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第26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抬起头侃侃,“丹阳公主新丧,三妹妹虽是亲女,却是女子,身子又不好,是做不得捧灵摔盆的事儿的。弟弟嘉礼是阿爷的独子,论起来,也是公主的儿子,这等情自然是要让锦奴去做的。如今是盛夏,停灵停不了多久,最长也不过是七七四十九日了。算起来出殡也要到下个月,、圣人若要锦奴为公主捧灵摔盆,岂能让锦奴流离失所,没了住的地方?”
秦老夫人闻言眉宇微扬,她虽召来了顾嘉辰,但觉着这个孙女不过是个小女孩儿,能够有什么高明的主意,不过是取着她的这份心,抱着姑且听一听的态度。如今听着顾嘉辰的话,竟是有些门道,不由大声赞道,“是了!”
这些日子她忧心大子顾鸣,竟是忘了公主出殡琐事。顾嘉礼若是为丹阳公主行了捧灵摔盆之礼,就于公主有了半子之份。皇家竟要用顾嘉礼行此礼,就不得不厚待于此子。顾家此时的困局,也许借着这个因由当真能够解开呢!急急吩咐范氏,“速去请二郎前来。”
顾轩匆匆赶到,听闻了秦老夫人的意思,略觉不妥,“母亲,公主乃是三郎嫡母,她过世,三郎作为其子嗣本就有守丧送终的义务,咱们这些为人臣子的,难道还要以捧灵摔盆为条件,向圣人做交易么?”
“这话说的可不好听,”秦老夫人皱起眉头,辩驳道,“咱们尽可以翻过来想想这回事。锦奴本就是该去给公主尽孝的,只是如今圣人悲痛,一时间尚为想到这一茬,咱们上这个书,也是尽咱们的一点心意。公主是皇室之人,出殡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自然是极盛大的,咱们让锦奴行捧灵摔盆之礼,不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么?”
顾嘉辰垂首立在堂侧,听着秦老夫人与顾轩的话语,唇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顾令月,你自以为出身高贵,将我看到泥里去。到头来,你的娘亲出殡,还不是要求到我们母子头上?自来行捧灵摔盆的庶子于嫡母有半子之分,是有资格分嫡母的资财,自己到时候理直气壮的上门向顾令月索要公主嫁妆,瞧着顾令月那个贱人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宗人寺肃穆威严,魏王姬坤坐在匾额高悬的衙堂案牍前,望着手中的一份文折,眉头皱的死紧。
顾鸣罢黜韩国公爵位,但秦老夫人乃是老国公顾隶之妻,身上有着国公夫人的诰命,有资格向朝廷上书,请求以庶子顾嘉礼行丹阳公主捧灵摔盆之事。姬坤对顾鸣多年来行事心有厌恶之情,但涉及丹阳公主出殡之事,竟是不好决断,左思右想一番,咬了咬牙,袖了这份文折,入宫求请天子决断。
两仪殿中,明烛光亮,姬泽正在批阅奏折。姬泽乃是一国之君,身份尊贵,不可能为了一个出嫁的姑母服丧,空置国事,但对丹阳公主心存敬重,因此换服了素服,减损膳食,聊表心意,听闻魏王姬坤求见,眸中闪过一丝诧然之色,扬声吩咐,“宣魏王叔晋见。”
姬坤立在殿外,闻声举步入内,见姬泽高坐于御座之中,气势内敛于中,隐含不发,愈发显得渊亭岳峙,不由垂下头去,恭敬拜道,“臣参见圣人。”
“王叔请起。”姬泽有礼道,“不知王叔求见,是有什么事情?”
“臣确实是有事请见,”姬坤道,举起手中文折递过头顶,“老韩国公夫人秦氏上书以顾鸣庶子行丹阳公主捧灵摔盆之事,臣不好决断,恳请圣人亲裁。”
姬泽接过内侍王全恩接转递过的文折,打开一看,见秦老夫人用恭敬的语气书写着:顾家近日忙于搬迁还产之事,难免疏忽顾嘉礼,顾嘉礼餐食、休息不继,若致使公主出殡之事上无精神,竟是大为不美之类的话语,不由怒气直冲胸臆,狠狠掷在地上,冷笑道,“顾家真是痴心妄想!”
