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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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修竹原是极好面子的人,君弃剑这一句话,与你功夫太烂其实是同义词,於阮修竹来说不啻是种小觑。但当此时节,重面子则要丢命,岂能再为一些微枝末节计较?
岂料阮修竹丝毫不气,笑应道:「你放心,在君山时我就决定了,我要和他学!」一指指向白重。
白重怔了,君弃剑却道:「我原也是这个意思。」众人之中,惯用剑者仅有王道、白重、阮修竹叁人而已,其中王道学的乃是最重刚猛、号称勇冠天下剑的镇锦屏,阮修竹如何能学得来?反之白重使的是正统的轻巧剑术,让他来教鄱阳剑派出身的阮修竹,最为适合。
阮修竹立即走向白重身前行了一礼,道:「师父,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旁儿瑞思呵呵笑道:「阿重,恭喜你多了个徒弟。」
白重无奈,自知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只得勉为其难收了一徒。仪式全免,立时开始教授。
君弃剑再望向王道与曾遂汴,这两人的身手其实无庸多虑,只是眼下还需要时间养伤。君弃剑当即要他们俩去找大夫治伤取药。
还有宇文离、蓝娇桃,是不需要多加嘱咐的。
林家堡的练武场又活络起来了,这是十馀年来的第一遭。
大年初一便开始叮叮当当的喝声不断、兵刃交击,实是异事。门外已来了许多人观望着,但庭中诸人无有旁骛。
他们心里都清楚:剩下的叁个月,要作的事,就是苦练而已!
君聆诗出现了。
他不是出现在苏州林家堡,而是宣城的南宫府。
他一步步直往武圣殿去,愈近一步,那叮叮声便响亮一些。
这是永无止尽的声响。
君聆诗心中不禁暗叹 ̄其实丁叔至比我更懂得人生的意义啊!他早在十五年前,便将生命投注到铸剑上,矢志铸出一柄不逊於箫湘烟雨的绝世灵剑,决心以此驳斥南宫寒以人殉剑的恶行。而我心里明明已将织锦的愿望、敕里的地位摆在生命的第一位,却还会犹豫!什么天赋异才?我原来不如丁叔至许多!
走到近处,君聆诗发现 ̄叮叮声比以前响得更急、也更嘹亮了。
远远已可望见人影,君聆诗看到丁叔至挥锤的动作,他的手臂简直比水车动得还急!叮叮声原来不是一响一断,而是全都连在一起。这等挥锤动作,他不要这条手臂了?
君聆诗立即赶上,正准备发腔向丁叔至问话、也要阻止他自残躯体的行迳,可君聆诗呆住了、呆到出不了声。
震惊。
他看到一柄剑。这柄剑就是答案。
这柄剑插在剑炉旁、插在丁叔至的脚边。
这柄剑有着美丽的柳叶形剑萼、平滑直顺的二指宽剑刃、还有一抹永不褪色的象牙白,箝合在剑刃中。
她是,箫湘烟雨剑。
天下第一灵剑,段钰从不离身的配剑。
如今,箫湘烟雨剑落单了,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来。
是段钰不要她了吗?
不可能!君聆诗心里很清楚、很明白,绝不可能!段钰就是拚了性命,也不会让箫湘烟雨剑有一丝一毫的毁损!更不可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一秒都不行!
那么,为什么箫湘烟雨竟独自回到了南宫府邸,却不见段钰?
君聆诗想起两个月前的天象异变,顿时知道了答案。他望着箫湘烟雨、再转视丁叔至已发紫转黑、几乎将要作废的右臂,料想丁叔至也知道答案。
君聆诗蹲下身,轻声道:「湘姑娘,安息吧……你已经尽力了、段兄也尽力了,相信大家都尽力了……你们用自己的生命,去对抗天命的无理与薄情,我们都看到了、都晓得了……你们无怨无悔、付出一切来表达自己的坚持,我们都知道了、也经历了……安息吧……」
箫湘烟雨剑没有回话,她无法回话。
君聆诗不会传心术,无法知道箫湘烟雨剑想表达些什么。
或许是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吾道兮洞庭?
