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为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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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先萝摆了摆手道,“孩子们年轻,只怕不够周到。废话少说,如何,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姑姑的一位忘年交的公子,来找刀小子治病的。”
西月跨出一步向杜如何躬身抱拳道,“杜庄主,我家少爷行动不便,在下斗胆替少爷见礼了。”
杜如何微微颔首,回了一礼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青衫男子艰难而缓慢地欠了欠身,将脸面向杜如何,“杜庄主客气,这么晚前来打扰实在抱歉。在下叶欢然,这位是花西月。”
“叶欢然?!”莫中音和杜燃月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攸醉噌地站了起来。
“叶欢然?公子莫非是花家的叶欢然?”杜如何动容道,他询问地看向攸醉,却发现攸醉地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一脸震惊。江湖上谁不知道花氏叶欢然叶公子的赫赫才名,但是见过叶欢然的人却几不可寻。杜如何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疑虑,再不济也不至于连花家的人都不认得自家的公子啊。
杜先萝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老娘还没老到连老朋友的儿子都认错。”她从腰间抽出封书信,展开信纸递给杜如何,“这是小叶恩写的信,上面说得很清楚。”她顿了顿又道,“这天底下也只有那叶小鬼能把硬邦邦的瘦金体写得这么有趣。”
杜如何点了点头,这也算有身份的凭证了,他极快地把信看了一遍,仔细折好还给杜先萝,冲叶欢然拱手道,“叶公子,失礼了。”
莫中音和杜燃月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惊诧万分,这个看起来孱弱不堪的年轻人竟然真是花家最神秘最低调的天之骄子叶欢然?!
扑通一声,攸醉单膝着地跪了下去,“属下攸醉,见过欢然少爷。”
叶欢然轻轻地嗯了一声,极慢地点了点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病得很重,每做一个动作都非常辛苦。可他偏偏把腰杆挺得笔直倔强地抿着嘴,看起来是那么地骄傲,于是在座的都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花西月上前去搀攸醉,微笑着道,“攸兄弟,快起来,咱们少爷不兴这个。”他把攸醉拉了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如何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叶欢然,暗暗叹了口气,侧头向杜先萝小声道,“姑姑,老二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今天又是醉得一塌糊涂,老秦去把舞儿找来给他醒过酒了,可他这会还睡着呢。”
杜先萝摆了摆手截口道,“那个臭小子浑浑噩噩了这么久,也该闹够了。如何,你去把他找来,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样,”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瞪着杜如何道,“你刚才说什么?!舞儿?你把舞儿找去看刀小子了!”
杜如何讷讷地捋了一把白花花的胡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心虚。
莫中音在一旁替道,“婶婶,师父是因为太担心三师兄的病情。三师兄一进庄就吐血昏迷了,燃月又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治疗——”
“胡闹!”杜先萝脸色已不大好看,“如何,你怎么糊涂到这个份上了,舞儿现在在哪里?你啊你!”她咬着牙,苍老的声音中隐约露出几分焦急。
杜如何咳嗽了两声道,“姑姑,把舞儿找来是我心急了。刀小子和舞儿虽然从小就有些不对盘,当年还差点撕破脸,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起长大的,有同门之谊,不至于真出什么事情的。何况舞儿性子温柔敦厚又善于开解人,说不定等老二彻底清醒了,还可以让她帮忙劝服,好让老二出来给老三和叶公子看病。”
杜先萝沉着老脸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顿足道,“将来舞儿若是愿意让她亲自说给你这个老糊涂听的。你真是气死我了,怎么就干出这么大的蠢事!只怕老三救不成,舞儿也要……唉,行了行了,不说了。”
她起身走到叶欢然身旁道,“欢然,老太婆有点急事得先走一趟。你且安心住下来,你的事就是我们姓杜的事,七止庄上下都会尽心竭力地。刀小子混账,我们慢慢磨他就是,你只管安心养病,不要着急。”
叶欢然欠了欠身,“您请便。”
杜先萝又狠狠剜了杜如何一眼,“我先去看看舞儿,没有事最好……你们好好照顾欢然,我回头再找你算账。”话音未落,她已轻飘飘地掠出了大厅,清脆悦耳的玲玲琅琅银饰相作之声在黑暗中迅速远去。
杜如何拿他这个姑姑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苦笑着扬声道,“姑姑放心,叶公子少了一根头发您都来拿我问罪就是。”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样扯着嗓子说话竟如炸雷一般。
叶欢然孱弱的心脏不堪重荷,被这声音刺地猛一哆嗦,深入骨髓的痛苦瞬间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攥紧了拳,呼吸突然浑浊吃力起来,本就极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众人目送杜先萝远去,除了攸耳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而攸耳,也只是轻轻地瞧了他一眼便把眼睛挪开了。
