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 血染星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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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够了,我不想再听了!”奎恩打断了我,他显得越来越不耐烦,“就算鲍里斯是叛军的内线,谁会相信他潜伏了这么久,费尽心机只是为了盗取一份50年前绘制的星座图呢?他拿它做什么?”
“给他们的同盟军导航——”
“上帝!”奎恩以手抵额,“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给我三天时间,如果到那时我还不能证明什么,我就辞职。”
“辞职?”中校友善地一笑,“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希望得到你的位子吗?你一定要走吗?那个‘新卡米洛’的神话的确很有吸引力。”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目了了我一眼。
我连忙解释:“请您别误会,先生,我是决不会投向叛军那边的。我只要求三天时间,要知道这三天时间有可能会挽救我们的星球!我敢用脑袋跟你打赌,叛军是想从外星借兵同我们对抗,看看他们正面临的困境你就会相信了。我知道他们必须先给外星盟友搞一份到达太阳系的准确航线图,而我们恰恰就有这么一份。我已经调查过了,那是50多年前,由深层空间探测器‘造访者七号’绘制并发回地球的。只是因为飞船撞上陨星而使部分数据丢失了,那图不太完整所以才被束之高阁。长期以来,由于经济因素和人才缺乏,政府取消了所有的外太空探索计划,那次之后就再也没往太阳系之外发射过任何探测飞船。这样,那张星座图就成了唯一的一份……”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的眼睛,听我把话说完,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两天,记住,只有两天。”
三
我的目光滞留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近一年来,每当我头脑有空的时候都用来思考这个世界。我试图从人类自身走过的轨迹中寻找一个答案,来为自己正在履行的责任辩护,证明它并非像阿泰娅所说是在妨碍历史进步,证明阿泰娅的所谓“新卡米洛”的理想只是他们背叛的借口。我希望能够重新确立已经动摇的信念,可是我越是这样做就越是发现自己在自相矛盾的流沙中越陷越深。
远处礼炮轰鸣,我看了看表,快到子夜,庆祝就要到高潮了。
“你在想什么,芮?”伽斯廷问道。
“我在想我们的过去,以及今天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沉默不语,接着他问道:“告诉我,芮,你希望到卡米洛去生活吗?”
我沉吟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想有一天也许会的。”
他若有所思地说:“那里真的是个不同的世界。”
是的,那里确实是个不同的世界。在新卡米洛,有些事听上去让人难以想象。那里人与人之间没有剥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实行集体所有制,一切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归集体所有。个人生活必需品及住房由新卡米洛政府供给,内部没有商品和货币。一切人权利平等,领导和各种管理人员由全体成员投票选举产生,一年一次。当选者义务承担该项工作,没有报酬,平时须正常参加劳动。成员必须各尽所能,有劳动能力的必须劳动。新卡米洛成员既不准雇工,也不准受雇于人,加入或退出该组织自由,不受限制。
开始的时候,这种生产方式是令地球联合政府满意的。因为这样一来,既可以有效地解决开发外星殖民地时所必须面临的种种客观困难,极廉价地聘用许多高级人才(只要满足他们在殖民地最基本的生存要求就行了),从而可以从每年度的财政预算中砍下一大笔钱;又可以把许多不中意者从地球上赶走,从而减少竞争和麻烦,但是他们每年从殖民地得到的以实物方式支付的法定税收却毫厘也不会少。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新卡米洛确实具有无穷的吸引力,大凡有才干者几乎都辞掉了在地球上的工作,通过政府的考核到外星定居。加之地球自然资源消耗殆尽,这就使得他们所制造的产品的生产成本直线上升,而来自殖民地的同种产品却因价廉物美夺走了广大的地球市场。
应该承认,新卡米洛是由母星无意识间培植起来的,并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最初,开发外星殖民地的目的是向外星寻求新的生存空间,但是当他们发现这样做实际上是在客观上扶植起了一个敌人的时候,便改变了对殖民地的政策。
联合政府大举收回了对殖民地重要资源的开发权,关闭了向殖民地输出劳动力的通道,并以各种借口强迫殖民地中许多有才干的人回到地球;还对殖民地增设了名目繁多的税项,逐年不断提高各项税收额度,希望无偿占有更多的剩余劳动产品;有意压制卡米洛的剩余产品对地球市场的冲销。同时又多次修改了宪法中有关殖民地的大量条款——实际上是重新制订了一部针对外星殖民地的法律,企图从经济和政治上双重压制它的发展。
终于有一天所有新卡米洛城市联合起来反叛了。他们组织起军队,打败了镇压他们的地球驻军,驱逐了联合政府派驻的官员,制订了自己的宪法,并正式宣布脱离地球联合政体,建立完全独立自主的新卡米洛联盟共和国。
于是,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而且一打就是十年……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我看我们等不到什么了。”伽斯廷说。
“她会来的。”
我说这话时心里也不免有些发虚。“难道真是我在异想天开?”我对自己说,“难道事情正好与我预料的相反?……阿泰娅,阿泰娅……”我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黑暗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是那么扑朔迷离,叫人琢磨不透。
我就像个吝啬鬼一样收敛起这点点滴滴的记忆,把它们串成一挂珍珠,然后深藏在心底。在这串珍珠中有几颗最圆最大,是我久久不能忘怀的。
记得那是我们相识一年之后,我第一次邀请她到我家吃晚饭。那天晚上月光如水,夜空中星辰稀疏,晚风清爽宜人。开始我们都很谨慎,似乎是害怕一不经心把什么话说走了嘴,后来话题扯得越来越远,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轻松、亲密。
忽然,她盯着我的眼睛问道:“告诉我,芮,你到过卡米洛吗?”
