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第3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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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弃剑看在眼里,他虽已病到脑袋不甚灵光,但还是有件显而易见的事是他能够理解的。
他现在思考的是:我该割块肉下来给他们煮汤吗?
小姑娘却不动声色地探头看了天色,跟着起身拍拍衣裤,便自行出门去了。
这行动更让君弃剑难以理解。这小姑娘就把饿昏头的弟弟、和一具死後复生的原屍体丢在家里了?就不怕……
再观察周遭一次之後,他很肯定。
是没什麽好怕的。
这家里,压根儿没有物事可以弄丢;便是那饿昏头的小男孩,能不能醒恐怕都要靠运气。作姐姐的既不是大夫、手边又没有食物可以喂他,留下的确一点作用也没有,倒不如出门去寻食来得有用。
君弃剑自然不是什麽悲天悯人的活菩萨,他要真是菩萨,也是泥菩萨,当然不可能喂那小男孩吃泥巴。但自己喝掉了人家的储水是事实,怎麽也不好说走就走,遂也穿过那没有门板的门,来到屋外。
时已黄昏,君弃剑很快看到那小姑娘在前方一步一踱地走着。步伐慢、且显得有气无力,看来,也是饿得很了……
这也是当然。就算这年头死人到处都是,若不是饿得厉害,又哪有人会捡死人回家吃的?
君弃剑隔远缓缓跟着,小姑娘则毫无警觉,自顾走着。
君弃剑自然也不忘观察四周,发现这村子并不如预想中的那麽贫穷,木板、茅屋虽还有几处,但砖瓦房也确实不少。可又不见有市集的模样,倒是禽舍畜寮占地颇大,可见这是个以蓄养禽畜为主的村子……既如此,又怎会让这对姐弟饿到想吃人呢?再怎不继,便是偷鸡摸鸭,也比吃人好吧?
已是晚饭时间,路经人家,颇闻饭菜香,路上自不见人。走了一阵子,小姑娘停下脚步,叩响了一间大瓦房的门。
君弃剑查觉,立即便隐身墙垣。同时也注意到,这间大房後头,有着占地极广的鸡圈。观其数量,大约是个拥有二百只鸡的大户人家了。
小姑娘叩门之後,不久便有人开了门。传来的是一位妇人的声音,说道:喔,小施呀。看你样子……又没得吃了?
小姑娘应道:嗯……连水也没了。能不能再给我点?
啊?水?妇人似也有点惊讶,道:今早才领的水,这就没了?你拿了干什麽去了?
我……不小心把缸打了。小姑娘踌躇了会儿,说:小信已经饿晕了,大娘,你帮帮忙……我明儿早点来帮你捡蛋。
说得轻松了!今早你不才打了我十几个蛋麽?算算,你欠我多少啦?再说了,你的缸都打了,我便给你水,你拿什麽装来?
小姑娘没再应腔。
须臾,有个青年的声音喊道:娘,在门口说什麽呢?饭菜都要凉啦!
罗嗦!你们先吃不会!妇人应了,又向小姑娘道:小施啊,你爹娘在这村里原就处处欠债,自个儿又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你姐弟难过,谁不知道?可这年头,又有谁人有本事一直帮人不求回报的?我让你顾鸡,你老吓得鸡四处乱飞乱跳,就不下蛋;让你捡蛋,你就打蛋;让你清鸡舍,你也可以清得鸡毛鸡屎满地是。我还真不晓得让你干什麽好了……
娘,别说了!青年的声音忽然从屋内移到门外,道:小施,我作主再支你一桶子水。这儿还有一把粮,你且回去将小信喂着吃点。待会早些过来就是了。
小姑娘嗫嚅着应了声,跟着,便听到往回走的脚步声。
君弃剑躲得更隐密了些,目送了小姑娘离去。他见到小姑娘的右手确实提了个木桶;左手,则抓着一把黄黄的不知是什麽东西……
而那大瓦房内,又隐隐传出话声,那妇人说道:阿力,你还想要啊?
