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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饕餮娘子-第67部分

小说: 饕餮娘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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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我家门口时,屋里又是我弟弟的一片哭声,我爹好像都要被他吵得没辄了,一个劲儿在那喊:“小祖宗!”

我不由得觉得好笑,桃三娘摸摸我的额头:“晚了,快回家去吧。”

“嗯。”我点点头,临进门的时候,我想起了小武,但是朝欢香馆张望了一下,却好像没看见他那个爱动爱跳的身影了。

乌龟就趴在我家的屋檐下边,正抬着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我进院子,看它那样子,连龟壳上都溅满了泥浆,不知道是不是到菜地里打滚去了,我把它抓进屋里,恐吓它道:“再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我就把你炖一锅汤给我娘喝。”

四、青柳芽

脆生生的芦蒿用素油清炒就很好吃,野芹则滚盐水略焯配姜、醋、麻油拌,香椿到了暮春时节已末,但取那半老椿头阴干切碎,微炒磨末装瓶罐,倒满小磨麻油封固了二十日,做椿头油调味使用,仍是香气绝好。

四月当新的莼菜,加入肉丝、香蕈、鱼肋、豆粉做羹,才是美妙,不过大多数客人宁愿点一碗蛋花汤便了事。

欢香馆一如常日地客流来去,平和安定。

说起来,在柳青街靠近小秦淮桥畔的一处地方,有一幢闲置了二、三年的门户,从外面围墙看院子并不大,但有一幢二层高的小楼,听说屋主人早已全家搬到高邮去了,只留给本地的亲戚打理,可惜一直也没赁租出去,这清明才过两日,这天忽然看见一辆骡车拉来了许多东西,几个丫鬟婆子在那门里进进出出,似乎有人搬进去了。

干爽的日子,傍晚云霞满天飞,两只黑头黄羽的雀儿在核桃树一根高枝上筑了新巢,我抓了一小把黄米,在树下摊开手掌高高举起,想让它们来吃,但我站了半天,它们都视若无睹。

“鸟儿天性怕人。”一个声音柔柔地在响起,一阵清凉的晚风拂面,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我循声望去,竟有一位好像画上的女子站在我面前——

一根木簪挽着轻云似的发,身穿柳烟絮色的襦衣,腰系玉环珞节,着荷叶形色的裙,她的唇色略有点白,素净的面上带着一抹浅笑看着我,我却呆了。

她走到我面前,从我手中拿起一小撮黄米,只见她抬起的手臂上袖子滑落一些,雪白之上生出一颗殷红滴血般的砂痣,风把头顶的叶子吹得“沙沙”地响,小鸟低下头来,似乎这才看见树下的人给它们食物,发出几声悦耳的“啾啾”叫声,拍起翅膀便落到女子的掌上,毫无戒备之色地开始啄食米粒。

“啊?”我更加惊异地瞪大眼睛。

女子待小鸟吃完了手上的米粒,才动了动手指,小鸟重新飞回枝头上去了。

“姑娘,进去吧?”

我这才发现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丫头,她的模样比我也就略大两岁,个头比我高些,粉色的缎带束着乌青双鬟,俊秀的瓜子脸上,神情也一如她侍奉的主人那样恬淡而沉静。

女子抬头看看店门首的招牌:“这里便是欢香馆?与我想的有些不同。”说着,她便举步跨过门槛走进店去。

女子身上的香味似乎在我鼻间久久不散,我怔住好一会儿,只见店里吃饭的人们看见那女子进入,面上也都无不显出同样的错愕,桃三娘迎了出来:“这位姑娘里面请?”

紫衣丫头道:“可有僻静的位置?”

