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也难当-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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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世友才反应过来,他立刻扶着椅子起身,附和道:“正是,还请老太太和太太赏脸才好。”盛氏手指轻轻在扶手上弹了几下,忽然抬头似笑非笑瞧了周韵一眼,看得她几乎心里发毛,暗暗思忖不知几时得罪了这位脾气越来越不佳的大嫂。
老太太点点头,笑道:“既然你们有这个小心,我还真要去一回,但不是现在,因为今日还有贵客要来。”众人奇道:“哪位贵客?我们竟不知道?”
正猜测着,忽听得有人来报:“纭姑太太和姑老爷来了。”
老太太喜不自胜:“不是说午后么,怎么这会儿就来了,还不快请!”还不等蒋大老爷和卢氏带着小辈们迎出去,便见帘子一晃,周县令与蒋纭已经进了厅。两拨人遂彼此见见礼寒暄,因有了男客,女眷们便退到一层纱绣屏风之隔的内室里聊天。
才坐□,老太太便把蒋纭拉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小女儿面色红润,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蒋纭每次归省,老太太都要闹这么一出,总让她啼笑皆非,她拉下母亲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笑道:“娘,我好着呢,你这么瞧来瞧去的,也不怕你女婿笑话。”说着,含笑朝正在外厅和蒋大老爷交谈甚欢的周县令方向努努嘴。她三十出头的年纪,在母亲面前还留着几分少女般的小俏皮。老太太佯怒,一巴掌拍在女儿肩上:“少贫嘴,我老婆子疼女儿有什么错?姑爷是做大事的,哪里会计较这些个!”蒋纭只微微笑着看向母亲,并不答话。
卢氏强打了精神过来打圆场笑道:“姑爷和姑太太去省城办事,一走就是一个月,老太太心疼女儿,这么久没见,自然是十分想念的。刚刚还在打谜语说今日贵客临门呢,我们还不知说的竟是姑太太。”她看着蒋纭一身靛蓝色撒大朵牡丹花缎褙子,月牙白纱裙,头上掐丝烧蓝嵌宝鲤鱼金垂珠簪并两支鎏金菊花钗,既端庄厚重又不失鲜妍明快,相较下自己身上的酱红色团花纹褙子和几支纯金首饰十足十老了几十岁。卢氏这几日装扮上都往朴素暗沉里整,她本是刻意为之,想体现自己因外宅妇入门而生出的愁郁之态。但女子本就有攀比之心,真被个同辈人比得昏暗苍老,心里不免又生了几分怨气。
老太太一门心思在蒋纭身上,也没注意该安慰媳妇,她瞥了女儿一眼:“可不就是这样,我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地,倒是你,这么久没见娘也不惦记。”接着又皱眉问道,“我那两个外孙子呢?怎么一个都没带来?”
蒋纭忙拉了母亲的手,笑道:“这事正要和母亲说呢,两个孩子都在省城。老爷给他们找了个私塾,以后就留在那里念书了。”
老太太一惊,忙道:“才七八岁的两个孩子放在外头,怎么放心得下。”蒋纭想到第一次远离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免脸色微白,但顾念到他们的前程,不免略带得意之色笑道:“咱们秦楚县到底没有什么好先生,省城里名师多,于他们也有助益。再者,这是韩王府里一位府吏介绍的,这么天大的面子也不能拒绝呀。”
卢氏听是韩王府的面子,连连点头,对老太太道:“我也听我娘家父亲说过,这省城里的好先生教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哥儿们,韩王府的人做介绍这是好大的脸面,姑太太家的两个哥儿在那里读书,必然受的助益不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她父亲是邻县的一位书匠秀才,年轻时颇有才名,也曾在省城做过私塾先生。
蒋纭掩面笑道:“承嫂子吉言了。只咱们两家在省城都没有可靠的人,以后怕是还要侄媳妇家在那里的人多加照应才是。”这末一句是对着盛氏说的。盛家生意遍布全省,省城由她哥哥坐镇,有好几家分号店面。
盛氏正在旁边喂小家定吃花生,听了这话只淡淡笑道:“姑姑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照应也是应该的。”盛氏素日总和卢氏一样,总是极力奉承蒋纭,今日非但没有主动过来凑趣说话,就连答话也是不卑不亢的调子,一字不多说。蒋纭微讶,顺着她的话点头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看了卢氏一眼,又询问般望向蒋老太太。
老太太眯了眼,仍是一副笑模样,换个话题对女儿道:“你今日来得倒早,以为你是下午来,所以那道醉酒东坡肉八成还没弄好呢。”蒋纭笑着偎过去:“还是娘对我好,记得我爱吃的。今日本来是会晚到的,只是中午相公要设宴款待韩王府特使,索性先把我送来陪娘说话。”卢氏听得心里一动:“韩王府特使?”
