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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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清柳吐新芽,转眼之间,二月便到了。这一日,阿顾一人独到行知书肆闲逛,见得墙上张挂出一幅图,夏阳高照,数名童子在池边戏水,池畔垂着数株柳树,童子动作情态各异,栩栩如生,竟是展子虔的《童子嬉夏图》,不由大喜过望。
展子虔乃是前朝书画名家,做有《四季图》,以四季为主题,分别绘成画作。分为《游春图》、《童子嬉夏图》、《落叶图》、《踏雪图》。其中《游春图》在太极宫中收藏,自己在姬泽处曾经观赏过,笔法虽有尝试之处,并不算十分成熟,乃是山水画的滥觞,笔法为大周书画传承,意义非凡。年前自己得了一幅秋图《落叶图》,精心收藏在春苑的书房之中。夏图和冬图不知所踪,今日竟在行知书肆得见这幅《童子嬉夏图》,当真是不胜之喜,连忙吩咐道,唤道,“韩三郎,替我将这幅《童子嬉夏图》取下来。”
“顾娘子,不好意思,”韩三郎笑道,“这幅《童子嬉夏图》是有主的,我们书肆不过是挂出来放个几天给大家看看而已!”
阿顾怔了怔,登时十分惋惜。她是学画的人,自然喜欢收集名画,见着一副佳作,欣喜不已。却最终错过,心中不免升起几分遗憾。但她家教甚好,既然这幅图是有主之画,只得放弃。
“顾三娘子也十分喜欢这幅《童子嬉夏图》么?”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顾讶然回头,见一个女子从门外进了行知书肆,一身越罗绯色芙蓉大袖衫,含笑朝着自己说话,头上堕马髻别致妩媚,风流袅娜,正是前些日子春宴上遇见过的薛采。
“薛娘子。”阿顾点了点头,打了招呼,忽的福至心灵,问道,“薛娘子,莫非这幅《童子嬉夏图》是你的?
薛采点了点头,“这幅《童子嬉夏图》确实是我搜集来的。我和顾三娘子也有几分缘法,本来顾三娘子十分喜欢,本应割爱,只是这幅《夏》图是我准备送给伯父的五十大寿礼物。涉及长辈之事自当慎重,且我一时也找不出适合的寿礼了,实在不好相赠。”
“薛娘子太客气了。”阿顾笑着道,“这幅图是薛娘子送给长辈的寿礼,我如何敢夺爱。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能够有幸遇到,在这儿观赏一番,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薛采的眸子深深的笑起来,“顾娘子金尊玉言,薛采十分欣赏。这幅《童子嬉夏图》我虽不能相赠,但家中还珍藏着一幅《踏雪图》,若顾娘子有兴趣,可随我回府一览。”
阿顾的眼睛登时亮起来,展子虔的《四季图》,春图、秋图自己都已经见过,今日在行知书肆得见夏图《童子嬉夏图》,若是再能得观《踏雪图》,便将这一套《四季图》都看全了。
说起来,薛采乃是应天女帝的曾侄孙女,这个身份在长安城中遭了颇多忌讳,诸多贵女都不敢深交。但阿顾不同旁人自幼在长安长大,乃是从湖州回宫的,且一直以来十分受太皇太后和圣人宠爱,对于这等事情虽然知道,但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再加上《踏雪图》的诱惑,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那就承薛娘子美意了!”