桃三娘点头笑答:“有的,这边请。”

欢香馆里惟一一处僻静点的饭桌,设在靠围栏窗台下,桌子较大,是从前那位特别讲究排场的元老爷来欢香馆时吃饭爱坐的地方,我跟进来,故意抢着去帮忙摆碗筷,却一边还在偷眼看那女子。

女子对桃三娘说,她与一位客人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她对吃的并不讲究,一壶暖茶、一碗莼羹、一碟青团,紫衣丫头名叫菱儿,手提一个食盒,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又拿出一盏像是一弯船型的风灯,点着了摆在窗台前,灯里燃的灯油与一般的似乎也并不一样,微微的会冒出一丝温热的香气。

桃三娘在乍一看见这盏灯时,脸色有些异样,但很快又没事一样忙别的去了。

我回了家一趟,刚满月的弟弟正在睡,娘在给他缝肚兜,爹不在家,因此我又折回欢香馆来,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其他客人吃完饭就陆陆续续走光了,惟有那女子还在,她等的人也一直没来。

桃三娘顿了壶梅茶拉我坐下闲聊,我却有点心不在焉,心里总在猜度着那位美丽女子究竟在等着什么人。

就在这个时候天公不作美,屋外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声,我望出门外,街上似乎弥漫起淡淡的夜露,夜色一下子变得更深了,我刚想为那位等人的女子感到惋惜,却不经意听见桃三娘嘀咕了一句:“客人要到了。”

远处有一点灯火,是有人正提灯往这边过来,何大和李二走到店门口摆出迎接的架势,待灯慢慢靠得近了,我才看清,是个提着与菱儿手里一样船型风灯的白衣少年,他为一位身穿白色缎衣的华服男子引路,虽然天下着这样细密的小雨,男子却并没有打伞,我愣愣地又像刚才那样看呆了,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他不过二十余岁的模样,神态却如此安定而从容,面带温和可亲的笑意,走进店来,我下意识看到他的脚步,他穿着一双绣着金丝的皂靴,明明走过外面湿漉漉的街道,却丝毫没有沾上一点脏污泥水,甚至走过的地面,没有湿脚印……

女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迎接他,对他欠身作福:“柳公……”男子连忙双手将她扶起:“你我何须多礼?”

桃三娘走过去招呼:“请问客人想要点什么?”

男子又彬彬有礼地朝桃三娘点头一笑道:“请老板娘为我们烫一壶好酒来。”

“好,这就去。”桃三娘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去拿酒了。

只见菱儿这时才将她们带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一一端出四碟颜色、花样无比精美的点心,一边说道:“柳大人,这是我们青姑娘为您亲手做的,您最爱吃的花糕和露饼。”

男子看着女子笑道:“莫要劳累了。”

桃三娘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陈旧未开封的酒埕,将泥封刮掉,盖子甫一掀开,顿时有一股甜郁的酒香弥散出来,她用八两的酒壶乘了,便放到炭炉烧的热水中烫,那熏人欲醉的气味愈发地浓。

男子笑对女子道:“我就是知道这家的老板娘藏有好酒,才约你来此的。”

那男子这么说,好像和桃三娘是老主顾似的,但我从没见过他啊?我这么思忖着,看桃三娘端着酒过去,那女子起身接过,然后朝桃三娘微微一福:“小女名青山桂,昨日刚搬到前面小秦淮畔旧周宅居住,以后与老板娘便是街坊了。”

“呵,原来搬进去的是你。”桃三娘觑了一眼那男子:“姑娘的姿容真是美若出世仙子。”

那女子却蹙起一丝苦笑:“小女本是泥沼蒙尘之人,若不是柳公拯救,现在也不过是别人酒桌玩物罢了,老板娘休要谬赞了我。”

“呵,柳公是善人。”桃三娘这么笑着又望了一眼那男子,男子毫不在意,正要伸手拿酒壶,那名叫青山桂的女子连忙接过,并为他的杯中倒酒:“还请柳公喝我倒的这第一杯。”

“你也喝一杯吧。”男子道。

桃三娘知趣地走开了,看她转身到后院去,我便也跟着进去,后院里何二已经把脏碗炊具都洗干净收拾好了,桃三娘只是各处察看一下,我小声问她:“三娘,那个姑娘好美。”

桃三娘点头:“嗯。”

“三娘,你认识那个柳公?我怎么没见过他?”

桃三娘“扑哧”一声笑道:“我这里的客人月儿哪能个个都看见?”