姬坤心惊低下头去,“按说丹阳皇妹这些年受了委屈,顾家便是怎么受责也不会过。只是皇妹英年早逝,可堪可怜,确实需要一个捧灵摔盆的人,外甥女儿虽好,却是个女孩,这顾嘉礼乃是皇妹名下的庶子,瞧着竟是唯一合适的人了。不用他,又用哪个呢?”
姬泽眉宇间凝起风暴之色,“这一家子不过是借着先帝善心,方过了这么些逍遥日子,皇姑活着的时候,已经是忍了气,难道如今不在了,还能让这一家子人踏着她为阶梯,继续人五人六的活着,吃香喝辣不成?”
负手道,“六皇姑临终前曾向朕请求,其与顾氏无夫妇之恩义,不愿归入顾氏坟茔,愿归景陵,长伴仁宗皇帝与太皇太后身边,朕已经允准了六皇姑的请愿。皇姑遗体既不入顾家祖坟,这捧灵摔盆之事,与顾家又有何干?”
姬坤闻言心惊,低下头禀道,“公主不归夫宗而归葬帝父陵墓,有汉一朝已有先例,丹阳与顾氏已无夫妻之情,仿效行事也是应有之意。只是……”皱了眉头,“这顾家子既弃而不用,这捧灵摔盆之事又让谁去行?”
姬泽闻言思虑片刻,吩咐王全恩道,“唤燕王前来。”
王全恩恭敬应道,“是。”
燕王姬洛如今在太极宫皇子所居住,听闻姬泽传召,迅速赶到两仪殿,十六岁的少年,有着姬氏皇族特有的清俊贵气,恭敬拜下去,“臣弟洛拜见圣人。”
“雀奴,”姬泽沉声问道,“六皇姑乃是咱们嫡亲姑母,如今她英年早逝,膝下却无子嗣送终,你可愿出殡之时,你可愿为其行子侄之礼,捧灵摔盆?”
姬洛闻言朝姬泽伏跪叩头,然后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湛湛有神,认真道,“皇姑抚育子侄慈育,臣弟素感念其得,愿为其行送终之礼。”
“好,”姬泽闻言欣慰不已,瞧着姬洛的神情抚慰,“你有这份纯孝之心,朕心甚慰!”
“王叔,”转头望向姬坤,“既是如此,当日捧灵摔盆之事,就定下由雀奴去做。”
顿了顿,沉声道,“阿顾如今一介孤女,丹阳皇姑的后事很多她照应不过来,您是长辈,还劳多帮衬着她一点。”
姬坤瞧着殿中这般情景心中微微掠过一丝震撼之意,姬洛乃是先帝幼子,御封正一品亲王,身份不可谓不贵重,着其为丹阳公主行捧灵摔盆子侄之礼,可见得姬泽对丹阳公主敬重之意确实极为深重。恭敬的低下头去,“圣人放心,丹阳亦是臣的皇妹,她的后事臣必定竭尽心力襄办,绝不劳烦了外甥女儿。”
出了太极宫,便亲自赴杨柳庄,督办丹阳公主一应后事。杨柳庄上事情办得熙熙攘攘,竟是将上书的顾家给丢到一边,无人理会。
靖善坊韩国公府中,秦老夫人自上书之后,便坐在屋中一天天数日子,眼见得诏书上定下的搬迁之期一日日临近,宗人府却没有丝毫回音。不由心一天天冷却下去。长叹一声,“瞧着咱们顾家真的极遭圣人厌弃了!”
荣和堂烛光黯淡,顾嘉辰立在一旁,面色扭曲的厉害,嚷道,“怎么可能?除了弟弟,还有哪个能为丹阳公主捧灵?”嘴角向下一瞥,恶意道,“难道竟是顾令月那个瘸子么?”
秦老夫人闭了眼睛,忍住了心头的失望之色,厉声斥道,“好了!”睁开眼睛,容色苍老了几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如今宫中都没有旨意下来,想来是不会再有了。若是等到日子到了与内府之人撕扯就不好看了,准备准备,咱们这就搬了吧!”