武国公府门庭深深,大道前传来了车马之声。一辆朱轮华盖车随着薛采的翠盖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薛采立在门前,迎着阿顾从马车上下来,笑着道,“顾娘子,请随我来。”领着阿顾进了武国公府大门,来到后院之中的一处院落。院落门楣上挂着采薇阁三个大字。
“这儿是我伯父家了,我入京之后,便在伯父府中居住。伯父对子侄十分照料,我在这处采薇阁居住,府中的人伺候十分周到。”
阿顾点头道,“武国公乃是方正长辈,阿顾佩服之至。”
院中婢女瞧着薛采邀请一位陌生贵女回来,不由面上露出好奇之色。薛采吩咐道,“这位是顾三娘子,你们都好好伺候。”
丫头们低头应道,“是。”
薛采领着阿顾进了书房,吩咐侍女道,“康文,将我的《踏雪图》取来。”
康文屈了屈膝,转身而去,过了片刻,取来《踏雪图》。
阿顾瞧着这幅《踏雪图》,图中苍木落光了叶子,只余枝干。远山、地面、枝头俱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行贵女从远处而来走在雪地之上,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美丽动人。线条纯熟,技法精湛,与展子虔的其他作品有一脉相通之色。
阿顾仔细观赏,爱不释手,叹道,“今日得观《嬉夏图》、《踏雪图》,算是有生之年观赏齐了一套展子虔的四季图,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薛采微微一笑,道,“顾娘子为人郎落,薛采心中喜爱,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缘,愿以这幅《踏雪图》相赠。”
阿顾登时愕然,“薛娘子,这《踏雪图》乃是展子虔之作,堪称珍品,你竟舍得赠给过我么?”
“那又如何?”薛采不以为然,“展子虔的四季图确是美图,但我自幼爱的乃是琴,苦练十年琴技,于书画之上造诣不深。这幅《踏雪图》落在我手上,也不过是一副瞧着还不错的画罢了。倒是顾娘子,听闻你雅擅丹青,这幅《踏雪图》落在顾娘子的手中,想来价值更大。比留在我手中要好的多。”
阿顾怔了片刻,觉得薛采这般说的也有道理,心爱佳图,踌躇片刻,开口道,“既如此,我便算是将这幅《踏雪图》买下来吧。”
薛采一怔,笑着推辞道,“顾娘子又何必……”阿顾却扬眉道,“能够买下这幅《踏雪图》,已经是感念薛娘子的盛情了。若是薛娘子连这个都不应,那我就不要这幅图了。”
薛采无奈,只得应下,“顾娘子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应了。这幅《踏雪图》便作价一千六百贯吧。”
《踏雪图》乃是前朝画家展子虔的画作,隶属于四季图中的冬图,画技精湛,薛采开价一千六百贯,算得上是公道了。阿顾便不再多说,命红玉付了银钱,将《踏雪图》收起。
她今日得了一幅名画,心情极好,邀请薛采道,“薛娘子,我过些日子将举办一场春宴,日子订在二月十一号,薛娘子那一日若是有空,不妨到国公府来赴宴。”
薛采眉宇之间染上一丝欢喜之色,款款道了一个福礼,“原来竟是顾娘子生辰。得顾娘子相邀,阿芜恭敬不如从命。”阿顾抱着《踏雪图》告辞。薛采送到门口,待到阿顾的朱轮华盖车去的远了,方收回目光,神情怅然若失。
“娘子,”成婢道,“你费尽心思,将千金购得的《踏雪图》相赠,不就是想交好顾娘子么?如今顾娘子亲口邀请你参加她举办的宫宴,怎么瞧着你还不开心么?”
“开心?”薛采茫然道,“我为什么要开心?”
她转过头来,在垂柳垂下的绿丝中侧颊如花,神情嘲讽,“这长安城,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难道不想找个正经人家做正头娘子,却偏偏我是上赶着来做妾的!”
第114章()
过了上元;长安的春*色便渐渐灿烂。上元后,顾令月又回到韩国公府。韩国公府二房娘子顾婉星披着一件鹅黄色斗篷到了顾令月的棠毓馆;瞧见阶下植着的几株海棠。围绕着棠毓馆中的这几株海棠,国公府中还发生过一段争执;去年春宴之后,顾令月将借自惜园的几盆名品海棠还给玉真公主;玉真公主却不肯收回借给外甥女的东西,直接命花匠将这些海棠种在棠毓馆中。如今大地春回;馆中的海棠已经恢复了绿意,一片生机勃勃,可以想见,待到花期,将绽放出如何灿烂的花朵。
顾婉星艳羡的慨叹一声;在心中告诉自己:三妹妹令月是宗室出女,身份贵重,得太皇太后和圣人、玉真公主喜爱;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了的;打起棠毓馆东次间的紫色檀珠帘,笑着唤道,“三妹妹,你可在么?”