这回不是我,是三弟!方才的青年应道。
另一个男声则道:大哥说我呢?每次找她来,你哪回不凑热闹?
妇人道:我就不懂了,说要给你们找媳妇,你们偏不要。那乾瘪瘪的小丫头哪里好啦?
娘,这你还真不懂!第一个青年道:咱们这地方就这点儿大,哪家的女儿咱不知道?哪一个不是粗手粗脚的?你可别看小施瘦瘦乾乾,她一洗乾净了,皮肤可是白净得很,说细皮嫩肉可一点不差。咱兄弟几个玩了她两年,近来愈发觉得她有女人味道啦……
君弃剑没再听下去。
他看准了方向,缩着身子往回跑,要赶在小施之前回到破木板屋里。
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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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话 吾名瘟神~之三()
即使是在病中,君弃剑究竟是百炼之身,论脚程自然比一介瘦弱不堪的小姑娘要快。只是令他颇意外的是,回到破木板房之後,竟看到一位中年‘妇’人,正蹲在那小弟弟旁儿喂他喝水。听到大屋里那母子兄弟的对话、小施姐弟打算吃死人‘肉’的行径,原本他还以为,这是个为求生存不择手段、个人‘性’命个人担的村子呢……那‘妇’人喂完小弟弟喝水,发觉身後有人,一回头,就着月光一瞧,看清了君弃剑的面目衣着,则是非常沈着自若地叹了口气,道:就说死人不能吃,何况压根儿就还没死透呢。这会子可真是……‘肉’没吃成,水也赔上了。君弃剑看看那小弟弟,虽已喝了点水,但并没醒过来的迹象,便向那‘妇’人道:这位大娘,可否请教您……省省吧。‘妇’人拍拍‘裤’子,站起身,道:不管你是打哪来的……离开吧,咱这村子不需要外人来添‘乱’。说完,便向‘门’口走。君弃剑也只好让路。‘妇’人刚出‘门’,又碰着刚赶回来的小施。她见着小施手上提着的水桶和那一把黄糟糟的东西,没说什麽,便回头向自家去了。倒是小施注意到‘妇’人手上拿着只碗,默默地向‘妇’人躬了一礼。她入屋里,只瞄了君弃剑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看空气一般,自顾地找了只碗,盛了水後,便将手里握着的东西掺和进去,喂给小弟弟喝了。君弃剑此时也看得真切……那些东西,是真正的……糟糠。那是能吃的,没错,君弃剑自个儿也记得、也吃过……在让诸葛静捡到之前,他也有过一整天下来,仅能讨到一把糟糠果腹的日子。此时,他听见了,小施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她恍若不觉,只一点一点地将拌了水的糟糠汤喂弟弟喝着。君弃剑‘摸’‘摸’袖袋,知道身上还有一点出‘门’时瑞思给的路费。但……只解一时之危,还是没用吧……君弃剑,不是菩萨。连泥菩萨也不是。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小施却已先开口道:你怎麽还不走?我还欠你一缸水。君弃剑当着‘门’口席地坐下了,道:这里似乎并不是那麽冷漠的村庄……但你姐弟俩怎会落得这步田地?因为跟踪了小施,他知道小施很快会往大屋去过夜。但至少,在把想知道、该知道的事‘弄’清楚之前,可也不能就这麽让小施离开了。……问了你又想怎样?打救我们吗?原来你是个好人吗?小施嗤嗤一笑,嗤之以鼻的笑,道: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模样?你不是等着别人救的吗?君弃剑也只能苦笑,道:这倒真是难以反驳……但就只是说说,也没什麽问题吧?小施喂弟弟喝完了糟糠汤,放下了碗,沈默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道:也没什麽,就只是我们姐弟没本事干活挣饭吃罢了。