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凰为后-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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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梧桐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平安镇离京城不足百里,明日一早起床便出发,最多五六个时辰也就抵达京城了。
可司徒三爷……
以他那个一看书就可以一整日不吃不喝的性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动身?
难道他忘了自己还要回京述职,万一耽搁了时间,圣上不撸了他的官职才怪!
还有好几年未曾见面的父母兄弟,难道他就不着急着去同他们团聚么?
真是怪人,怪癖!
司徒曜抬眼看着傻愣愣的小厮:“怎么了,爷的话没有听清楚?”
梧桐醒过神来,嗫嚅道:“听清楚了,只是……”
“不明白爷的用意?”
“是……”
司徒曜看着写满字的纸张,浅笑道:“梧桐,以你的年纪和阅历,这样的诗作也算不错了。但照着这个方向发展,你永远也别想在诗词上有所建树。”
梧桐:“……”
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要在诗词上有所建树了?
而且……
小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
欧阳先生是圣上替爷挑的老师。
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自己虽然说不清楚,但只要看一看他的那些弟子就能瞧出些端倪。
爷的师兄弟一共十几个,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
除了一起念书外,欧阳先生这些年根据每一名弟子的特点因材施教,教出了一群各有特色的少年俊才。
如果他自己不是才华高绝,拿什么去教弟子们?
司徒曜不过是个六品通判,无非就是人长得好一点,字写得好一点,琴弹得好一点。
他凭什么对欧阳先生的诗作指指点点?!
除了这些华而不实的本事,他还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司徒曜并没有看梧桐,继续道:“想来你从前伺候的主子是个常年研究律法的人,所以他的思维方式太过一板一眼,甚至连你都受了不小都影响。
这样的诗作格律平仄都没有问题,但却少了才情。
不管是诗词还是音律,才情是最不能缺少的东西。
作诗缺乏才情,就好比做菜不放盐,吃不死人,但却无人想吃第二回……”
巴拉巴拉,司徒曜越说越来劲儿。
像是恨不能把这几十年在诗词上的心得一股脑儿塞进梧桐的脑袋中。
身边的小厮却早已目瞪口呆。
从此以后他再不敢小看司徒三爷了。
这位爷绝对不是什么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
纵然他不像欧阳先生那样博学,但却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大才子。
别的不说,单是这份眼光就让人不得不服。
欧阳先生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尽心研究历朝历代的律法,为的就是大宋将来能有一部完善的律法。
司徒三爷真是神了!
司徒曜转头看了看尚在呆愣中的小厮,轻笑道:“所以爷才让你明日一早把那些装诗集的箱子寻来。
根据你的底子,爷替你寻几本适合的诗集,你拿下去用心研读,之后爷再出些题目与你,不出半年你一定会大有进展的。。。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一名小厮,如果能在诗词上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梧桐:“……”
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给爷做一辈子的小厮!
他对狗屁的诗词根本不感兴趣!
袁真人的话说得好,他梧桐这辈子至少也能做一名王府大总管,荣华富贵也是妥妥的!
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才不要整日去摆弄那些酸诗!
可惜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但要让他违心地应承司徒曜的话,他……
正在为难时,梧桐心目中的“大好人”来了。
一道稍显稚嫩的温婉女声在主仆二人的耳畔响起:“父亲,您怎的还没有休息?”
梧桐松了口气,赶紧走过去行礼:“小的见过青姑娘。”
青姑娘的笑容和声音一样温婉,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涩:“梧桐,你怎的也没有休息?”
梧桐笑道:“三爷想写点东西,小的伺候笔墨。”
司徒曜放下手中的纸张,站起身抖了抖锦袍下摆:“青青,你怎的也没有睡?”
青姑娘福了福身:“我见父亲房间里还亮着灯,估摸着您是晚饭用得不合口有些饿了,所以亲自去厨房里下了一碗面,父亲吃过后便赶紧休息吧。”
司徒曜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对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女儿,他努力适应了十几年,却依旧适应不了。
但不可否认,这是个极聪明极懂事的孩子。
她清楚自己的这份“不适应”,所以一直都在毫不懈怠地努力做一个好女儿。
可他除了替她准备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之外,什么都给不了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吕青青()
青青像是浑然没有看见父亲的神态一般,自顾着把手里的食盒朝梧桐递了过去。
司徒曜只觉得头痛极了。
今日的晚饭的确是不怎么样,他一共也没吃几口。
但他向来注重养生,除非官场应酬抹不开面子,戌时一过他从不进食。
青青和他在一起生活已经六年,对他的习惯可谓了如指掌。
聪明人做出明知故犯的傻事,定然是有所求。
为人父者,儿女们的要求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并且没有超出自己的能力范畴,都是不应该拒绝的。
可青青的要求……无非还是同那些陈年旧事有关,让他怎么应承?
