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官场笔记-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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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还是建议道:“侯主任,昨天你安排请国家有名的城市设计院进行高规格的城市规划,这条公路能否等到规划完成以后再建设?”
侯卫东道:“我们拖不起时间,市委周昌全书记视察益杨时,对新管会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当时我陪同在身边。他明确表示明年还要来看,如果只拿出一本规划,市委、市政府将如何评价新管会?”
易中成在心里不断地摇头,暗道:“侯卫东急功近利,既然这样随心所欲,花大价钱做规划又有什么用处?”
两人离开时,侯卫东对基建科杨忠道:“你给我弄一幅益杨的大图,再弄一幅新管会的全景图,挂在我的办公室。”
易中成和杨忠刚走,财务科长沈永华走了进来,他瘦高个子,穿着笔挺的西服。如果不看他手臂上的袖笼子,他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美男子,可是看到肘关节以下部位,人们就会恍然大悟——这人是一位财务人员。
侯卫东看着沈永华戴着的袖笼子,似乎又想起了70年代的干部们,偏偏他又穿了一身档次不低的西服。
财务科长对于一个单位相当重要,多数都是一把手的心腹,手段灵活的财务科长,不仅吃香喝辣,在单位上的地位甚至比某些副职还要重要,侯卫东对此也有深刻的认识。
沈永华恭敬地坐在侯卫东对面,道:“侯主任,这是4月的计划表,你看一下。”
侯卫东道:“账上还有四十来万吧?”
“去年每位普通干部发了五千年终奖,班子副职七千,正职八千,一级班子一万,小账剩一百四十七万五千块。”
小账也就是新管会的小金库。侯卫东报到第二天,沈永华就主动来报告了小金库的情况,对于沈永华的主动,侯卫东还是很满意的。
“我知道了。”他随口答应一声,拿过4月计划表,认真看了起来,把沈永华晾在一边,沈永华则很有耐心地坐在对面。
看完以后,侯卫东取过季海洋送的钢笔,签了两个字:“同意。”这两个字含金量极高,是用钱合法性的凭证,沈永华如捧着宝贝一般走出了办公室。
眼看着到了12点,侯卫东正在伸懒腰,祝焱亲自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你今天下午准备五万块钱,跟我一起去沙州。”
这五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侯卫东暗自掂量了一下,把沈永华叫到办公室,吩咐道:“准备五万块钱,有急用。”
沈永华进屋就在暗暗观察侯卫东的脸色,听侯卫东交代了这一项任务,顿时欢喜起来:“侯卫东才来两天就开始大笔花钱,只要一把手肯开口,我的位置也就坐稳了。”想到这里,他如小鸡啄米一般,道:“我马上去准备。”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沈永华见四周无人,满脸放光,哼着《吻别》的曲子,下楼回了办公室。
财务科门口站着一位半老徐娘,手里捏着几张单子,见沈永华过来,原本颇有愁容的脸上顿时挤出了几分笑容,道:“沈科长,我的条子能报吗?”
“周老板,怎么等在门口?太过分了,又不是不付钱!”
周老板开的餐馆距离新管会很近,味道也不错,一来二去,成了新管会半个伙食团。新管会吃饭都是由经办人签单,只是报账时财务科总是如杨白劳一般,为了手里这六千多块钱,她已经跑了数趟了。
前天沈永华终于松了口,周老板兴冲冲地过来拿钱,此时见沈永华脸色紧绷绷的,连忙道:“我今天收到了一条菜花蛇,炖了团鱼,中午喝两杯?”
几千块钱,财务科其实还是有的,但沈永华是老财务,老财务一般前列腺都有些不爽,给钱时总是滴滴答答不痛快。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放心,钱肯定会给,只是这个月新管会开支大,等下个月吧,下个月一定,一定。”
周老板见沈永华又变卦了,恳求道:“沈科长,你不是说今天可以报账吗?”
沈永华不耐烦地道:“我只是办事的,领导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老板忍了气,又换作笑脸,道:“时间也不早了,还等着和沈科长喝酒。”
周家餐馆是利用自家楼房开的馆子,距离县城远,平时客人也不多,新管会是他们最大的客户,占了每月营业额的六七成,所以老板娘也不敢得罪这个财神爷。
沈永华又对周老板道:“小王先去,我和蔡琳办了事情就过来。”
出纳蔡琳在办公室要了车,以最快速度到银行取了钱,赶回新管会的时候,沈永华还站在院子里,接过钱,他噔噔地一口气上了楼。
拿着钱,侯卫东有意问了一句:“你办事速度还蛮快的,这钱的手续怎么办?”
沈永华五官堆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字,道:“侯主任,回来交给我处理就行了。”他又试着道,“12点过了,侯主任如果没有安排,我们财务科请侯主任吃顿便餐,科室几位同志都想听侯主任的指示。”
“财务科的心意我领了,改天。”
沈永华见侯卫东提起了手包,就知趣地告辞,他紧跟在侯卫东身后,将侯卫东送上了三菱车。回到办公室,他给周家餐馆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周家餐馆租用的面包车就开了过来,将财务科的人接到了餐馆。
“祝焱突然要到沙州,到底是什么事情?”侯卫东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却不能肯定。
进了县城,王兵问:“我们到哪里去吃饭?”