“到过,那是在战前。”
“去过几次?”
“大概三、四次吧,怎么?”
“你喜欢那里吗?”她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瞟了她一眼,半开玩笑地说:“你该不是上边派下来的调查员吧?那我可什么都不能再跟你说了。”
“不。”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知道,有一天你是否愿意抛开这里的一切,到卡米洛去,在一个新的世界里重新开始生活。”
我滞视着她清澈的双眸,坦然应道:“就算是面对大法官,我也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我喝完一杯酒,“告诉你,我也对地球的现状不满,非常不满。但我的根在这里,我无法离开她。这里的土地山川,数千年的文明,我所受到的教育,这一切铸就了我的灵魂,它们使我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是个地球人。我爱这里,就像爱我的母亲一样,就算她真的山穷水尽了,我也要保卫她,为她而战;我宁愿选择生活在她的怀抱里,而不是背她而去。也许我有点儿傻,而且我也知道,像我这样想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是我总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在她真诚的目光下我袒露了心扉。阿泰娅握住了我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对我粲然一笑,有如荒原上涌出一股清泉。
“没有责任和爱,生活是会失去意义的,可你说得也不完全对。我们总还都是地球人,一个母亲孕育出的孩子,同根同源,我们总会息息相通的,不会变得那么可怕。”
我起身打开了老电唱机,唱片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是她最喜爱的音乐。曲到妙处,我们都醉了,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了月球,谈到了许多关于殖民地的见闻,不愧是个记者,见多识广。她走到凉台上,对着天上的月亮和着贝多芬的曲调低声哼唱起了一支在卡米洛很流行的歌曲。唱的是月球、新卡米洛,我亲爱的故乡。一曲终了,她倚在凉台的大理石围栏上,话题越来越没有边际。后来她向我讲起外星人,而且提到了一个叫“犹摩”的外星种族。我们发生了争执,但她好像是把我说服了。她说得那么栩栩如生,仿佛她亲身在外星人中间生活过似的。
但她仿佛发觉自己失口,突然闭嘴不说了。正听得入迷的我也恍若有所悟,我们警觉地谛视着对方,但是都没重复这类话题,大约是都不愿让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不欢地结束。
但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便对阿泰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当我设法去调查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已给自己编织了一张巨大的保护网,并且这张网是那么的精密,无懈可击。她隐匿在网中,就像一只蜘蛛。
以后他似乎有意回避我,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像那天她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样地突然,于是我的疑虑加深了。十七个月后,在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下面,我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四
为了调查全球宇航中心的爆炸事件,我和伽斯廷分头追踪两条线索,约好在巴黎碰头,我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天到达。当我途经埃菲尔铁塔的时候,发现政府安全卫队把这一带封锁了,铁塔下有一大群人被围在那里,在人群中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不辞而别的阿泰娅。她虽然神态自若,但我还是从她的眼睛里觉察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慌。这时带队的军官朝她走了过去,我注意到她的一只手紧握着一只小巧的手提包,另一只手慢慢地伸进了包里。突然,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很难用文字准确地描述出那时的情景。
“对不起,您有什么事?”忽然一个响亮的嗓音惊醒了我。我把目光从阿泰娅身上移向这个正和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年轻的中尉。我正要答话,他却恭敬地朝我敬了个军礼,他注意到了我制服上醒目的徽章,那是“第七军团”的军徽——“第七军团”是我们对外的番号,其实质是国家秘密军事警察。
“没什么事,中尉,我只是来找一个熟人。”我分开他的士兵径直朝阿泰娅走去。那军官紧跟在我身后:“请原谅,上尉先生,我必须看一下您的证件。”
“当然。”我随手递给他装证件的皮夹,然后走到了阿泰娅面前,微笑着略一躬身,用法语说:“您让我好等啊,夫人。我整整恭候了一个小时,而您却在这儿。”
“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上尉先生。我不是有意失约的,地铁晚了点……”她带着一股迷人的妩媚神态作答,操着一口地道的,带巴黎腔的法语。
中尉把皮夹还给了我:“您没有问题,先生。”
“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半个小时前叛军分子在巴黎火车站击毙了到访的政府劳工部长,就是那个绰号‘铁拳头’的。”他答道,“您不是奉命来调查此事的吗?”
“不,我是为其它事到巴黎来的。刚才我一直在林荫大道那头等人,还没听说这事。”
对于那个被打死的部长我并不陌生。他是个实权人物,属于政府中极端的反卡米洛派强硬分子。
“凶手抓到了吗?”我问。
“是的,其中三个被当场打死了,但是还有两个在逃。其中之一就被包围在这一带,只可惜没人看清楚,不过他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