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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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迦罗说:“小仙平生没钦佩过几个人,尊上算是其中之一。小仙以前在魔族供事,见过尊上在魔族的风光,一直不明白尊上为何会舍弃魔尊之位,如今见帝君复苏,小仙似乎明白了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我有些羞愧。这话中暗含的意思我已听过数次,他们皆以为我为舜苍舍弃了很多东西,可我没有他们眼中的那般光伟,甚至有些自私。
我曾答应过父君,永远守护魔族众生的安宁。可自我继位后,魔界不仅没有得到安宁,反而与天界争斗不断。我有愧于魔族,也实在难当大任,这一个位置不要也罢,况且在我心中,它连舜苍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我不知道迦罗上仙究竟明白了什么,但我没做过什么大恶事,迦罗能从我身上悟出的道理应该不会是什么坏的。
我宛然一笑,说:“上仙过奖了,这里没有什么尊上,只有九姑娘。”
迦罗起身,回了我盈盈一笑,能见如此风韵的笑容,我来一趟也是值了。
舜苍悄然握住了我的手,我诧异望过去时,他正凝视着我,似笑非笑,神情有些复杂。我唇边的笑容又扯大了些,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迦罗连忙捂眼,没有方才的正经,打趣道:“哎呀,不好,长针眼了。”
我瞧她装得挺像,失笑一声,辞道:“日后再来府上拜访,告辞。”
浮桥上飘动着淡淡的云雾,蔫蔫抱在枝头的花如受了春风化雨,舒开花瓣,错出芳香,夹杂着些许凉意。
与迦罗上仙话别后,我和舜苍没走多远,他便催了云往冥界方向驶去,我惑道:“不是要去妙香海吗?”
舜苍不动声色道:“我捏了信鹤去妙香海给归邪传信。伏音的事,不用你请,归邪自会前来,为何非要亲自跑一趟?”
舜苍真是机智。我这几年好走动,常常孤身一人,凡事都想着亲力亲为,渐渐就成了习惯。
这不是个好习惯,得改。
我和舜苍到地府的时候,地府便不如前几日那般喧喧闹闹,奈何桥上也有序了很多,孟婆一碗一碗地递着羹汤,地上的三生莲寒香浮动。
这几日风雨不断,伏音的寂魂不知飘到了哪里去,我想着再去渡川畔走一遭,找寻伏音的下落。可没等我走出去几步,便见渡川上延伸而出的水榭亭正停着两个身影。
舜苍说的对,只要是关于伏音的事,归邪不用请也会来。
归邪白皙而冰冷的手牵着伏音的寂魂,手背上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霜,他这样牵着伏音似乎已经很久了。幽蓝色的眼睛凝在伏音的身上,注视良久,嘴唇颤抖着,似乎受了极大的苦楚。
我和舜苍走近了,他也没有注意到,等到我开口叫他,他才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他似乎对伏音成为寂魂一事毫不知情,问:“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离开妙香海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我道:“她舍弃了仙骨,所以才会变成寂魂。”伏音的手被归邪握在手心里,她立在那里,就像雪雕的神女。
静默了良久,他苦笑道:“是为了赫连成?”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他抬手抚过她面容的轮廓,嘴角的苦涩越来越大,他微微叹息了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是真喜欢他。”
“伏音生前有些话要对鲛王说,可却没来得及。”我捏了一个聚神诀,对归邪说,“我可让伏音恢复一炷香的意识,若有什么话,你亲口告诉她吧。”
曼珠沙华的花瓣舒展而开,凝结着点点星星的露珠慢慢消散,有淡红色的光星从曼珠沙华的花蕊中缓缓地浮升了起来,细细看上去,竟如一朵一朵未放的莲苞。红翎袖如波涛云涌,我周身散出零碎的精华。
我想如果我能看得见自己,那模样一定像烟花,灼灼欲燃,然后冷成尘埃。我觉得脚下有些站不稳,摇摇欲坠。
忽然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指如细雪般微凉,将我端着伽结的手轻轻握住,只轻轻一用力,那些浮在半空中的莲花骨朵霎时绽放。
恍惚间我好像记起在妙香海上伏音救人的那一幕,也是如今天这般美艳绝伦,那些小莲纷纷扬扬地就像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花雪。
第26章 寂魂(终章 )()
莲花纷纷聚到伏音的头顶上,像是一朵彩色的祥云,藏着万丈霞光,一点一点往下散落至伏音的身上。归邪的手终于放开,伏音如冰如雪的身躯一点一点有了颜色,风起,荡亘出她素蓝色的衣衫,黑色的发隐约斑驳着幽蓝的光影,黑眸恢复一贯的清冷,染上了如霞的光彩。
我收了势,软软地倚在舜苍的怀中。年纪大了,这点法力都消耗不起了。
伏音和归邪两人对视良久,却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虽然仅有半炷香的时间,见两人缄默不语,我竟一点都不着急。若是这两人一直情缠话别到最后一刻,我才真觉得奇怪。
终于,还是归邪先开了口,“不后悔?”
伏音摇了摇头,说:“不后悔。”
“害怕吗?”
“不害怕。”她再次摇了摇头。
归邪道:“恩。”
之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半炷香的时间太短了,若两人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实在可惜,我在一旁问:“伏音,你想知道赫连成他怎么样了吗?”
伏音清淡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她的神情实在太复杂,我看不出什么,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但似乎又全都有。片刻后的片刻,伏音说:“他好吗?”
