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藏杀机:清代四大奇案卷宗-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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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到县衙门。刘锡彤不顾年事已高,连夜鞫问。杨乃武本来脾气就硬,深更半夜又被人莫名其妙地绑到了衙门,正是一肚子火,不但坚决否认与小白菜通奸害人之事,还对刘锡彤极尽嘲讽,说他半夜派人强闯民宅,拘系文人,有违大清律例。刘锡彤拿出了小白菜的口供,杨乃武更是怒斥刘锡彤凭空诬陷。刘锡彤很是恼火,但杨乃武考中举人,已经是有功名的人,清朝制度规定对有功名之人不得施加刑罚。刘锡彤一时拿杨乃武没有办法,只好将他先押入大牢。
杨乃武被关了起来,暂时失去了自由。他虽然十分气愤,但却依旧自信,自认为三日之内必能走出大牢,因为他看到了小白菜供词中有“十月初五日杨乃武亲自交给我砒霜”一说,而刚好十月初五那天,他并不在余杭城内。
原来当时杨乃武岳父詹耀昌已经病故,虽已落葬,但并未除灵,定好十月初三除灵,十月初五举行过继礼,将詹善政(詹耀昌兄子)过继给詹耀昌为嗣子。十月初二,杨乃武赶到杭州城办理中举事宜(中举者须在张榜后两三个月内办理确认和报到手续,否则将视为弃权处理),初三离开杭州城,直接赶往南乡詹耀昌家祭奠。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监生吴玉琨(詹耀昌的干兄弟)、沈兆行、孙殿宽等人。此后,杨乃武一直呆在岳父家。十月初五举行詹善政的过继礼时,在场的杨乃武、吴玉琨、沈兆行、孙殿宽、杨乃武的堂兄杨恭治等人都在过继书中画押作证。直到十月初六,杨乃武才返回余杭家中。正因为有许多人证,杨乃武有恃无恐,他坚信刘锡彤的诬赖根本无法得逞。
另一边,刘锡彤也在积极行动,十月十二号一早,他便将连夜写好的呈文送报杭州知府陈鲁,称杨乃武涉嫌通奸谋毒,要求革去其举人身份。按照清朝制度,革去功名需由巡抚上报朝廷具题。陈鲁与刘锡彤关系密切,见刘锡彤一再强调事关重大,也极为重视,立即呈报给浙江巡抚杨昌浚,再由杨昌浚向朝廷具题。吏部接受具题后,研究是否批准革去杨乃武举人时,同治皇帝知道了此事。这位皇帝自登上皇位那一天起,便一直生活在其母慈禧太后的阴影下,处处受到掣肘。不过他有一位很好的皇后阿鲁特氏,帝后感情很深,因而最恨奸夫淫妇这类的事,便亲笔在杨昌浚的具题上批道:“杨乃武著革去举人,其因奸谋死本夫情由,著该抚审拟。”
在批文下达前,监生吴玉琨、詹善政等人联名向刘锡彤递交了公禀呈词,联合证明杨乃武十月初五人在南乡,根本不可能当面交给小白菜砒霜。刘锡彤便安排杨乃武与小白菜当面对质。小白菜害怕受刑,一口咬定原供属实。杨乃武当场破口大骂,怒斥小白菜信口雌黄。小白菜默然低头,内心无限愧疚。由于革除杨乃武功名的批文还没有到达,刘锡彤不便对杨乃武用刑,但认为根据小白菜的供词已经开始定案,便当场判定吴玉琨等人是作假证以为杨乃武开脱,只将结果详报上司杭州知府陈鲁。
{文!}十月二十日,刘锡彤将人犯杨乃武、小白菜,人证喻氏、王氏、詹彩凤等及相关卷宗解押到杭州城,但却有意扣押了吴玉琨等人递交的杨乃武十月初五不在余杭的证词,没有上交。不但如此,刘锡彤还亲自赶到杭州,上下活动,将小白菜“十月初五日杨乃武亲自交给我砒霜”的供词改成了十月初三。