侯卫东初任新管会主任,迎来送往,饭局不断,大餐馆早就吃腻味了。今天中午为了祝书记的事情,他推掉了好几个饭局,想了想,道:“我们去吃豌杂面,然后你把我送回家,祝书记一打电话,立刻就过来接我。”
到了豌杂面小档口,此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满地是餐巾纸。虽然环境差了些,可是这面汤汤水水一大碗,加了食醋,放了大蒜和葱头,顿时香味扑鼻。
一碗下去,浑身冒汗,身体似乎一下就通畅了,感觉很舒服。
“还是在小馆子吃得饱。”侯卫东感慨了一声,又叮嘱道,“今天下午的事情很重要,你的手机一定要开着,别误了事。”
在家里等到了下午3点,才接到祝焱的电话。祝焱直截了当地道:“你不用来县委大院,直接到沙弯子见面。”
侯卫东给王兵打了电话,没有用到三分钟,越野车就来到了楼下,即将到楼下的时候,车头突然一转,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车尾就端端正正地停在了门洞之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侯卫东上了车,道:“到沙弯子。祝书记还没有出发,你的车速不用太快。”
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沙弯子。上一次迎接新市长刘兵,交通局硬化了沙弯子地面,还种了些树,做了一排石凳子,把沙弯子变成了新广场。附近的农家看到了这个商机,在沙弯子摆起了小摊,弄得原本天然干净的沙弯子到处是垃圾。
侯卫东刚下车,就被几个卖咸鸭蛋的妇女围住,他赶紧溜回到车上,把车窗也关上。几个妇女战斗精神格外顽强,举着咸鸭蛋在车窗外晃动着。侯卫东见其中一位满脸皱纹,恐怕有七十岁了,心就软了,买了两个咸鸭蛋,其他妇女也就一哄而散。
王兵接过咸鸭蛋,细心地剥开,尝了一口,道:“侯主任,这是农村土鸭蛋做的,味道很正。”
“你吃,刚才那豌杂面太扎实了。”
几位妇女坐在石凳子上,嘻嘻哈哈,很快乐。
侯卫东暗道:“祝书记走一趟沙州带五万块,而咸鸭蛋一块钱一个,利润恐怕也就是两三毛钱,就算利润是五毛钱,要赚到五万块,就需要卖十万个咸鸭蛋。”算了这笔账,他不由得想起了厕所老鼠和粮仓老鼠的故事,此时其心境与当年的李斯老前辈颇有几分相似。
下午4点,奥迪车出现在视线之中。
车刚停稳,侯卫东便迎了上去。他见到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空着,一种被信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老柳做了个上车手势,他便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老柳车启动以后,三菱车掉过头,两车分道而驰。
一路上,祝焱话也不多,只是随口问了问新管会近况,便闭目养神。5点10分,奥迪车直接开进了沙州市委大院,祝焱一人匆匆走了进去。
侯卫东把车窗摇上,将自己隐藏在车内,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在市委大院出现的官员们。回想着祝焱短短的几句话以及脸上凝重的神情,他暗自思忖道:“难道祝书记的安排有什么变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到了6点,三三两两的人从市委大楼里走了出来,院子里的小车很快就动了起来,各自寻找着主人。另一部分人则推出了自行车或是摩托车。不一会儿,院子里变得清清静静,终于,祝焱一个人走了下来。侯卫东连忙下车,将车门打开,习惯性地接过了手包。
祝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吩咐道:“到河滨路,上次去过的红瓦房子。”老柳识路辨路的本领格外高超,只要去过一次的地方,他都会将道路牢牢记住。祝焱发了话,他没有思索,出了市委大院以后,东弯西绕,很快就停在河滨路上的红瓦房子前。
祝焱带着侯卫东进了房子,房子很传统,迎面是一壁照墙。祝焱眼看着无人,道:“东西准备好没有?”侯卫东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拿着的黑色小手包递了过去。祝焱没有接,只道:“你先拿着,机灵点,看我的手势。”
刚进了一个圆形小门,就听到一声招呼:“祝书记,这边。姜书记很快就过来了。”
祝焱高声道:“李处,你好啊。”
此时,侯卫东才知道今天见面的人是姜林副书记。姜林是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在侯卫东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笑容,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祝焱与市委综合处李卫革处长握了一会儿手,一边握,一边摇。李卫革是典型的文革名字,很年轻,很有朝气。
“李处,这位是侯卫东,益杨新管会主任。”
李卫革客客气气地与侯卫东握手,道:“好年轻的新管会主任。周书记从益杨回来,多次表扬益杨新管会,没有想到新管会的主官这么年轻,不到三十吧?”
“二十七。”
李卫革感叹道:“我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年轻是个宝,只是当时不知道。”
十多分钟以后,姜林副书记这才进了屋,粟明俊也跟在他身后。
姜林书记倒没有电视里那么严肃,道:“这期学习班是岭西省举办的第一期地厅级后备干部学习班,一年学制,全省只有二十个名额,条件很严格。你是沙州唯一的学员,周书记亲自点的将。”
祝焱平静地道:“感谢周书记、姜书记的信任,我一定在学习班认真学习,不给沙州丢脸。”姜林爽朗地笑道:“今天晚上给你饯行。”
侯卫东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祝焱不是要提副市长吗?怎么又跑去省党校读书?”
他一直观察着祝焱的表情,但是整个饭局,祝焱都在与姜林和粟明俊聊天,直到席终人散,亦没有任何示意。
看着姜林和粟明俊先后上了车,祝焱笑容才渐渐消失,道:“副市长人选已经最终确定,是省政府下来的一位处长,女同志。”
祝焱升任副市长的传说,早已传遍了益杨大街小巷,可是这升职的事情就如小孩子的脸,哭笑之间,说变就变。侯卫东见祝焱神色甚为平常,暗自感慨道:“祝焱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干部,心理素质着实了得,如果换作我,又会是什么感受?”他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