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编年史-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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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故乡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无论作战技巧,还是战斗经验,比起那些成年的萨奇人战士都差得很远。技巧或许可以速成,但经验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连部族间战斗都没有参加过的他,显然不可能和那些经历过生死的族人相提并论。
“可是,你不怕死么?”名为格洛克的少年小声问道。他来自另一个自己未听说过的部族,这段时间两人被分配在一起,倒是稍微熟悉了几分,“前几天好多人都死了……其中有一个人,是我所在的部族的第一猎人呢。”
阿兰点点头,又摇摇头。即使那些老练的战士们,在与艾尔纳人的战斗中,也不都总是能够活着回来。上一次附近发生的战斗后,他亲眼看到几十名属于其他部族的强壮战士,满身鲜血地被抬到一起——那些鲜血大多属于他人,真正致命的伤口往往只有一个,位于咽喉或是心脏。
他当时的任务是挖出墓穴将那些人埋葬,避免他们的怨灵死后作祟。看着这些人的尸体,他原本因为能够接近前线的燃起的热血,的确稍微冷静了下来——却还不足以磨灭他最初的心愿。
“谁都会死。”他目光灼灼地说,“然而我宁可英勇战死,也不愿躺在茅草铺成的硬板床上,悲惨的病死或饿死。”
“可我有点怕。”另一位少年缩了缩脖子,“就算是为了部族……或者我们全族的未来,如果死在这里,对我来说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他犹豫了片刻,“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呢。”
“比如说?”
“嗯……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想看到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格洛克低下头,褐色的脸颊似乎有些微红,“有一位帮助过我所在部族的……叫做爱莲娜的女孩子,我想再见她一面。”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卡玛尔人。”阿兰又啃了一口面饼,平躺在凉爽的柔软泥土上,“紫罗兰帝国的人?”
“不……她是教国的旅行修女。”格洛克摇了摇头,“和她一起的还有一名女孩子,是个混血艾尔纳人,好像是叫……银月的样子。”
熟悉的名字似乎触发了某个开关,让阿兰猛地坐起身来。艾尔纳人的混血儿,和教国的修女在一起,加上相同的姓——他不认为这会是单纯的巧合。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他转过头,又补充道,“我可能认识她。”
“真的假的……你真的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啊?”格洛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相信,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和爱莲娜发现了一个黑衣服的坏蛋——他复活了部族刚死去的人,试着控制死者去做坏事!”少年显得相当生气,“他还想杀了我们,还好银月女士将他打跑了!”
“准确地说,是我的父亲认识她。他叫霍洛——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指挥官告诉我,他是联军里最强大的战士之一。”阿兰咳嗽两声,掩去脸上的尴尬,“你说的这些,这里的其他人知道么?”
少年想了想,摇摇头,“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整个部族已经接到消息,开始为战争做准备了。我当时也有些兴奋……就忘了告诉他们。”
“那么跟我来。”阿兰果断地站起身,“我需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你是当事人,由你直接描述给他更好一点。”
他带着少年找到第三军的首领,提出要见父亲一面。毫无悬念地,首领拒绝了他的要求。
“哪儿来的回哪里去。”那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挥了挥手,差点打到他的脑袋,“管你想要见谁,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再说——或者等你升到第一军,就能见到他了,不是么!”
身旁的少年还想争辩几句,阿兰拉住对方,转身快步离开。对方说的没错,在战争时期,一切多余的事项都应当延后。他不是名声显赫的战士,带来的也并非显而易见的紧要军情,自然不可能得到重视。
“我没打算放弃。”离开一段距离后,阿兰转过头,看着仍有些不满的少年,“我知道父亲在哪里。既然他不帮忙,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可是……我们擅自跑去前线,不太好吧?”少年有些迟疑,“而且可能很危险。”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我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远超出我们所要冒的风险。”他肯定地说,然后换上了自信的语气,“放心吧,就算有什么问题,父亲一定能赶来救我们的!”
