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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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顾吃了一惊,连忙推着轮舆避开。碧桐挡在阿顾面前,死死抵着姬华琬,“八公主,不准动我家娘子。”那厢,八公主身边的丫头仙织也是大惊,领着小宫人苦苦拦住姬华琬,苦劝道,“公主,你快些住手吧!”
小丫头们人多势众,虽然不敢用大力,姬华琬的手足依旧被她们制住,冲不上前来。姬华琬挣脱不得,登时大怒,怒视着仙织,“死丫头,你不帮着我这个主子,竟然敢拦着我?”
“公主,”仙织“噗通”一声跪在千步廊的地上,扯着姬华琬华丽如流云的衣襟,仰头望着姬华琬苦苦求道,“你不能和顾娘子厮打呀!顾小娘子是太皇太后最看重的人,你若是真打下去了,太皇太后又会惩罚你的!贵太妃也会生气的。”
姬华琬听闻太皇太后,绷着的手臂不由一抖。
上一次黄金蝴蝶簪之事后,太皇太后对八公主彻底灰了心,便是连贵太妃,也痛定思痛,八公主行止应当好好教育一番了。八公主身边经年伺候的宫人被整肃了大半,就连八公主本人,也被禁足在凤阳阁中,由宫中执掌规矩最严的女官狠狠教导。身为八公主的贴身大宫人,仙织也承担了很多盘查责罚,没有人知道,为了能够继续留在八公主身边,继续光鲜亮丽的做这个大宫人,她担了多少惊惧害怕,又付出了多大的心力代价。如今八公主又和顾娘子闹起来,自己若是还不多看着些八公主一些,再来一次事端,她怕便要和公主身边的另一个大宫人瑶台一般,被贬入浣衣局,再无出头之日了!
姬华琬想起那一个月禁足生涯中板着脸的女官的责罚教导,生生打了个寒颤,饶是性子骄矜横冲直撞,面上一时之间也生了些惧色,望了阿顾一眼,按捺住了上前厮打的冲动,冷笑道,“顾三娘,你给我放清楚些,你不过是个孤女,连你阿爷都不要你,谢阿兄那样的人又岂是你能肖想的起的!”
“你什么意思?”阿顾的心咚的一声,落下去不知着落,质问道,“什么叫我是阿爷不要的孤女?”声音显得有几分急促尖利。
姬华琬被她激烈的反应吓的微微一缩,随即重新振奋起来,捂着唇咯咯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她站在阿顾面前,神态悠然,仿佛因为知道一些阿顾不知晓的秘密,而觉得对阿顾占据了一种绝对优势,态度重新傲慢起来。
阿顾急急追问,“你是什么意思?”
姬华琬此时的心情很好,拢着手肘望着阿顾,悠悠道,“你若想知道,就求我啊!若是求我,我就告诉你。”
阿顾道,“算我求你。”
姬华琬不意如此,怔了片刻,目光盯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带着的声音十分傲慢,“你既然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这可不是我瞎编的,八年前,你究竟是怎么丢掉的,你个傻子从来没有弄清楚吧?当年韩国公顾鸣带着你庶姐顾嘉辰和你一道上街游玩,弄丢了你,那顾嘉辰却好端端的。丹阳姑姑气急拔剑要杀那顾嘉辰,韩国公却拦在前头护着她,你阿爷宁愿要一个庶女,也不肯要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嫡女,那你又和没阿爷要的孤女有什么区别?”
她尖利的话语如同一把狰狞的尖刀,将阿顾胸膛中对于阿爷一丝菲薄的幻想生生割碎,阿顾尖叫,捂着耳朵斥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你阿娘就知道!”姬华琬瞧着阿顾失态的模样,快意至极。她讨厌阿顾,明明只是个孤女,却得到了自己也得不到的宠爱,这些日子,她费尽手段为难这个姓顾的丫头,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陷了进去,处境越来越艰难。到了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付阿顾,根本不需要费些别的功夫,只要用着她的身世当做刀剑狠狠的刺她,就可以了!看着阿顾震惊而痛苦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开心。
“当年的旧事,整个长安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顾令月,你不是自诩孝顺么?你阿爷这么薄待你,你是不是难过的很?怎么不去问问你阿娘和她身边的人,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
“出了宫之后,就不像在阿娘身边这样了,不可以万事不管,你要自己立起来,方能给阿顾遮风挡雨。”
永安宫中,铁线红的帷幕如同知道太皇太后依依不舍的风情,沉静的垂垂而下。一旁仙人捧寿鎏金香炉吐着沉沉香烟,公主伴在太皇太后身边,对于太皇太后而言,女儿虽然只是出宫回公主府,但做母亲的慈心总是放不下,絮叨叨的指点着公主出宫之后的琐事。
公主静静听着,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酸楚微笑,“知道了,母后,宁娘又不是小孩子,公主府是我自己的府邸,且有着朱姑姑在旁边,能出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拍了拍公主的手,“不管你多大,在母后眼里,都是小孩子。
次间外忽然传来一声扬高的声音,随即压了下去,蓊郁起一片微微混乱。太皇太后闻着动静,皱了皱眉,扬声问道,“怎么了?”
过得片刻,大宫人端紫掀起帘子从外头进来,“太皇太后,顾娘子出事了!”
“留儿,”公主猛的站起来,惊喘道,“我的留儿怎么了?”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娘子在毬场亭旁遇到八公主,两个人争执起来,八公主说顾娘子是阿爷不要的孤女,小娘子骤然听闻,大惊,追问八公主话语缘故。八公主得意起来,便将当年延州的事情告诉了顾娘子。顾娘子十分伤心,自己便跑不见了。”
“这个八丫头,”太皇太后眉宇之间滑过一道深深的厌恶之意,“真是个搅货精。若不将宫中搅的不安生,她就不得意么?”