君聆诗离开了,他与丁叔至终究没有交谈。不需要交谈。
他只是离开武圣殿、离开令人断魂的剑炉,转到智得府来。
南宫府邸,四院十二楼之中无奇不有。
智得府藏书千万、蓄宝无数,其中不乏医经奇药!
天下五大剑艺,是曰木色流之木风剑法、蜀山仙剑派之太清剑法、林家堡之林家剑法、云梦剑派之归云晓梦、以及锦官绝剑镇锦屏。
皇甫望被公认为天下第一人的期间,他不提本派的木风剑、也不提另四大门剑学,单单只讲一门无名剑法,专认其为天下第一剑。
因为,除了中原叁大绝技之首的苍天有泪之外,仅仅此剑艺曾令阁罗凤冒汗。
阁罗凤,号称天弃鬼才,一个非人哉的人,一个最接近完美、甚至有很多人都认为,他其实是神的人。
十五年前,灵山决战的参与者,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
能令阁罗凤为之认可的人,即能纵横当世、名扬寰宇;能令阁罗凤为之股栗的武学,必可睥睨群雄、称霸天下!
既有阁罗凤的冷汗为证、再加上声威俱隆的皇甫望全力作保,这门无名剑法开始有名了。即使皇甫望此时已逝,但他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已经深深烙印在人们的心里。
那是什么剑?谁能使?
皇甫望不在,也无人可答了。
首发
第五十九话 备战 ̄之叁()
林家堡重建过后,很快过了一个多月。
时间进入公元七七五年二月中旬。
曾遂汴的肩膀、以及王道腰上的刀伤都已痊愈,他们也加入了前庭的联合训练。林家堡的十叁个主人,有九个在努力练武。瑞思仍然开了她的杂货店作生意,以维持堡中各项支出所需;另外,尚有怀空旁观,他看的无非是诸葛涵的练习情况。
时序仍属冬季,但堡中诸男子袒胸露背、女子则着轻衫薄绸,他们练得很努力、也很辛苦,个个满身大汗,热昏了!
不说他人,单看诸葛涵,她的上身也只有一件无袖轻衫,露出的两条手臂,则满是瘀青、挫伤,真个是旧伤末愈、新伤又出,手臂如此,身上各处更是无一不带伤了!
这个把月来,她天天当着石绯的活靶子,只能捱打、不能还手!其实即使能还手也无济於事,她有什么攻击方法,能对比她高出两个头还有多的石绯造成威胁或伤害?没有!於是,她只好不断闪躲、不断中招、也不断受伤!君弃剑常常来看她,但每次来时,若她正在休息,就会催着石绯继续打,即使她喊累也没用、喊痛亦充耳不闻!李九儿看不过去,总是替她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但君弃剑不许;后来屈戎玉也看不过去,一起替她出头,君弃剑还是不许!若石绯不肯出招,君弃剑就自己动手,直要把她从地上打得跳起来才算数!这哪有一点兄妹之情在?根本连同情心都没有了!她有时甚至觉得,什么哥哥?君弃剑才是要逼死自己的人!
但终究也只是觉得,她还是咬着牙撑下去,无时无刻不在虐待自己的身躯、每日每夜都在将自己的体力榨尽……
这般过了一个月,屈戎玉忍不住了,私下悄悄传给诸葛涵一些凌云步的闪躲步法。这也奇怪,李九儿钜细靡遗的在旁教导她如何去躲开石绯的各种攻势,她就是作不到;凌云步心法一授,居然一点就通!再与李九儿所教的闪躲方法一一印证之后,诸葛涵开始真正了解,云梦剑派创立千馀年来,为何地位始终毅立不摇!