“啊?”我一时还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却催促我道:“夜了,你也该回去了。”

※※※

自那天后,我好多日没再见过那位名叫青山桂的女子,她在小秦淮畔那幢宅子里深居简出,我常常经过也只偶尔看见一个婆子提着菜篮出入。

街头巷尾很快就流传开一些话,据说那幢位于秦淮河畔的屋子里住进了一位貌美无双的女子,据说她是北方官府家的千金,因为满门抄家获罪,因此逃离南下至此隐居;又据说她是来自金陵秦淮河畔的青楼名妓,已被赎身,但才貌过于美艳,在家中不容于妻妾,每每遭妒,只得搬出来另住;还据说她不过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大户人家小姐,在家中与仆人私通出了丑事,因此不得不把她搬到外头居住……

总之各种好话、怪话,不尽相同,却都振振有词。

我在欢香馆里每当听见这样那样的议论,就不禁会去望望桃三娘,她对这些倒没有丝毫惊异,有人和她说起,她就会故意很诧异地反问道:“竟有这事?可真是奇闻呢。”

这些天江都城里大雨、小雨不断,下得人心里腻烦。这日晚间,夜色朦重,我从欢香馆出来打算回家,却忽然看见她与菱儿两个共打着一把伞,从远处走来。

我便朝她们略弯一弯腰点头笑笑,青山桂叫住我:“小妹妹。”

“啊?”我有些意外:“请问有什么事?”

待她们走得近了,我看见菱儿手里提着一盏普通的灯笼,还有一个空竹篮,青山桂一边点头一边问我道:“这附近可有百年以上的柳树?你能带我去那么?”

我想了想:“有的,离这不远,顺着柳青街往那边走过去,拐一个弯就是,我带你去吧。”

“谢谢你,小妹妹。”那女子说话的声音柔柔的,让人有种无法不按照她的话去做的感觉。

老柳树据说有将近两百岁了,但它生得并不很高,树身足有四五个人合抱那么粗,平素附近住的小孩子也喜欢爬到它上面掏鸟蛋,也有折它的长枝去玩的,但它依然这么繁茂,尤其在这夜色朦胧的细雨之中,树冠显得那么浓密。

“就是这棵。”我指给青山桂看。

“好。”她点点头,撩起一只袖子,走到树下,菱儿把灯笼靠近她的身边照着,她在每一根枝条上看看,然后摘下个什么东西放进菱儿手里的竹篮。

“你在干什么?”我疑惑地凑近去看。

“摘柳芽。”菱儿告诉我。

“噢,做菜吃的?”我想起桃三娘每年在初春时节,也会摘一些柳芽做成小菜。

“嗯。”青山桂笑了笑。

“我也帮你吧。”我说完,也借着灯笼的光开始找柳芽,青山桂笑道:“谢谢你,小妹妹。”

这个时候吃柳芽,恐怕已有点苦涩味,所以用水焯时要略焯透一些,然后用凉水要多泡一会儿,间隙还得换两次水。青山桂一边摘时还这么跟我说。我帮她一起盯着这棵柳树足有半个多时辰,能吃的嫩芽几乎已被我们摘得差不多了,看看也有半篮子,我们便往回走。

青山桂的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幽香,只要站在她身边就能让人感觉很安静舒服,但我曾偷偷问过桃三娘,三娘却告诉我青山桂是人,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啊……

已经到竹枝儿巷口了,我向她告辞,然后站着看她的身影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回到家里,娘看见我全身都被雨浇湿,便数落了我一顿,弟弟尿了裤子,所以“哇哇”大哭,爹问我可吃饭了没,我点头答已经吃过了,他便笑说让我到欢香馆给桃三娘帮忙,虽然没什么银子,但给自己家里倒是省了不少口粮。

我娘则说我该多学学针黹线活,女孩都那么大了,这些也早该会了。

我免得再听他们唠叨,换下湿衣服就赶紧跑到屋子外头的屋檐和乌龟玩。乌龟倒是一如往常那样趴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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