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第3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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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又问,为什麽我不用?
元伯只笑一笑,没回答。
於是我又去问莲莲。
「他们是昭掌门的弟子啊,得练功的。」第一个问题,莲莲和元伯的答案如出一辙。
「那我为什麽不用?你呢?还有阿皓、阿如、小糖呢?」
「我们是仆人啊,不是昭老伯的弟子,当然不能学了。」莲莲说。
不能,不是不用。
虽然我也不喜欢那样一直跳跳跳跳跳,累了也不能停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莲莲的说法让我对从没听过的仆人与弟子产生了高下之分的观念。
虽然没有人提过、没有人特别注意过。
大家还是一起吃饭、一起读书、排队洗澡。
书读得多了,我了解到我的认知是对的。
弟子比仆人的地位要高得多。
虽然大家还是一起吃饭、一起读书、排队洗澡。
去到镇上,大家会提到子期大哥,会说他是昭掌门的徒弟;提到我或莲莲、阿皓,会说我们是昭掌门的家人。
对我们的态度都很亲切和善。
没有人会说我们是昭掌门家的仆人,而是家人。
於是渐渐地,我不再介意自己是仆人或是弟子了。
在这儿都一样。
是的,只要在鄱阳剑派,都一样。
对了,我刚提到子期大哥。
我必须多讲讲他。
他姓龙,是昭大叔的大弟子,大我五岁。他是最常被谈论的人。他英挺高大、音感奇佳、酷爱弹琴、也喜欢画画,不管对谁都很亲切,是个超棒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昭掌门的目光,总令我感到不舒服。
只有对昭掌门。
以我当时所知不多的辞汇,我只能说感到不舒服。
而现在,我知道那是鄙视与不屑。
不屑到当昭掌门特别找他去,想指定一个人特别贴身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时,他也不屑回应。
於是昭掌门自作主张地要我去照顾子期大哥。
我不知道为何是我,可能昭掌门认为我合适吧?
负责照顾子期大哥,在白天时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我仍旧与大家一起读书吃饭、洒扫庭院。只有在吃过晚饭後,我会陪子期弹琴,还有在他绞尽脑汁填词时帮他磨墨,他要洗澡前帮他准备乾净的衣服之类的。
而子期有时会很顺的弹完一曲、有时会停下来皱紧眉头;有时行云流水地一晚上就填好两三首词、有时整晚咬着笔杆一个字也不写。不管怎样,我都在旁边陪着他,当他不顺时一定会和我讲讲话,问一些我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虽然他也晓得我几乎都会回答不知道,他也乐此不疲。
我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好,应该说很好。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喔对,我忽然把大哥两个字拿掉,只叫他子期,是因为在我陪他第六十天的时候,他要我只叫他名字就好,老叫大哥怪别扭的,四个字也比两个字来得浪费口水,为了不要把水喝得太快,口水要珍惜使用,这样。
我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好,应该说很好。
我喜欢这样的称呼。
还有,就像把我捡回来一样,常常有人把自己放在门口让昭大叔捡、也有人会把他们的小孩丢给昭大叔捡。这些人有的成了仆人、有的则和子期一样需要练舞,都没有关系,大家都一样。总之,大屋里的人愈来愈多了。
我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好,应该说很好。
我喜欢人多的感觉。
是的。
我喜欢这儿,喜欢鄱阳剑派的一切。
在我知道什麽叫家之前,鄱阳剑派就已成了我的家。
在我知道什麽叫家之後,我非常高兴鄱阳剑派是我的家。
非常高兴。
第九十话 百蛛之网~之三()
大概在我负责照顾子期的起居饮食大概一年多之後,有次他在填词时迟迟不落笔,就只盯着我磨墨的手指瞧。这不是第一次,我也不觉得有什麽奇怪。只是他这次忽然要我别磨了,去弹琴试试。
我有点意外,但也没什麽不好。所以我学着他平常的样子开始弹他的琴。
他就坐在我的正前方看着我弹琴。那表情很微妙,该说是困惑、还是失望呢?总之至少可以肯定,我弹得不怎麽样。或许应该说弹得很糟吧。
但他要我停手的时候,他眼中却流露着愉快的光彩。
隔天晚上,在我进到他房里时,他拿了另一具琴给我。
只是这琴长得和他的很不一样。他的琴是案琴,放在桌上弹的;他给我的却是抱在怀里弹的。他说,这东西叫琵琶,又给了我一块小竹片,要我立刻试试。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我弹得很差,但他喜欢听的话,我就弹。
只要他喜欢的话。
他仍然坐在我正面看着我弹琵琶,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我弹得愈久,他就显得愈高兴。到後来,他配合着我胡弹一通的曲调,也开始弹起他自己的琴。
我不懂乐理,但是从他的表情和表现来看,明显我弹得还不错吧。
从此,大多数的夜里,我陪他的方式,从发呆换成了弹琵琶。
...
在我来到鄱阳剑派的第四年某一天,来了四个客人。
四个和尚。
他们是来找昭大叔的,四个和尚加上昭大叔和元伯,六个人在昭大叔的书房里待了一整个上午。吃完午饭後,昭大叔带着一个布囊、背上了我从没见过他用过的剑,和四个和尚一起出门了。
有人问元伯,掌门要去哪,元伯都不回答。
我没去问,子期也没有问。子期仍然只用冷淡且不屑的眼光送昭大叔出门。
那天晚上,我终於忍不住了,我问子期,昭大叔是个好人,又是你的师父、是我们的大家长,为何你总不用正眼看他,平常也对他爱理不理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子期反问我。
我不懂,哪里奇怪?什麽奇怪?我问这问题很奇怪吗?
