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官手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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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不忍罢了。
。
在妩芸被沐容掐得面色发了青的时候,身为大监的冯敬德可算还是先旁人一步回过了神来。连忙招呼了旁人过来,又急又怒地吩咐道:“来人!快把她们拉开!没规矩的东西!都拖出去杖毙了!”
这是处了死刑了,可妩芸已经被沐容掐得脑子发懵说不出求情的话,沐容则是越打越来气,本来是带着两分算计、觉得让皇帝信了便罢,一动起手来却怒意更盛,一时压根没在意冯敬德方才说了什么。人已生生被两个宦官拽了开了,还不依不饶地想踹妩芸:“你混蛋!你两面三刀!你son of bitch!”
……一着急还中西结合了。
皇帝瞧瞧张牙舞爪的沐容、又看看被打得发昏的妩芸,隐有一笑,起身便走了过去。
“陛下……”看沐容这凶悍的样子,冯敬德就想拦皇帝,皇帝却一抬手表示不在意,走到她几步远的位置打量着她,蹙眉说了句:“你要咬人啊?”
“……”沐容登时安静——次奥,太入戏,过头了。
看看妩芸那嘴角青紫、目光呆滞的样子……不是被打得轻微脑震荡了吧?
眼瞧着沐容从凶神恶煞陡然间变得大气也不敢出,皇帝觉得好笑,又板着脸道:“你还知不知道这是朕的成舒殿?”
沐容还没来得及答话,疑似轻微脑震荡的妩芸倒是回过了神来,一下子便哭了,跪伏在地委屈不已:“陛下……她……她……”
沐容瞪着她,脑子里同时有两个念头:一,没脑震荡啊,很好,很好;二,这会儿装柔弱?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狼狈样子!
凌姬那套还真不是人人都能玩儿啊……
再说凌姬也没玩成不是?
“说,怎么回事。”皇帝睇着沐容,神色冷厉。
旁的宫人都伸着脖子看着瞧着,好奇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成舒殿打架闹事案皇帝要怎么决断。
“她害我!”沐容被两个宦官拽着,瞪着妩芸咬牙切齿。
皇帝撇了撇嘴,循循善诱:“你这不算个说法,怎么害你了?”
沐容一细想就来气,又要踹妩芸:“你个混蛋!”
“……行了!”皇帝喝住她,“好好说话。”
“她前脚跟奴婢说,今儿个瑞王殿下在不用奴婢翻译了;后脚告诉陛下奴婢自己偷懒不肯来,拦都拦不住!”话语一毕,沐容再度伸脚去踢,“混蛋你亏不亏心啊!”
“……”皇帝闻言瞟了妩芸一眼。沐容虽是怒着,说得倒也算清楚,他听明白了。虽然都是一面之词,但看沐容气成这样……若说有一个说谎的,大概也不会是她。
眉头一皱,皇帝淡睨着沐容:“说话当心点,你一姑娘家,张口贱|人闭口混蛋的像什么样子?”
“……”冯敬德偷摸抬眼瞧了瞧,暗说:陛下,您在这节骨眼上还纠正她言辞像什么样子……直接拖出去打死不完事了么?
沐容气得磨牙,妩芸终于想起来瞪她一眼,刚一抬眼,就被喝了回去:“瞪什么瞪!”
够凶……
皇帝思索了会儿,在沐容的气喘声中下了决断:“妩芸善妒,别留在御前生事,发落去浣衣局;沐容么……”
他看向沐容。旁人觉得,这回怎么也是沐容动手在先,妩芸都发落了,她还能逃过一死?
冯敬德却是看出点不一样来,递了个眼色示意宦官放开她。沐容也算能屈能伸,一听妩芸已经发落了,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
皇帝一声哑笑,心说这赌气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沉了一沉,问她:“那若再有一次,你还动手么?”
“不动手了……”沐容闷闷道,继而又切了齿,“奴婢找块板砖拍死她!”