原来她发觉到:凌云步的每一个步法,几乎都可说是料敌之先、料敌之未料,踏出第一步,就已经算到敌人接下来会有什么攻击,这第一步落脚的方位,必可再轻易踏出第二步,同时躲过敌人的第二招。直到第叁、第四、第五,连绵不绝!云梦剑派以归云晓梦与凌云步二门绝学闻名於世,果然极有道理,绝非侥幸!
屈戎玉只教了诸葛涵叁成,短短十天过去,诸葛涵即学会了这叁成。只凭这叁成的凌云步,她已经可以闪过石绯叁十馀招!
后来,每日递增,她身上的伤口渐渐减少了,石绯的体力则被愈耗愈多。
到了二月十五日,她成功了!百招之内,棍不沾襟!
这会子,就连石绯都拄棍喘气了!
石绯收棍的那一刻,怀空乐得迎上前去连连鼓掌叫好,诸葛涵则得意的笑着,望向亭中。君弃剑坐在亭里。
她是以笑发问:如何?这样总行了吧?
李九儿已经不再旁顾。从诸葛涵能闪过石绯五十招的时候,她就发现,诸葛涵居然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就超越自己所能教授的范畴了。
就连四周观望的苏州百姓,也不禁齐声喝采!
「天才军师的女儿,果然不简单!我只教了她叁成,她已经学会四成了!」屈戎玉走进亭中,低声慨然言道:「我实在不能不佩服小涵的天份!」
君弃剑默然,他看着怀空不断向小涵道贺、看到小涵身上伤痕,但也顾盼自得、还看到石绯喘气……
够了吧?石绯名气虽然不大,却已非泛泛之辈,和庐山集英会上仅仅败於流风手下的曾遂汴一样,王道与石绯在北方四处卖艺的期间,几乎没有打输过,若对手只是二流、叁流人物,他们甚至可以虚晃几招便能得胜,他们在中原已经罕有敌手了!小涵能躲过石绯百招攻势,天底下能伤她的也无几人了!
屈戎玉说过,屈兵专在二十年前曾往倭国一游,与倭族的道镜比试过,两人交手千合,不分上下。屈兵专乃是中原首屈一指的人物、道镜也是倭国第一的高手,由此可见,中原与倭国的武学造诣,层次相近。
既然诸葛涵的身法在中原已能吃得开了,对付倭族,也该够了……
「绯!」君弃剑霍地起身,断然叫道:「出捻丝棍!」
他喊得很响,这一句话把整个林家堡中所有的主人、客人全都震住了。
捻丝棍的名头何其响亮,身为江湖中人、身为苏州人,便是没有见过、也要听过!
自己人在练武,要用到捻丝棍?便是不武艺的百姓也知道……
「你真的要杀了她吗!」怀空原本还在同诸葛涵嘘寒问暖,一听君弃剑所言,立即怒气勃发,几个箭步冲进凉亭,一把揪住了君弃剑的衣领,厉声喝道:「够了!我看不下去了!你没见到她身上有多少伤痕吗?你看不出来她有多努力吗?你真的是她的兄长吗!你到底懂不懂,疲惫与同情怎么写法?她这么辛苦,你连点鼓励都不给,只一昧要她苦练、往死里去练,她的身体真能撑得住吗?你就不能用温和一点的方法,循序渐进?你这根本便是揠苗助长!把她弄垮了,对你有什好处!……」
怀空不善骂人,一时词穷,也只是语气一歇而已,便听到君弃剑再次叫道:「绯,你休息够了么?出招!」对怀空的种种驳斥,丝毫不理。
石绯一怔,只得平伸左臂,四指朝天、姆指平摆,右手持起齐眉棍尾,将棍头搭上虎口,直对着诸葛涵。
诸葛涵见了这架势,第一次见了这架势朝向自己,完全愣住了。
石绯的左掌在她看来,竟然如此巨大!愈仔细看,愈是深陷其中,彷佛自己被吸入了手掌里、完全落入了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