司徒曜暗暗叹了口气,吩咐立在一旁的小厮:“梧桐,爷今日胃口不佳,你把这面带回去吃了吧。”
梧桐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碰到食盒,听了这话后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女儿的一片孝心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赏给小厮,司徒三爷是不是太过分了?
完全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青青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食盒塞进了梧桐手中。
梧桐的手紧了紧,闷声道:“小的谢三爷和青姑娘赏。”
司徒曜摆摆手:“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小的告退。”梧桐行过礼后退出了客房。
“青青,有话坐下说吧。”司徒曜忍着头痛坐在了太师椅上。
青青并没有依言立刻坐下,而是给他到了一杯茶:“父亲还是先喝杯茶吧。”
司徒曜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戌时之后不进食,晚间也从不饮茶,这孩子今日真是……
他捏了捏眉心道:“青青,我是你的父亲。许多事情我未必有能力做到,但听一听总是无碍的。”
青青把茶盏放在了案几上,侧身坐在了另一把太师椅上。
司徒曜凝视着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同自己年少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他的箜儿。
三个月前收到父亲的来信,得知箜儿愿意开口说话了。
他甚至没有顾及下人们也在场,立时便痛哭流涕。
自小伶牙俐齿的宝贝女儿,因为她父亲犯下的大错而再也不肯开口说话,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小哑巴”。
这件事情像是一把插在心口的利刃,六年来没有哪一日不让他鲜血淋漓。
虽然他尚不清楚箜儿愿意重新开口说话的原因,但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足够让他感激一辈子。
他心里很清楚,箜儿和青青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和睦共处的。
所以青青想要认祖归宗冠上司徒这个姓氏,且不说父母亲和阮氏会不会同意,单是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允。
说他自私也好,功利也罢,如果这辈子必须要对不起其中的一个女儿,那只能是青青。
响鼓不用重锤敲,像青青这般聪明的女孩子,又怎会不清楚父亲此时在想什么。
她在心里冷嗤了一声,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般窝囊的父亲!
真是空长了一副绝佳的皮囊和一颗聪明的脑袋!
自己这辈子如果事事都指着他,还敢有什么奢望?!
当然,目前她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手里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只能选择隐忍。
她低下头道:“父亲,回京之后我想住进枣花巷的宅子中。”
司徒曜一愣。
自己方才竟是误会了么?
这孩子并非想要入成国公府,而是想要……
青青苦笑道:“您没猜错,我就是想娘了。”
“青青……”司徒曜心里满是愧疚,清越的嗓音多了一丝暗哑。
青青急切道:“父亲三年前回京述职,女儿因为生病没能随行,所以……
我六年没有见到娘和……了,您就成全女儿吧。
我保证绝不会去打扰父亲一家人的生活,只要您有空闲时到枣花巷看看我就行了。”。。
司徒曜并不想为难青青,可他清楚在这件事情上绝不能心软。
他是不打算让她认祖归宗,但不代表他就彻底放弃了这个女儿。
该尽的责任他不会推脱,有空闲的时候自然也会去探望她。
但前提条件是她不能住在枣花巷。
开什么玩笑!
六年前好容易才同吕氏彻底了断清楚,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怎会愿意再去招惹那女人。
一旦被那女人缠上,他同阮氏之间就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希望。
一双儿女肯定不会再给他机会,还有岳父大人那一对比蒲扇还大的手掌,他可承受不起。
他冷声道:“为父知晓你想你娘了,可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回京之后我会让人给你另行置办一所宅院,保证不比咱们在衢州的宅子差。
安顿下来之后你随时都可以去枣花巷探望你娘,我绝不阻拦。”
青青真是被气坏了。
司徒曜既然这般嫌弃娘,急于同娘撇清干系,为何当年还要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亏得娘同他还有青梅竹马之谊,他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无非还是怕了,怂了。
谁让那阮氏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爹呢,而自己的外祖父却是犯官,是罪臣。
所以男人的甜言蜜语是最不能相信的。
娘这辈子就吃亏在心太软又痴情,总被这些臭男人牵着鼻子走。
她绝对不要走娘的老路,永远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包括亲生父亲!
她抹了抹其实并不存在的眼泪:“父亲不让我认祖归宗也就罢了,毕竟谁也得罪不起夫人。
可父亲忘了,我的名字是吕青青,同司徒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是嫌弃我是个拖累,那从今往后我就同您断绝一切来往,绝不给您添半点麻烦。
但枣花胡同我是一定会住进去的,我舍不得娘。”
司徒曜的确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他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外加行事不够果决。
他从不忍心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殊不知这般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其实才是最伤人的。
他被青青这一番决绝的话弄得尴尬不已。
越听越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账。
对不起妻子儿女,对不起吕氏,对不起父母,甚至对不起世上所有的人。
他紧了紧掩藏在宽大袖子下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