好不好,又怎能说得清楚呢?他将皇位坐得稳固,拥有大好的河山,膝下一对儿女,皇子聪颖过人,公主娇俏可爱。可那一直空悬的后位,昭示着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完整的。
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我只能模糊不清地答:“他还念着你。”
“是吗?”伏音有些出神,容色又恢复了如水一样的平静,语气仿若在叹息,道:“他对我真好。”
闻言,归邪的身形微微震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你的时间不多,”我低声提醒伏音,“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我话刚说完,她的脚下又开始凝结霜雪。伏音似乎感觉到凉意,低头看了看,抬眸凝在了归邪的身上,踌躇许久,她道了句:“以前的事,是我的不对,在没有确定自己心意之前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归邪妖美的容颜终破了冰雪,融成了柔水:“阿音,孤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伏音跪在了归邪的面前,抓住了他欲拦她起身的手,怀着对一个鲛王的敬意吻了吻他的手背。听闻,这是鲛族中最大的敬意。
霜雪漫过了伏音的脚踝。她虔诚得像个信女,说:“不要再为我做一些傻事了。鲛族里没有好斗的子民,吾王当以子民为重。”
我知道伏音为何会这样说。
鲛人一族被仙族纳入统治后,一直安分守己,将妙香海治理得风调雨顺。直到新的鲛王归邪继位后,他曾多次暗结魔族中人,意欲联合魔界的力量攻打天界,后来此事被魔尊压了下来,归邪意欲攻打天界一事终不了了之。
可归邪不曾放弃,一方面聚集南海各方势力,一方面又在妙香海上作恶多端,又在人界挑起了不少战火。
他是在怨恨天界。
鲛族在未纳入仙族之前,亲系通婚实属平常,等鲛族臣服天帝统治之后,他们就被告知这样做是不对的,亲系通婚容易影响后代智力,不利于整个鲛族的繁衍,所以你们以后都不能这样了。
可明明在这之前,他们也繁衍得好好的。
归邪缓缓地跪在冰霜上,摸了摸伏音的脸颊,轻声道:“你不必担忧,孤知道你心中一直装着鲛族的子民,孤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当儿戏。”
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回妙香海的那段时间里,孤是故意让你看到那些叛乱的奏书,那些都是假的,孤只是想同你说说话。阿音,我们已经好几千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孤一直记得,那时你瞒着所有人跑去蛟恶海里偷王权海珠,孤将你从那里救出来,你伏在孤的背上哭得厉害,承诺说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孤,绝对不再欺瞒。可是,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
从他阴美至极的眼眸里滑出的泪水瞬时凝成了圆润光华的珍珠,哗啦啦地掉落在地上。唯有鲛族的王,才会泪落成珠。
归邪颤着唇亲了亲伏音的额头,渡川上系在亭榭旁的小舟荡漾出*涟漪,有叮咚的水声,听着像是觉岸道长系在房檐上的招魂铃。
冰凝结的声音咯吱咯吱越来越大,冰霜已经凝到了伏音的腰际,她已经起不来身了,兴许连动一动手指都是难事。可我看见她接住了归邪的泪珠,缓缓地握在了手心当中,清眸迷蒙了雾气。
她说:“我担忧的不是鲛族的子民,而是王兄。”
所有凝聚的神识开始从她体内流散,兴许跟我方才的清形一样,想乍然而放的烟花,散入曼珠沙华中,像风定落下的尘埃。
归邪愣了很久,他看见伏音的身体一点点冻结,开始慌乱无措地喊着伏音的名字。终于,我看着伏音微微含笑的面容被寒冰冻住,然后在归邪的怀里碎成万千光片,如琉璃碎了满空,流溢着七彩的光芒。
归邪抱着她的手一空,整个人差点扑在地上,仿佛连着他的灵魂都一起抽走了。万千光片又渐渐凝聚,缓缓拢成一个人形,我被那光芒刺得睁不眼,待定睛看过去的时候,伏音已经再是寂魂的模样。
从伏音寂魂体内窜出来一个蓝幽幽的火团子,绕着我转了又转,我立刻意会到这便是伏音的心火,连忙拿出柳赤银烛,让它稳定了下来。火团子在烛心上有规律地跳动着,烛心中央隐隐约约浮现了一个字,细细看去,竟是一个“喜”字。
我看已经失去意识成为寂魂的伏音,又看跪倒在地上,泪珠洒了满川的归邪,再想想长音殿内憔悴不堪的赫连成。
我竟也没有机会再问伏音,她这一生,究竟有什么是可欢喜的呢?
蒙蒙中,我似乎又记起望月河画舫上吹笛的伏音,那时好像有嗓音婉转如莺的歌女和了一首小曲儿。软侬的小调比不上伏音笛声的圣净,但是词却唱得极好:
“满堂萧叶秋,三千酒客休更休,一溪云,半生无愁。杜康陈酿旧,川波烟雨楼上楼,一壶酒,半生无忧。”
无忧无憾,伏音这一生过得真好。
风轻轻将她的寂魂吹走,归邪伸手想去抓,却没能抓住。可他也没再去追。
归邪在亭榭中跪了很久很久,半晌起身,膝盖似乎都麻痛了,若不是他及时扶住漆木柱子,恐怕又会跪下去。他不是多言的人,我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他道了声别,便回妙香海去了。
了结这桩事之前,我又去了一趟殊月皇宫。我主要是记起他许诺给我的一万两银子我还没有拿到手,故专门去讨债。此事略显小气,我便只身前往,未曾带着舜苍。
我化成清袍子小道来到殊月皇城。这次进宫简单许多,守宫门的御林军居然认出了我,这记人的功夫真是不赖。
我由宫人领着,直接入了后宫。赫连成的后宫没有血雨腥风,他有两个孩子,也会只有这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