏州,任谁也不能保证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问题容易多了,阮修竹立即道:「当然要回去!」心里却想着:不能活下
去?哪有这么严重!君弃剑连千军万马都能挡得下了,他背后还有丐帮,那也是
千军万马,顶多势均力敌而已,至不济也还有君无忧在,轮得到我有危险吗?这
老头真是危言耸听!
李泌再次扫视堂上诸人,确定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意志与决心,才道:「我
刚刚说的话,半是为了确认你们的心意、但也有一半属实……如今情势,我也无
法可想。」说到着,他再次观望众人表情,多是毫无改变,唯怀空面有憾色、亦
含讶色。
居然连白衣山人也宣告束手无策?难道果真无力回天?
李泌走回座位坐下了,思索半晌后,道:「你们留下来住些时日吧,我们好
好参详参详。屈兵专的孙女与君小公子都有当今世上第一等的黠智,给他们一些
时间安静的考虑,说不定也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分头并进,总比人多口杂来得有
用多了。」
首发
第五十六话 自尊作祟 ̄之叁()
「叁位客倌,欢迎上船,打算上哪?」船家亲切且制式化的问着,他看出来
,这是叁个有钱人。
「包你的船,去长安。」瑞思丢下一句话,迳行下到船舱。
船家听傻了 ̄从邗沟包船到长安?那不只是离开长江流域,甚至还要越过淮
河、到黄河流域去了!这么一艘小舟,经得起这般长途跋涉的折腾吗?会不会走
到一半,就给波涛打得解体了?这艘小舟可是吃饭的家伙,丢不得!他犹豫了,
这是一个大生意,不接可惜;接了,却要冒太大的风险。
宇文离随后跟进船舱,白重一脚踏上甲板,道:「开你的船。」
船家听了白重语调阴气森森,一怔,又见他背负长剑,深怕客人一不高兴
,自己马上要当了剑靶子,当下连声诺诺,急忙解绳摆舵起航。
白重也下舱了,见瑞思正双手抱胸,闭目沈思。
「死老百姓!」宇文离低声嘀咕着:「连接大生意也要犹豫。」
瑞思微睁双目,道:「这艘船原本到不了长安,他为何不犹豫?」
宇文离道:「船便坏了,我们赔他不就是了!」
瑞思一笑,不再接腔,倒真搞得宇文离莫名奇妙。
白重道:「民以食为天,对老百姓来说,可没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我们要
弄坏他吃饭的家伙,他怎能不犹豫?」
瑞思道:「老公,现在有人要你拿命去作赌注,你赌不赌?」
宇文离一怔,道:「赌什么?得考虑考虑。」
「好好考虑吧。」瑞思温然道:「他也是给我们考虑的机会,看我们是要拚
着性命去拨乱反正、扬名立万;抑或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但却得一生仰人鼻
息、看人脸色……」
白重道:「这是君弃剑让我们再选一次……」
宇文离这才恍然大悟 ̄所谓拿命去赌,便是与君弃剑一起继续进行那不可能
的任务;若求安稳,他们可以回到回纥去向药罗葛移地健可汗磕头认错。要是选
了后者,后半辈子必能食衣不缺,却可能被终生软禁在部族里,再也不能妄想有
机会建功立业,甚至连游山玩水也不可得了。
瑞思是个聪明的女人、很自负的女人,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自尊与骄傲被践
踏……
尤其是被赤心践踏!
「到长安之前,我们都还有考虑的机会……」瑞思说道。
白重道:「你早就考虑好了吧!」
瑞思道:「对,我已经考虑好了。你们呢?」
两人都没反应,其实不需要有反应。
瑞思再次闭上双眼。
去长安,只有一个理由:君弃剑往长安一趟,返回苏州后即作出了驱逐同伴
这种等同宣告放弃再战的行动。在长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瑞思一定要亲自前
去弄清楚不可!
果如所料,船支在进入黄河流域后,船研判它已不可能再继续航行,瑞思
二话不说,立即解囊帮船买了一艘比原本大两倍的新船。
船接受了,只是在开新船启程之前,他伏在旧船的甲板上足足哭了一个时
辰,哭得宇文离、白重也为之色变,哭得左近的同业们纷纷围上来安慰他。
瑞思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接下来,一路上船无有欢容,直到将叁位客人送上风陵渡口,瑞思极慷慨
的付了他一百两船资,他还是没有笑。就算五十两银可能是他赚一年也得不到的
收入,他终究没有笑。
白重记住了这一幕,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住了。
十月十五日,叁人抵达长安。
正准备进入城门,瑞思忽然停下脚步,颐指缩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两个路人道
:「阿重,听听他们说什么。」
白重转眼望去,那两人一个牵骡,骡背上负着比骡身大上叁倍的大包袱,
他闻到了很重的茶叶味;另一个牵马,马背上则有同马身大的行货。两人都在城
门角,距离约有四丈多远,白重凝神细听,将听到的话轻声念了出来……
「老王,你们信州今年的收成看来不错?」
「哪来不错!今年南方旱得紧,若非七月中下了场大雨,这包袱只怕我自己
便提得动了!」
「我也是,今年可真是全国大旱哪!信州有什么新闻没有?」
「有是有,李璜死了。梁州又如何?」
「真巧!咱梁州的李璇也死了!李璜啥时死的?」
「听说是这个月六日。李璇呢?」
「也是六,六天前的事罢了……」
白重念到这儿、也只听到这儿,他傻住了。
李璜与李璇的名字,他并不陌生,瑞思、宇文离也不陌生。
他们行走中土叁年多,当然不会陌生 ̄这两个人都是唐玄宗李隆基的儿子、
当今皇帝李豫的叔父,一个是信王、一个是梁王。
「李璜有六十好几了吧?」宇文离喃喃说道。
「但是李璇才四十多岁,比李豫还年轻!」瑞思沈声道:「而且,没听说过
这两个人有什么病痛。」
这一句说完,叁人相顾默然、面色骇然。
叁天之中,连死两个皇室王爷,这是巧合?
若不是巧合,是谁杀的?为何要杀?这两个王爷手上都没有兵马,杀了他们
,有何好处?
瑞思心中出现了一个影子,感觉到自己仍未一脚正式踏进长安城门,就已经
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大事。究竟什么事,却想不明白,什么事会让两个王爷相继
而逝?两个王爷相继而逝会发生什么事?
瑞思打死结了,她想不通了!
这时,城门前后各列开了一排侍卫,一眼望去共八十馀人,将明德门死死占
住,八十人同声喊叫:「明德门不通!路人换道!」
这一声喊,把牵骡带马的两个商人吓得屁滚尿流,急忙窜跑;旁儿的守门军
士则木然不动,视若无睹。
他们不想动了,动了也没有用,就算把这些无来由堵死城门的人全部抓起来
,他们也不会被判罪,那又何必白费工夫?
明德门乃是大唐京城长安的南大门,可说是天下间最大的一道门,阻了它的
交通,焉能无罪?便是长安县长黎干也没这资格!那么,是谁能堵门而不获罪?
有,自然还是有,这个人连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宰杀无辜百姓都能无事!
靠内城的一列卫士让开了一条缝,缝中走出一人,他身裁高瘦、穿着狼皮裘
衣、腰配长剑,目光如鼠、下颔若马……
瑞思注意到了,注意到这个在世上她最讨厌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