清晨的阳光温煦,顾令月刚刚起身不久,经了碧桐的全身按摩,进浴室重新换洗出来,此时只着了一件鸦白色单衣,在灵犀的服饰下端着一盏核桃白果羹饮用,闻着顾婉星的声音,抬起头来,笑着道,“二姐姐么,快进来!”
“三妹妹这是在用什么?”顾婉星笑容可掬的进来,在馆中的罗汉榻上坐下,笑盈盈道,“我都闻着香气了!”
“这是赖姑姑给我定的核桃白果羹,”顾令月道,“姑姑说,这核桃白果羹常用可以暖胃补中,对我的身子有好处,二姐姐正好过来,要不要也来一盏!”
顾婉星道,“那就偏劳妹妹了!”
慧云端了一盏核桃白果羹过来,奉到顾婉星手边。
顾婉星接过冰纹盏,尝了一口,只觉得羹汤入口既化,一股浓香的核桃气息和着白果软糯嚼劲,鲜美至极,不由眼睛一亮,赞道,“这核桃白果羹的滋味真好。”
“二姐姐若喜欢便多用一些。”顾令月笑眯眯道。
顾婉星道,“多谢妹妹。”眉宇之间却泛起了一丝轻愁,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这是怎么了?”顾令月问道。
“眼见的各家春宴就要办起来了,”顾婉星道,“托妹妹的福气,我这些日子也结识了不少贵,怕是过些日子怕是要收不少帖子。来的时候,阿娘正为我春宴上要着什么衣裳犯愁呢!”
“我倒是什么事呢?”顾令月笑着道,“正巧我前日新得了一批小鹅绢,白放着也怪可惜的,择两匹银红、烟紫的一道送到姐姐的过去,二姐姐得了闲可以裁衣裳,想要游园、赏春都是可以的。”
“这怎么好意思?”顾婉星想要拒绝,只是想到小鹅绢的珍贵,一时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蜀地鹅溪绢乃是贡品,只有鹅溪绢中品质最好的一批方能叫做小鹅,乃是由蜀地妙龄女子采织而成,一年也不过得百匹,轻薄鲜亮,犹如天上云縠。国公府早就没落,多年没有受赏贡品,顾婉星作为二房的女儿,更是供给有限,此时想着珍贵的小鹅绢裁成的衣裳披在自己身上,出席在别家贵女邀请的春宴上,裳裾在春风中如水波动,引起众人的羡慕目光,不由心驰神往,止不住遐想,嗫嗫半响,红着脸谢道,“三妹妹,你待我实在是……,我实是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
“二姐姐何须如此客气,”顾令月微一扬眉。朗声笑道,“咱们都是顾家的女儿,自当相亲相爱的。我就喜欢看着顾家的女孩儿漂漂亮亮的。二姐姐开心了,我的心情也好。”
顾婉星心中感动,握着顾令月的手,道“三妹妹,我记得你的心!日后定会报答你的!”
韩国公府二房 柏院账册哗哗翻动的声音传来,“正月里国公府花销共有多少?”舒适奢华的花厅中,二夫人范氏一身紫色大氅翻阅着国公府账册理事。
“年前府中所有的账已经和商家结清,”吕姑姑立在一旁,眉目不动的答道,眉宇之间神情精刻,“待到下个月庄子上的收入入账,账目上便又宽松了!”
“那就好,”范夫人松了口气,吩咐道,“二月十一是三娘子的生日宴,你嘱咐下去,府中上下人等定要好好准备,若有人敢怠慢,瞧我怎么惩治她们。”
“夫人放心就是。”吕姑姑道,“这乃是国公府的头等大事,府中上下的仆役心中都看重着呢,定当齐心竭力办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