“……”一众宫人都被吓得不好了。
“……”皇帝觉得自己憋笑憋得好辛苦,“你可是朕的御前传译女官。”
“御前传译女官就得随人欺负?!”沐容顶得很快,被皇帝一横,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任人欺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皇帝打量着她调侃说,“就你这样,谁有本事欺负死你啊?”
沐容没吭气,一副“随你调侃,要杀要剐也悉听尊便”的模样。
贺兰世渊瞥着她斟酌着,毕竟是在御前打了架了,不罚不行,不然以后还有没有点规矩?
怎么罚呢?和妩芸一样发落了?不成;杖责?再让她卧床不起一个月好像也不好;罚俸禄?又便宜她了……
居然在如何罚一个犯了错的宫女的问题上犯了难,左思右想半天,贺兰世渊可算有了主意,心情甚好地一壁走回去落座一壁吩咐道:“拿戒尺来,打手心,二十。”
打……打手心?
二十?
冯敬德暗暗念叨陛下您舍不得就别勉强了,上回凌姬杖责都打了三十,您这糊弄谁呢?
。
沐容却是一副大为悲壮地样子,甚有赴刑场之感……
打手心,这事在电视剧里见过,记得读《朝花夕拾》的时候好像也读过——不过这难道不都是教书先生打学生吗?!怎么宫里也玩这个啊?!
我当了这么多年学生都没被打过手心哎!虽然那是法律不让体罚,但……但穿越到了宫里体验了这个是不是太鬼扯了?!
我不是穿越到私塾里啊!!!
当宦官寻了戒尺来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沐容觉得此时的背景音乐应该是《二泉映月》。
默默地抬起左手,宦官睇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两只。”
沐容抗议:“右手还有用呢!”
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移过来一扫她:“照你这意思左手没用?那剁了。”
“……”沐容都要给皇帝这吐槽水准跪了。
好吧,本来就跪着呢。
泪眼朦胧地抬起另一只手,宦官手里的戒尺很快抬起来、又结结实实地打下去,沐容一吃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却是忍着没叫。
死死盯着自己的两只手,看着白皙的手心在戒尺起落间明显的泛红变紫,沐容又不敢躲,咬着牙生生忍着。
一声都没叫,叫出来太丢人——上次在宫正司大哭大闹是另一回事,若是当时凌姬在场,她肯定也硬气的死扛了。
所以目下当着一众同事还有顶头上司的面,她才不要留笑柄。
不过喊不喊是一回事,配不配合是另一回事。打了十几下,沐容扛不住了,手缩回来就不肯再伸出去,紧攥着拳死瞪着那宦官,泪盈于睫的可怜样儿。
皇帝就在前头坐着,那宦官着急又不敢出言骂她,两人互相瞪了半天,直到皇帝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二人同时收回视线不再互瞪,皇帝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打完了?”
“嗯!”沐容应得干脆,那宦官却答得老实:“没有……”
“……”沐容心里一声哀嚎,皇帝沉着脸走到了她面前,沐容直往后躲——要不是因为跪着,她简直想撒腿就跑了。
陛下您这个神色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顺手就把宦官手里的戒尺拿了过来:“手。”
13自首
沐容浑身一悚:“陛……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沐容吓得够呛,这要是在现代,甭管面前是谁,她都可以委屈卖萌求放过。可眼前这人不行,这是大燕朝的皇帝,一国之君,他说一谁敢说二?
疼得心率都不齐了,沐容抬手抹了把眼泪,颤颤巍巍地还是把双手抬好了,身子则不住地往后躲着,扭过头看都不敢看。
可又不是不看就不会疼……
贺兰世渊睇着她这可怜的样子,手起板落,“啪”的一声闷响之后,沐容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觉得疼得眼前发白。
“十六……”旁边的宦官报了个数,皇帝一听:还有四下?