{人1}杭州知府陈鲁是靠军功起家,最看不起文人,认为他们只会吟风弄月、聒噪惹事。对于杨乃武之名,他也早有所闻,据说此人恃才傲物,好议短长,且惯作谤诗,毁谤官府,还曾经在仓前镇率领粮户闹粮,因而他一开始就对杨乃武印象极坏。刚好此时,朝廷革除杨乃武举人身份的批复已到,陈鲁一开始审讯,不问其他人,先逼取杨乃武的口供。杨乃武依旧傲气十足,拒不招供,陈鲁便命人对其严刑拷打。凡是杭州府有的酷刑都使出来了,如杖打、上夹棍、跪钉板、跪火砖、吊天平架等等。杨乃武本来恨极小白菜攀诬自己,在刑讯中几次死去活来后,才对小白菜的处境有了刻骨的体验。在那样的折磨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只求速死。最终,他如同小白菜一样,也没能熬住酷刑,被迫诬服招供。
{书!}涉案的两名犯人均已经招供,剩下就是追查毒药的来源——杨乃武是在哪里买的砒霜。杨乃武从来没有买过砒霜,根本无从回答,但被拷打得急了,突然想起来曾经见到仓前镇有一家“钱记爱仁堂”药铺,便供认说:“十月初三,我假称要毒老鼠,花了四十文钱在钱记爱仁堂铺内买了红砒,交给了葛毕氏(小白菜)。”陈鲁又问药铺老板叫什么,杨乃武信口答道:“钱宝生。”于是陈鲁派刘锡彤到仓前镇缉捕“钱记爱仁堂”药铺的老板“钱宝生”,以获取罪证。
{屋1}十月二十七日,刘锡彤回到余杭,没有直接派人去仓前镇“钱记爱仁堂”找“钱宝生”,而是先找来训导章濬(章纶香)商议如何应付。可见他内心已经知道“钱宝生”不过是杨乃武为了避免受刑随口捏造出来的名字。章濬素来厌恶杨乃武,当即向刘锡彤献计,由他先写信通知“钱宝生”,要钱大胆承认卖过砒霜给杨乃武,便决不治罪。如果钱不承认,有杨乃武亲口供词为凭,反而要加重治罪。
“钱记爱仁堂”药铺的老板被带到县衙后,称自己名叫钱坦,也叫钱鹿鸣,但就是不叫钱宝生。而且他药铺从来没有卖过砒霜,也从来没有见过杨乃武。这样的证人如果送去杭州,不是反而为杨乃武开脱吗?刘锡彤一时十分着急,对钱坦一再威逼利诱,要他承认自己就是钱宝生,且卖过砒霜给杨乃武。不料钱坦为人尚有正义感,知道事关人命,坚决不肯同意作伪证。
正在僵持之时,钱坦同父异母弟钱垲得知兄长无故被抓进县衙后,非常着急,也不问明究竟,就开始四处打点。他知道秀才陈湖与知县刘锡彤关系密切,便托陈湖出面。陈湖并不了解事情经过,不过他一向好事,为了显示自己与知县大人关系非同一般,也不事先与刘锡彤打招呼,直接就带着钱垲来到县衙。二人到达之时,刘锡彤正与钱坦密谈,二人只好在外间等候。刚好此时门丁沈彩泉进来,陈湖由此得知了事情经过。他当然希望杨乃武死无葬身之地,便主动向钱垲晓以利害:说杨乃武已经招供买砒霜是毒老鼠,如果他哥哥钱坦不承认,就是包庇杀人犯,也要被同判死刑;如果承认,顶多是杖责而已,决不会吃官司。钱垲听了大吃一惊,等哥哥钱坦出来,急忙力劝他承认就是“钱宝生”。陈湖也向钱坦保证不会送他去杭州作证。钱坦犹豫后,终于还是答应了,当场在县衙门房里写了一张卖砒霜给杨乃武的具结(旧时交给官府的一种画押字据)。刘锡彤得到具结后大喜过望,又担心钱坦反悔,亲笔写下“此案与钱坦无干”的保证书,随即放钱氏兄弟回家。
同治十二年(1873)十一月初六,“钱宝生”的卖砒霜具结送到杭州,杭州知府陈鲁认为案情已经大白于天下,随即根据供词及具结定案:小白菜因奸同谋杀死亲夫罪凌迟处死,杨乃武以起意杀死他人亲夫罪斩立决。
清朝制度,死刑案件要逐级审理,陈鲁的二审后,判决还要上报浙江按察使司(掌全省案狱的专职机构)核准。此时,卷宗中记载死者葛品连的“口鼻流血”已经被改为“七窍流血”。