蒋纭抿唇一笑,眼中微露骄傲神气:“说是有事交代我们老爷,为了郑重起见,老爷把别的事都推了,单等着迎接他呢。”卢氏助兴般笑笑,过了会,压低声音悄悄道:“难道是不周山上的事?”
老太太立刻冷眉一皱,嗔怪道:“问那些空穴来风做什么?你也不怕给姑老爷添乱。”蒋纭倒好脾气,笑着摇摇头:“我一个内宅妇孺,哪里知道他们外头的事,只是咱们这里也属韩王的封地,想来是王府派人来勘察也未可知。”听得这位县令夫人开始打太极,卢氏嘴唇动了动,终究不好再说什么。
盛氏倒颇有兴趣,她悄悄凑到正发呆的周韵耳边笑道:“你猜她们在说什么?是不周山修王陵的事儿么?”周韵回过神朝身边看去,只见盛氏一脸戏谑之意看着自己。周韵从小在不周山里村子中长大,对这事了解也比别人多,只是天家之事哪里轮得到平民百姓置喙,故而她摇摇头,杜绝盛氏的好奇打探之心:“这倒不清楚。”
虽然隔着上百里的山路,然而秦楚却是离不周山最近的县城,早几年有许多深山里的人被夺了土地赶了出来,山里又时常有兵士走动,驱逐猎人,众人就纷纷猜测必有什么大工程在山中修建,有通风水的术士悄悄说不周山的周家村那一带龙脉源远,水口曲折,实在是一块风水宝地,必是王陵之所在。谣言越传越烈,周县令屡次遏止都无效果,便索性把那散播谣言的源头术士找几个出来随便编个罪名扔进了牢里,一个月后人就没了。谣言也几乎立刻止息,但是人的好奇心不可小觑,表面上虽安静了,私底下的猜测却从未停止过。本来修建王陵算不得什么机密之事,就算是天子的陵寝之地也都没有瞒过天人,所以韩王这番遮遮掩掩的动作倒更惹人遐思。
盛氏见她口风甚严,深感无趣,坐正身子只逗小家定说话。周韵端了茶水,微抿了一口。不远处蒋小玉眼中流芒闪过,唇边泛笑,蒋小环和小蒋世恩仍尽职地做着背景物品。
这时屏风外的人转了进来,除老太太外,女眷们都起身相迎。原来周县令和蒋大老爷说得兴起,便表示韩王特使来访,自己这里少人作陪,蒋大老爷和蒋世平两个在秦楚县都是有些名望的,想邀请两人同去赴席。能和王府中人攀上同席的交情,这样难得的好机会蒋老太太自然不会反对。待他们三人离去,屋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冷清。
周县令照拂了自己丈夫和儿子,卢氏少不得下心思上下夸赞了蒋纭一番,两人笑谈融洽,一派姑嫂情深。午饭后蒋老太太照旧要睡一两时辰,蒋纭便由卢氏婆媳招待,蒋世友周韵两个作陪,周韵一般也不说话,只看着她们说,偶尔跟着附和几句,不一会,她眼角余光扫到蒋世友在旁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周韵心里一动,忙抽个空子凑过去悄悄问道:“困了?”