“陛下……奴婢不敢了……”沐容低着头哭到泣不成声,半晌没听到动静,更连打量一眼皇帝的神情都不敢,内心无比挣扎地再度把手伸了出去。
胳膊上被人一搀,继而听到一句:“行了。”
浑身轻松。
又疼又胀的手就势收进袖子里,沐容一时学得很乖,福身道了句:“谢陛下。”
“下回再没规矩,翻倍。”
。
然后沐容就在旁边傻站了一晚上。知道她手伤得重干不了事,旁的宫人自然而然地把各种活都绕过了她,弄得她像成舒殿的一个背景似的,除了站着没别的事。
亥时回房之后,沐容才得以抬手仔细看看伤势——借着烛光,那青紫的一片显得更加可怖,沐容凝视了三秒,鼻子一酸又哭了出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之前没觉得禁止体罚这条法律有什么特殊……
现在觉得真是太棒……
定这条法律的哥们你是谁,我要给你点32个赞……
还是社会主义好……
沐容望着自己白皙不再的手心抽抽搭搭半天,肿成这样,和并未受伤的纤纤十指比起来反差太大。
。
第二天该是一早去当值,但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哭得太累,睡得太香。
糟糕了……
宫里当值迟到……跟上班的时候没按时打卡不是一概念吧?
匆匆起床,盥洗更衣都极其痛苦,手上一动就疼。是以坐在镜子前的时候,沐容呆滞掉了:靠!发髻怎么办?
我能扎个马尾去吗?
咬牙忍疼解决了这个问题,沐容心里从妩芸到皇帝全骂了一遍。终于收拾停当出了门,一路还得忐忑皇帝会不会追究她睡过头了的问题——再要罚我麻烦您直接弄死我让我去投胎好吗?!
总之……负能量满满。
。
走到了成舒殿前的广场上,沐容长沉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如临大敌之感迎面袭来。
“沐容。”一声笑唤,沐容转过头去,是瑞王。
“殿下安。”屈膝一福,瑞王在她面前停了脚,端详她须臾,笑而道:“听说昨天……皇兄罚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事为什么会传这么快啊?罚个宫女多大点事啊?居然还成了新闻弄得亲王都知道?还让人活吗?
沐容挑了挑眉:“是。”
“我看看。”瑞王一壁说着,一壁伸手就执了她的手,沐容也没来得及躲,任由他拿了起来。
“嚯……”瑞王轻一声惊叹,笑喟道,“够重的,没用药?”
“没有……”还没来得及,昨天下班就睡了,今天又赶着去上班了,沐容表示自己很忙。
“喏。”瑞王取出了个小小的瓷瓶递到她手里,还没碰到她的手,目光在她手心上一落便滞住了。想了想,直接搁进了她的上襦衣襟,解释道,“拿着用吧,这药治瘀伤不错。”
“谢殿下。”沐容又一福,望了望成舒殿,“奴婢得赶紧过去了。”
瑞王闻言则瞧了瞧天色:“现在不是轮值的时辰啊……”
“这个……”沐容扯了扯嘴角,“I’m late……”
我迟到了。
瑞王一哑:你迟了一个多时辰啊……你还来干什么啊?
“你回去歇着算了。”瑞王淡言道,“反正也没多久了,若真有什么事,冯敬德必定也找人替了你了。”
这个自然,她虽然没来,但御前不会因此耽误事。沐容嗫嚅道:“这不是……昨天刚挨罚了么。”
哦,长记性了。
瑞王沉了一沉,又道:“那你就不怕皇兄再罚你?”
“……怕。”
瑞王挑眉:“那你还敢这会儿进去?”
“俗话说得好……”沐容微抬起头,露出坚定的目光,“投案自首是犯罪分子唯一的出路!”
“……”瑞王心说这什么跟什么。
沐容心说姑娘你觉悟真是愈发的高了。
。
是以沐容大义凛然地进了殿,瑞王沉稳地跟着她一并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