公主跌坐在榻上,只觉一片六神无主,她捧在手中疼宠的女儿啊,害怕伤到留儿,将从前事情的真相瞒的死死的,阿顾骤然得知那样令人伤心的事情,这时候可不知道是多么难过呢?公主浑身一震,急急起身,欲奔出永安宫,太皇太后唤道,“宁娘。”
公主回过头来,双眸欲滴下泪来,“母后,我要去找留儿。留儿现在一定很伤心,我要去陪着她。”
“你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么?”太皇太后皱眉道,“这宫中这么大,你一个人就算心中再急,又能走多少地方?倒不如坐在永安宫中等着,我命侍卫去找。若得了阿顾的下落,你再过去。”
太极宫中的宫人出动,翻找整个太极宫,寻找阿顾的下落。
两仪殿中,姬泽坐在御座上,吩咐持着笏板立在殿中的一位眉目花白的老臣,“贺卿家,安时公(杨钧和)乃是朝中元老,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十分属意他。如今他偶患时疾在家养病,便上了道致仕的折子。朕还等着重用他,可不容许他就这么致仕了。你去替朕走一趟,劝他打消这主意,便说朕盼着安时公早日康复回朝,辅佐朕治理国事呢!”
从东都归来,姬泽便启用右散骑常侍贺瑛,擢升其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入阁成为神熙朝的第三位丞相。
贺瑛乃是深州陆泽人,英宗垂拱年间弱冠举进士,累授著作郎,兼修国史。仁宗时历迁凤阁舍人、卫尉少卿。神宗末年,迁右散骑常侍。数十年来历任各职,为人性方正沉默,切实能干。此时恭敬的对着皇帝拜下去,拱手道,“臣领旨,杨首辅若是知道圣人对其一片关怀之情,定会感激涕零,争取早日康复身体回朝呢!”
姬泽笑着道,“朕倒不需要安时公的感激。朕尚年轻,还需要如杨卿家这样老成持重的丞相。只要大周国泰民安,不出什么祸事,朕便也算得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贺瑛退出两仪殿,姬泽又批了一阵子奏折,见着殿外天色已晚,想着前往永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吩咐道,“起驾永安宫。”
叶三和应了,“是。”
两仪殿前的皇帝仪仗迅速备好,千牛卫和羽林军内外夹护着帝驾,一路向永安宫而去。手中持着的铁戟散着明亮的光芒。宫中旁人远远见了御驾,便避了开来。御驾途径千秋殿的时候,宫道假山旁传来一声轻微喧哗,千牛卫中郎将谢弼耳尖,听闻其中动静,陡然惊喝,握着铁戟指向假山旁的起来,“什么人?”
假山畔种着一丛清翠的竹子,火红的凌霄花攀爬在其上,花色灼艳,如同丛丛火炬。
花丛中一株青竹晃了晃,里头的人没有出声。
护卫圣驾安全的千牛卫中郎将谢弼挥手,几名侍卫小心谨慎,伸出雪亮的刀戟,将遮挡的竹子拨开,丛中的少女露了出来,雪肤花貌,眉似烟翠,目如荔枝,清丽的脸颊上满是泪痕。
“阿顾?”姬泽愕然,“你怎么在这儿?”
阿顾没有说话,低下头,发出了低低的啜泣。
姬泽转头望了谢弼一眼,谢弼会意,命御驾仪仗退后数丈,凌霄花下只剩姬泽和阿顾两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姬泽道,负手眯了眯眼睛,“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观云殿,准备着明天出宫的事情么?怎么躲在这儿?”
“九郎,”阿顾抬头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阿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姬泽怔了怔,问道,“你怎么忽然想问这个?”残凉的暮风吹过他清冷的面容,笑容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鄙意。
“因为我想知道——”阿顾道,
“我被找回来,在东都认了阿娘,却从来没有见过阿爷。我问阿娘过几次,阿娘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最后一次大发脾气,伤心的很。我被吓到,不敢再问了。今个儿,八姐姐说我是阿爷不要的女儿。我想要问问是不是真的,阿娘身边的人都是向着她的,必也不会将事情真相告诉我。师傅常年在东都,定也不知道详情,我不知道该找谁,只好在太极宫中胡乱走着,”她拉住姬泽的广袖,
“九郎,我不知道该问谁,只好问你,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姬泽看着面前少女,少女肤色雪腻,扯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微微发抖,一双眸色清泠泠如洗,带着一种就算知道不好的消息也要坚持知情的破釜沉舟。
他默然了一会儿,道,“你既然想知道,朕就告诉你实情。”
暮风中,年轻的皇帝唇角微翘,似乎含着一丝浅浅微笑,声音听起来却格外的凉,“你出身天水顾氏,大父顾隶,曾任殿中侍御史、检校幽州督都、朔方军总管等职,他任职朔方,部署北疆防务,用两月时间在边境抢修三座受降城,又向北拓地三百余里,在牛头朝那山设置烽火台一千八百所。自此,‘突厥不敢渡山畋牧,朔方无复寇掠。’大周减裁镇兵数万,每年节省军费数亿计。受封韩国公,死后谥号为康。仁宗皇帝欣赏韩国康公,将爱女丹阳公主许配给韩国公的嫡长子顾鸣,太宁六年,丹阳公主下降韩国公府,你阿娘自幼通读《女诫》《女则》,妇德贤淑,不愿受公主府,嫁入顾门之后,不以君臣之礼待人,勤谨侍奉公婆如家人之礼。”姬泽述说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笑容却有锋利之意,极为讽刺。
阿顾怔怔的听着,心中渐渐升起不良的预感,想要问,“后来呢?”却双唇嗫嚅,不敢开口。
“……后来,”姬泽开口,“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