(五十七)传言(阿兰,II)()
他对于自己的‘父亲’霍洛到底有多厉害,其实没有太过直观的认知。自从他拥有记忆起,灰熊部族就不曾遭受过其他部族的袭击,村里的老人都说这是族长的功劳,他只是似懂非懂。哪怕不久前,信使亲自请‘父亲’担任联军首领,他仍无法完全抹除‘父亲’在他心目中,始终温和宽厚,不温不火的形象。
他能够感觉到,‘父亲’这一次答应加入联军,不全是因为自己的决定。‘父亲’的心中,仍然放不下灰熊部族——不,应当是整个萨奇一族的命运,因此,他才会试着亲眼见证这一场战争的走向,以及结局。
阿兰用力握紧左腕上的一串木制的,发出漆黑光泽的手链。加入军中的这些天,这串手链他从未离身。一种奇妙的感觉传进他的心中,似乎让他的心与另外某个人连接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以及所在的方向。
“这是父亲出发前送给我的。”他低声说,“有了它,我就可以顺利地找到父亲。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出发。”
“好……好吧。”在他身旁的少年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一定要这样做的话。”
没错,父亲应该会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阿兰心想。
……
群星闪烁,‘泰丝’散发出柔和的银白,却无法穿透茂密的常青树冠。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昏暗而寂静,远处的大营隐约闪动着火光,同样没有什么声息传来。
打猎以外的时间,萨奇人通常习惯早睡。荒原的夜里相当无趣,提早入睡不仅可以度过无聊的夜晚,还可以节省粮食。军营中不缺乏食物,但这一习惯仍得到了保留。
“我们出发吧。”夜里的森林比白天更冷一些,阿兰裹了裹配发的厚布斗篷,看向身旁的少年,“跟我走。”
“嗯。”少年将整个人都包在斗篷当中,似乎有些犹豫地向后张望了片刻,点头回应道。
两人无声无息地离开军营,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第三军的纪律性本就不高。阿兰估计,父亲所在的前线距离这里不会超过三十公里,对于擅长远途跋涉的萨奇人,一个夜晚就足以抵达。
森林里没有可见的道路,阿兰紧紧握着那一串手链,快步向它指示的方向前行。格洛克尚未成年,个子比他矮上一个头还多,但少年努力跟紧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抱怨。
不知是否是错觉,阿兰感觉,空气随着前行变暖了不少。他看到站在树旁沉睡的角马,好不容易才压下想要捕猎的欲望。
等战争结束,这片资源丰富的森林都是他们的,他心想,没必要急于一时。
一支利箭带着尖锐的啸鸣不知从何处而来,插在距离他左脚不足一寸的位置,尾羽还在微微颤抖。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头顶传来不太标准的萨奇语,“否则,死!”
他抬头望去,漆黑的夜间看不到一个人影,天知道射箭者是如何做到如此准确的攻击。犹豫间,身旁的少年已经照做了对方的命令,还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没办法,形势对他们太过不利——就算想要反击,却连目标都不知道在哪里。他无奈地丢下手里握着的短弓,抬起双手。
背后突然传来拉扯,双手被什么人抓住,用绳索迅速捆在一起。对方没有多说一个字,他努力回过头,只看出那人比他矮上许多,面上还蒙着一层黑纱。
果然是艾尔纳人的斥候,居然被他们潜入到这么后方的位置,第二军都干了些什么,他愤愤地想。但现在追究这些毫无意义,如何活下去,同时想办法干掉对方才最重要。
“你们……打算做什么?”他咽了咽口水问道。
“别废话。”对方冷冷地回答,“跟我走。”
于是他们被迫转向东行。阿兰用背后的右手握住那条手链,寄望于‘父亲’距离这里不远——但他们刚刚走了不足十公里,那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在艾尔纳人的引导下,几人依次钻进一个土丘背后的山洞。洞穴仍存留着浓郁的野兽气味,显然曾经是熊一类生物的居所,又被人为拓宽成目前的样子。绕过转角,夯实的土墙上插有照明用的火把,洞里除了简单的行李和草席,再没有其它陈设。四、五个艾尔纳人围拢上来,打量着这一次的两名“猎物”。
“你的名字,属于哪个部族,在军队里做些什么?”这次问话的人萨奇语流利了不少,从其他人的态度来看,似乎是这里的领头者,“你们跑出来,是打算传递什么情报?”
阿兰恨恨地瞪他一眼,没有回话。
“就算是我,对于敌人也没有太多耐心。”对方的声音微沉,“找找看他们身上有什么。”
为了减少负重,两人身上只带了少许干粮,水袋和两把飞斧。四名艾尔纳人围拢过来,两人一组搜遍了他和格洛克的全身,都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其中一人打量着阿兰的手链,似乎怀疑里面是否藏有什么信息。他不顾阿兰冒火的目光,用猎刀将其挑断,还敲碎了几枚木制的珠子——可惜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看来,你们的目的存在脑子里面。”发话的艾尔纳人轻笑道,“既然如此,只有把你们的脑子打开找找看了。”
阿兰依旧瞪着他,一言不发。身旁的少年再次撞了撞他,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他别过头不予理会。
“动手吧。”他听到对方开口,“先从这个大的开始。”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对方轻松如愿。阿兰用力甩开压着他的艾尔纳斥候,猛地用头撞向之前说话的那个人。可他刚刚冲出两步,手臂就被从旁边抄住,脚下被人一绊,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向前弯起脖颈,避免后脑直接撞击地面的命运。
一道寒光从他眼角闪过,短而锐利的猎刀刺入上臂,带来一阵剧烈地刺痛。紧接着响起的,是身旁少年焦急而惶然的声音。
“我、我全都告诉你们,别杀阿兰哥!”
他大声喝止对方,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少年似乎打定了主意,一五一十地将二人的目的,和想要传达的消息讲了出来——当然,隐去了某些私人的内容。
(五十七)传言(阿兰,III)()
“很离奇,但听起来不像撒谎。”一直站在墙角的艾尔纳人评论道,声音听起来是位女性,“看来这就是南方那些亡灵士兵的来源了。说不定,这帮萨奇人和他们一样,都可以被变成埃达的亡灵。”
她说的是艾尔纳语,还在部落的时候,‘父亲’除了简单的生存技巧,还特地教过他这种语言,因此他勉强能够听懂对方的大意。
“先不管那些。”压制住阿兰的那人手上加了一把力,抬起头问道,“要怎么处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