听了这话,加上先前在大屋听到那‘女’人的言语,可以想见这小施在干农活方面,大概是个笨手笨脚啥也作不好的蠢姑娘吧?君弃剑运转着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想,笑道:意思是,连捡‘鸡’蛋的本事都没有罗?小施皱起眉,道:方大娘告诉你的?方大娘?刚刚那位‘妇’人吗?不是。君弃剑轻轻摇头。那你怎麽……君弃剑向完好无损的水缸瞄了眼,道:我欠了你一缸水,可不记得把你的缸也给打了。小施闻言一惊,道:你……听到了?但我回来时,你不是已经……你不是……原先不是快死了吗?怎麽还能……君弃剑道:我倒不是有意向你表示什麽……只是,知恩不报,枉为人。……嗯,一饭千金,一缸救命水该值多少呢?呵呵~小施笑了,捋起衣袖伸展双臂到君弃剑面前,道:你自己看,这就是我不能干活的原因。君弃剑一看,便皱起了眉头。小施的瘦弱是可以想见的,但她的左手,自手肘以下,明显比右手更枯瘦了一半……是的,枯瘦。初醒时意识不清,回程也只顾着赶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明显是先天‘性’的肢体痿缩症……小施放下衣袖,道:很可怕吧?我这只手,多少还能活动,但太细致的活儿,是真的作不来……可捡‘鸡’蛋这事,一只手怎麽作呢?一手捡蛋,总得有另一手拿蛋筐啊。所以……我倒真是打了蔡家不少蛋呢。君弃剑看过小施的手臂,也了解到另一件事。那蔡家兄弟喜欢找小施,或许真是喜欢上她的白净漂亮。但,也就仅止於此而已。这儿是农村,要靠农活度日,一个干不了活、连最基础的‘女’红都作不了的媳‘妇’,是没人会要的。这麽说来……那蔡家大娘,还真的於你有恩哪。君弃剑道:明知你作不了活,还肯让你去作……才没有!小施却是脸‘色’一峻:她只是……只是?小施长长呼出口气,道:要是有人拦路打劫,抢光了你的衣物钱财,最後扔回条兜档布给你遮羞,你会感谢他不成?这话一出,君弃剑从怀疑变成了肯定。小施这姑娘……不是穷苦农家出身的‘女’孩。你家……让那蔡家抢了?君弃剑问道。小施哼了声,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说了,让开,我要走了。君弃剑一听,不禁失笑,道:我既问了,便是打算管了这事。你怎认为我还会放你过去?你还是让开吧。我没差了。小施却是无动於衷,道:一次、十次、一百次……作都作了,几次不都一样?无论先前如何,好歹他们今儿又让小信有得吃、让我们有水可用,这就是今儿的恩。今儿的恩,今儿就该去报。你看到了,我的手有病,这不是你管了这事就能马上治好的。你今朝帮了我,明天呢?後天呢?我们随时饿了,你随时带着食物等着吗?不可能吧,你连自己都保不了!无论你管不管,我们姐弟终归是要在这儿过活。还是怎麽着?你这半死不活的死样子,也想从我身上捞些好处吗?不,我只是听见了。话已至此,小施倒也毫无意外,冷冷问道:你还听到什麽?……你话里的怨气。君弃剑缓缓站起身,道:或许几次都一样……是的,我没法一直管着你们、照看你们,这也不差。但我此刻在此,此刻说要报你缸水之恩,此刻就不能轻易放你出去。你只需把话讲完,之後,我不会阻你。相同的,我要作的事,无论成与不成,与你也都无碍,不是吗?小施听了,不禁失笑道:哈~你说这话好怪!一般这时候你不是该装得很厉害很行的样子,只管要我把事‘交’给你就好了吗?哪有人还说什麽无论成与不成的呀?你自己都没有信心,要我怎麽信你呀?哈哈~你是不用信我。君弃剑也苦笑道:我现今的状况,可也容不得‘乱’放大话,这一点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那好,我先问你,你可知道洛阳?小施正‘色’道。大唐东都,自然知道。那洛阳城里,有一对特别擅赌的兄弟,你听说过吗?君弃剑愣了一下。洛阳……擅赌的兄弟……天下三坊,押大赔大……吴大、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