「不。我说的是,你看,我有六个师弟妹了,以後还会继续增加,但我们没有师叔在,只有一个元伯。是的,我们没有师叔。」
师叔这词,我知道,指的是师父的师兄弟姐妹。
这麽说来,的确有点奇怪,难道昭大叔的师父只收了昭大叔一个弟子吗?
我问子期。
「当然不是……在十四年前,当时我甚至才刚生下来,就被父母抱到这里拜师了。就在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让所有师叔都无法接受、愤而离去的事。有好一阵子,整个派里就只剩下我和师父、元伯三个人而已。」
子期虽然很冷静的描述,但我听得出来,他话里有着强烈的屈辱感。
「是什麽事?」我问。
「是一把剑,和两个派门之间的故事,要说到你听懂的话会很长,你要听吗?」
那是当然的,而且我也感觉到,子期很想说、很想找人分享、以及发泄。我点头了。
这一晚,子期完全没有摸琴、我也没有弹琵琶。
而我终於知道,这个名为鄱阳剑派的和乐家园,原来是有敌人的。
一个和鄱阳剑派一样源远流长、创立已有千年的古老派门。
一个从创立始就与鄱阳剑派势同水火、争斗了千年的派门。
以及,一把剑,一把鄱阳剑派历代先人耗去了百年光阴来计划、集材、打造出来的镇派之剑,一把原本寄望能用来击垮对头的剑。
最後,是昭大叔的窝囊。
敌对的派门只有一个人找上门来,昭大叔和他过了几招。打输了,也就算了,居然让人将那把剑也抢走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是一派之耻。
更可耻的是,昭大叔居然完全没有讨回来的打算,没有雪耻的打算。
可耻之人。
这就是子期一直对昭大叔冷淡又不屑、也让昭大叔的师弟妹们愤而离去的原因。
但是,昭大叔的师弟妹们可以说这掌门师兄窝囊而离开,子期却不能因为他的师父废材而叛离。
子期的家族是彭蠡湖口九江镇的望族,一向与鄱阳剑派相交甚厚,数百年来族中也有数之不尽的人曾拜入鄱阳剑派门墙。也因此,子期才会在连路都还不会走的时候,就被他的父母送来拜师。
但谁料却拜了个千年来最可耻、最窝囊、最废材的家伙为师。
我理解了子期的闷、子期的怒,还有子期的目标与自我期许。
「终有天,我会将云逝梦渺夺回,用我的这双手!」
这一夜,子期的最後一句话。
我点点头。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达成这目标。我说。
但其实,无论他是否已经达成目标,我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想一直陪着他。
...
过了一段日子,昭大叔回来了。
同时,也像以前一样,带回了一个女孩。
「她是小涵。」昭大叔向大家介绍着。
我看着那女孩。
她很奇怪,明明很乾净,却一直搓手,似乎手上有什麽很脏的东西,想要搓掉它。打扮也很乾净,左额的头发却没有绑在辫子里,反而垂下来盖住了她左眼以上的部份。
很不协调。
昭大叔示意她向大家打招呼,她却自顾着搓手,还加上了将鞋底在前庭的碎石上不断磨蹭的动作。鞋底也黏上什麽东西了吗?看那动作,似乎比手上的还要脏。
看那女孩久久不向我们打招呼,有人忍不住说了句:「哪来的怪小孩?」
是常武,子期最大的师弟。除了子期,大家都叫他武哥。
「阿武,别胡说,她是你们的师妹。」昭大叔训斥着。
那女孩却对这句话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直瞪着昭大叔。
她的左眼被头发盖住了,但右眼已足够表达出她的不乐意。
昭大叔也查觉到了,有点疑惑的问那女孩:「你不愿入门?」
女孩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她似乎想表现随你高兴的意思,却没有逆来顺受的态度。
很不协调。
「她是不是遇过什麽很不好的事啊?」我身後有人说着悄悄话。
是去年刚入门的女弟子,年纪可能和我差不多,叫蓝沐雨。
和她说悄悄话的那个人比我和沐雨大一点,则是在我来到这个家之後紧接让昭大叔捡回来的另一个女孩,叫阮修竹。
阿竹听完沐雨的话,忽然举手大叫:「师父师父!让我负责照顾她吧!」真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就我所知,阿竹本身粗鲁又粗心,根本就不是会照顾人的人。
应该说,她一直都被比她小的沐雨照顾着。
昭大叔显然也知道不能让阿竹负责,皱起了他的浓眉,不作回应。
那叫小涵的女孩忽然蹲了下来。
「昭大哥,她大概累了,我先安排房间让她休息吧。你长途跋涉也辛苦了,剩下的事日後再说。」元伯说。
要我说,元伯才是整个派里最会照顾人的。
一脸倦容的昭大叔没有反对的理由。
元伯伸手要去牵小涵,但是她却不肯把手放到元伯手里,只是站起来盯着元伯瞧。元伯大概是从我这边看不见的她的右眼里查觉她想表示什麽了吧?总之他收回了手,走向後院。
小涵抱着一个包袱,在後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