听到她问,蒋世友低声应道:“困死了。”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他在周韵的一手照顾下早养成了日日午睡的好习惯,如今到了点,便忍不住哈欠连连,困意绵绵。周韵眼神一柔,掩唇笑了笑,仍压低声音道:“今天可午睡不得,忍着些,晚上早些睡。”蒋世友很是郁卒地点了点头,继续努力和瞌睡虫作斗争。
他这里困得要命,地上几个小孩子仍是围追玩闹,蒋小环蒋世恩都正襟危坐,连蒋小玉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大人们聊天,察觉到三哥视线,蒋小玉转过头调皮地冲他眨眨眼。
那边蒋大太太兴致勃勃,谈性正浓,不知怎的话题转到今早之事,她笑着问道:“早起我来之前大伙儿在聊什么呢?进门时见大家个个都很开心的样子。”卢氏强压着困乏,努力精神些道:“老太太正打算带着我们去友哥儿屋后头赏荷花桂花呢。他那里荷花品种甚奇,到现在都在盛开。”蒋纭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立刻来了兴致:“是么?若真是这样,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悄悄,如何?”她看向周韵和蒋世友,周韵忙笑道:“我们随时恭候,只看伯娘这里。”
卢氏听了,颇有些犹豫,毕竟这里才是待客的主家,突然跑到别家府里去算是个什么事,但这拒绝的话断不好直接说出口,只好把重量级的人搬出来:“不如等老太太醒了再做定夺如何?”蒋纭脾气随娘,都有些爽利泼辣的影子,况且独断独行久了,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反驳,她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要紧,若等到母亲睡醒了,只怕天色也要黑了,不如咱们趁这会儿去,差不多晚饭时候再回来,两不耽误,岂不好?”口里说着,立刻起身命丫头准备车娇。
世间也有玫瑰花
蒋纭是贵客,她这样说了风就是雨,卢氏也不好拦着,只得多派几个稳妥的丫头婆子跟着伺候。底下小孩子们一听要出府玩,都开心得像过年一样,小凤凰欢喜地拍手,就连蒋小环和蒋世恩两个也都忍不住面露喜色,只有蒋世荣仍旧摆正手规矩坐在自己椅子上,一动不动安静听大人说话。
原本依照礼数,大人们聊天就该把小孩子送走,可是老太太素来喜欢人多热闹,尤其爱这些孙子重孙子环绕在侧,也许是七代单传下来被子嗣给弄怕了,所以如今就爱显出子孙满堂的旺盛来。就连亲近些的亲戚们来串门也都让小孩子出来见客,美其名曰培养亲友感情。
卢氏扫了眼几个小的,皱了皱眉,对旁边丫鬟说:“几个小哥儿和姐儿就不用去了。”她这一说,蒋家定和蒋世荣倒没什么,可小凤凰就不乐意了,她有些惧怕盛氏,总不敢和她亲近,这会儿扔了小绣球,忙忙的扑到祖母面前,拉着卢氏的袖子撒娇道:“祖母,祖母,凤凰儿要去嘛,要去嘛。”
卢氏素日惯宠这孙女,只是这会儿她本就恹恹的,哪里经得住这小丫头来闹,不免头直发晕,忙叫身边的舞阳把孩子抱走。蒋纭瞧得直笑,又见小凤凰被拒绝后眼泪盈盈却又硬忍着的样子着实可怜,便叫住舞阳道:“不消带走了,留下和我们一块去罢,成天闷在院子里,别把孩子拘坏了。横竖我们这么多人,哪里会连几个小孩都照看不过来呢?”她既开了口,卢氏少不得依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坐上马车去了一墙之隔的东蒋府。
后院里好大一片荷塘,碧绿的叶,粉色的花,亭亭玉立,香远益清,一派清爽景色仿佛仍留恋在盛夏的旺盛和蓬勃里,看得人好不爽快。天色半阴,正好便于游玩,一行人绕着荷塘玩了半圈,年轻人们还有力气,长辈却有些疲乏了,大家便分作了两拨。
因周韵先遣了弦歌回府知会了苏进家的,虽然时间短促,却也着力收拾了一番,池塘边水榭里摆了各色精巧细点,旁边一个小炉子正煮着茶。这水榭四面开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