天光黯淡,顾家人就这么凄凄惶惶的搬离国公府,到了新昌坊留置宅中。从长安勋贵,沦落为里坊间的普通平民。新宅不过是新昌坊一间三进宅子,普普通通,较之国公府窄小了许多,顾家人一直都居住在富丽堂皇的国公府,陡然搬入这样的宅子,举手投足之间皆十分不适应。
丹阳公主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于杨柳庄上行出殡之礼,天子领头,宗室贵人皆来送丧,杨柳庄上一时熙熙攘攘,送葬队伍威严肃穆,一路行往长安西郊景陵而去。顾家之人并未受到通知,到了此时,顾鸣方知晓丹阳公主并不入顾家坟茔,而是归葬仁宗皇帝景陵,险些从养伤的榻上跳起来,神情激动,“怎么可以?丹阳怎么可以这样?”神情扭曲,“她这般,将顾氏宗族置于何处?将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处?”
“好了,”秦老夫人厉声呵斥,眉宇之间露出一抹苍凉之色,“如今瞧着,公主临去之前确实没把自己当做顾家人了!”
顾鸣回过头去,水意倔强的留在眸中。
秦老夫人瞧着顾鸣这般模样,这段时间憔悴心力的疲惫之情与心中蕴含的失望混合在一处,说出前所未有的重话:
“你如今做出这幅模样做什么?说到底,公主是君,你不过是臣子。这些年你以臣子之身行欺君之事,神宗皇帝是个好脾气的,方能容忍你到如今。公主到底有她的骄傲,如今不肯折节,也是应有之义。你不过是为从前的言行付出代价,何必这般不能接受?”
顾鸣闻言受伤极深,怒驳母亲道,“公主既入了咱们顾家的门,就是顾家的媳妇。有哪个媳妇竟是如此行事?”
秦老夫人如同瞧傻子一般瞧着顾鸣,“昔日太宗高阳公主下降房氏,蓄养男宠,令驸马守门楹。大周公主皆以嚣张跋扈著称,丹阳在其中已经是少有脾气纯善的了。你若连她都不满意,当初就别答应迎娶公主啊,若娶了苏妍一样的小家碧玉,便是做一副老子是天的架势也没有人管你。说到底,仁宗皇帝当初瞧中的本是你阿爷的军功,又不是你本人,若你不肯迎娶,大可将公主许给二郎。”
顾鸣被母亲斥的气弱,辩解道,“可我若不答应迎娶丹阳,这阿爷的国公爵也就没法子承袭了。”
“免了!”秦老夫人冷笑,“二郎也是我的儿子,尽可以继承国公爵,用不着你如此牺牲。”
闭了闭眼睛。
“瞧着如今顾家落的的状态,便是当初这韩国公爵位断了,你们两个都无法承袭,也好过如今这般。”
晨光熹微,送葬丹阳公主的队伍肃穆庄严,燕王姬洛一身孝服,双手捧着丹阳公主姬长宁的灵位行在队伍之前,随着司仪呼出“跪”,“起”之命,一路跪在风尘之中,又起身重新肃穆前行,出了长安城门,郊外的原野清翠开阔,队伍一路向西曲曲折折而行,最后将公主灵柩归葬于景陵之中。
金赤色的太阳悬在天空之上,射出万丈光芒。阿顾坐在轮舆中,一身重孝,回头望着墓室。景陵肃穆寂静,草木苍翠,仁宗皇帝与肃明杜皇后的合葬坟茔高大肃穆,太皇太后冯氏墓茔略让开一些,陪葬在仁宗皇帝一侧。丹阳的墓室便置于太皇太后脚下,距离父亲仁宗与母亲冯氏太皇太后距离十分亲近。
阿顾想:母亲长眠在这儿,终日陪伴在阿爷阿娘膝下,犹如回到小儿女时光,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想着自此之后与母亲永诀,伤心不可遏制中行,眼泪坠落颊上,太阳悬于墓室之后,泛出万丈金光,阿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闭合的墓室,拭去颊上泪滴,吩咐碧桐推着轮舆前行。人生道路漫长,阿娘永远是存在自己心底深处一抹温柔的依恋,可是她也不能持续恋诞在旧日的时光中,总要昂着头继续向前行。
太阳西沉而落,暮光照在延嘉殿的檐角上,绚烂沉静。
王合雍从丹阳公主葬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