浙江按察使蒯贺荪也是举人出身。因为举人前程远大,能够轻易娶到美貌的三妻四妾,杨乃武为一个出身低贱的小白菜下毒杀人,在当时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因而蒯贺荪接到案卷后,对于杨乃武不顾举人身份因奸谋毒感到不可理解。为此,他详细阅览了全部卷宗,并亲自对杨乃武、小白菜进行了两次讯问。杨乃武、小白菜经过残酷的身心折磨后《小说下载|WRsHu。CoM》,均已经心灰意冷,毫不反抗,竟然没有把握住这一大好的翻案机会,依旧照前供述。蒯贺荪还不放心,又向负责初审的刘锡彤和二审的陈鲁询及案情的经过,是否有可疑的情况。刘锡彤和陈鲁均拍胸脯保证,说此案铁证如山,绝无冤屈。蒯贺荪见此,就召案犯、证人画押通过,将案件按照杭州知府陈鲁的意见上报浙江巡抚杨昌浚。
杨昌浚接案后,照例提审了杨乃武、小白菜,但二人担心再次遭受皮肉之苦,均依样画供。杨昌浚于同治十二年(1873)十二月二十日结案,将结果上报朝廷。只等朝廷批准,就可对杨乃武、小白菜执行死刑。
肆、上北京告御状
杨乃武无辜蒙冤后,其家人一刻也没有放弃营救的希望。其妻詹彩凤刚刚分娩产下长子,行动不便,其姐杨菊贞不顾旧时女人不便抛头露面的习俗,外出多方打探,还亲自跑到仓前镇找到“钱记爱仁堂”药铺,经询问钱坦的母亲姚氏和爱仁堂的伙计后,得知他们药铺从来没有卖过砒霜。杨菊贞知道弟弟冤枉,发誓拼死也要挽救弟弟性命。
不过能不能成功翻案,杨菊贞心里也没底。她特意到杭州城隍山城隍庙求签,占卜命运。结果求到一支签说:“荷花开处事方明,春叶春花最有情。观人观我观自在,金风到处桂边生。”测字先生解解释说,到荷花开时,冤情可以洗刷,桂花开时,人就可以平安归来了。她又去扶乩,批了两句诗说:“若问归期在何日,待到孤山梅绽时。”都是说杨乃武还有救,这给了杨菊贞莫大的鼓舞和信心。
而狱中的杨乃武得知案情已经上报朝廷后,知道刑部批复一旦下来,那就是铁板钉钉,再无翻案可能,自己的人头就此落地不说,还永久地背上恶名,连累家人。一想到莫名其妙地遭此大难,他又不甘心起来,便在狱中写了一张申诉状,说自己是遭小白菜攀诬在先,被审判官屈打成招在后。在申诉状中,杨乃武列举了八大疑问:如为何不让他本人与“钱宝生”当面对质;如果他与小白菜有奸情,他又怎么会有意提高房租迫使她搬家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杨乃武还在申述中大力攻击了小白菜,甚至编造了许多并不存在的谎言:如说小白菜与余杭粮胥何春芳有不轨行为,杨乃武发现后告诉了葛品连,葛品连为此打了小白菜,小白菜从此对杨乃武怀恨在心,所以才攀诬与其通奸谋毒;又说知县刘锡彤之子刘子翰与捕役阮德曾经向杨乃武敲诈勒索钱财,因未能得手,一直寻机报复,于是就诬陷杨乃武与小白菜偷奸。这些故事都是杨乃武临时捏造出来的,一是可以报复小白菜对他的诬陷指证,二来可以证明小白菜与自己早有嫌隙,有诬陷的动机,翻案更加顺利。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将为这些谎言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张申诉状写好后被杨乃武的家人分抄送到杭州各级衙门,包括浙江巡抚和浙江按察使司,但基本上石沉大海,毫无动静。杨菊贞见地方官员根本不重视,终于决定去北京告御状。同治十三年(1874)四月,杨菊贞带着弟弟杨乃武在狱中写就的申诉材料,踏上了赴北京的漫漫长路。同行的还有杨乃武岳父家的长工王廷南和王阿木。三人先从杭州到上海,再从上海乘轮船到天津,再从天津走陆路,历时二十余天,这才到达北京。
因为女子不能出面,杨菊贞不得不委托长工王廷南到都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