待众人再次把目光移回他身上时,痛苦已慢慢隐去,他瘦削的脸上本来就没有血色,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叶公子,我们七止庄虽不及花家富庶,但地僻幽静很适合休养,你不妨安心住着,老夫会派几个手脚麻利地弟子伺候,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杜如何很客气,虽然叶欢然看不见他还是礼数周到的拱了拱手。
“多谢,不必麻烦了,请安排我尽快见一见奏刀先生。”叶欢然道,他的声音又沙又小但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楚很坚决。
杜如何叹了口气道,“叶公子,实不相瞒,老夫的这个劣徒已经许多年不给人医病了,天天泡在黄汤里醉生梦死,只怕连针都拿不稳。我们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头疼,具体情况攸少侠也是知道的。”
花西月面色大变立刻看向攸醉求证,却见攸醉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无妨,”叶欢然的神色丝毫未变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他缓缓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来见奏先生不过是让家人安心,我既然答应了父亲总不可敷衍无论如何要见上一面,至于奏先生是否愿意出手又或能否医治都无所谓。只是烦劳庄主尽快安排,见过奏先生后我们还有要紧的事急着赶路。”
“少爷……”花西月哀痛地低头看向叶欢然。
杜如何不由愣了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人,这位大名鼎鼎的叶公子莫非是病得太重,把脑袋也烧坏了?他只好又咳了两声道,“叶公子,令尊在信中说希望你能在我们庄中住上一段时间,就算我那劣徒不肯出手,住在这对身体也是很有好处的,不论有什么事情还是先把身子养好要紧。”
“多谢费心。”叶欢然淡淡道,脸上却是“不劳费心”的倔强。
杜如何这才有点明白过来,这个看起来不温不火和和气气的芋头烫手地紧,幸亏莫中音起身解围道,“师父,我们反正要去看二师兄的,不妨请叶公子同行,先见上一面看看是什么情况也好再行商量。”
杜如何看向叶欢然道,“叶公子,你看……”
“多谢。”叶欢然很痛快地点了点头,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对于再行商量这句话未置可否。
杜如何送了一口气,起身负手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动身。”他看了眼叶欢然的腿又道,“老秦,把院子里备的软轿取一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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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稀薄,天上拥挤着大朵大朵厚厚的云。小道上两个家丁手提防风的琉璃罩灯笼走在最前面,花西月和攸醉护着软轿走在中间,杜如何一行紧随其后。
脚下的路渐渐陡了起来,像是在攀山坡。这条路显然很少有人走,杂草横生荒于修葺,一派凄凉之像。一行人在山坡上走了约莫一刻,这才在前方一片茫茫的树林中见着几星昏黄的灯光,奏二爷的居所就要到了。
众人行至林前,黑暗中只见个人影一个斛斗从十余丈的老树上翻了下来,单膝跪地抱拳道“见过庄主。”
“起来罢!”杜如何挥了挥手问道“老二醒了没。”
“不曾听到动静。林舞小姐吩咐过二爷不喜旁人进园让属下们在院外侯着即可,如有什么动静就着人通知秦管家。”
“好,你们继续守着罢。”杜如何颔首道。
“是!”黑影一闪那人倒退着一跃再度溶于憧憧树影。
花西月蹲在轿前,小心翼翼将叶欢然背了起来。
“你们在外面侯着。”杜如何对执灯和抬轿的家将们道,秦伯取过一只灯笼走在队前开路。一众人顺着一条荒于修葺的小路朝着林中光亮处行去。
潮湿的地气从泥土中森森的探出头,夜枭在头顶桀桀的叫着,一盏纸糊的灯笼挂在树梢上摇摇摆摆,火光时明时暗地哆嗦着,一幢黑黢黢不见一丝光亮的吊脚竹楼沉默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堂堂七止庄二爷,“佛手”奏刀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秦伯领着大家绕至竹楼侧面,上前推开歪脖的木门,高提手中的灯笼拾阶而上。“吱嘎吱嘎”的声音让人莫名心慌。转上二楼秦伯在一挂着竹帘的门口站定,轻声道“二爷?”
黑暗中只听得到众人沉闷的呼吸声。
“二爷?”
秦伯连叫两声俱不闻有人应声,杜如何不耐烦的摔手准备进去,莫中音悄悄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杜如何勉强压了压肚子里的火气示意秦伯走前照亮,众人跟着鱼贯而入。
“二爷?”秦伯举着灯笼向屋内摸索,口中一边轻唤。依稀来至在一张矮塌前,秦伯站定将手中的灯笼向前探了探,放大了些声唤道“二爷,庄主来看您了!”
榻上凌乱的扔着床薄被,一个竹枕滚在床脚。空荡荡。
人呢。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老二!”“二师兄!”“二爷!”
“长夜漫漫,诸位好雅兴,专门来看我这个废人吗。”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进门处的墙角悠悠响起,紧接着“啪啪”几声屋内亮如白昼——房顶的四角竟然各悬起一颗鸽卵一般大小的夜明珠。
一个斜披着白袍,半敞胸怀的男子赤脚倚墙坐在地上,手执瓷碗,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他年纪已经不轻,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一道陈旧的伤疤从左眼眼角顺着颧骨一直划过脸颊。他的五官不见得多么精致,凑到一起却说不出的迷人。搁在膝盖上执碗的手苍白的几近透明,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轻轻跳动着。
攸耳在看他的眼睛,为之惊动。那双狭长而略向上挑的眼睛如同古老的粗茎海棠一般,呈现明暗有致的层次,鲜明的绽放,一浪一浪,无风自动。这美明明如枝桠盛开的繁花般盛大照耀,可看在眼中却仿佛稍纵即逝,那么萧索,那么落寞,是空落落的不知所措。
“二师兄……”
那男子将碗送至唇边,咕咚咕咚大口喝光,看着众人笑道“我这别的没有酒倒多得是,诸位是不是想喝一杯呢。”
“奏刀!”杜如何沉声喝道,“闹够了吧!”
奏刀懒洋洋从地上站起来,好似尚有三分醉意的晃了晃,执碗抵额轻笑,“定是仓林舞来过了吧,我窑里那一百八十坛好酒被搬了个干净,连埋在树下的女儿红也被挖走了。呵呵……师父啊……您真是……呵呵……越老越多事了呢。”
“二师兄!”莫中音急忙出声截住奏刀的大不敬。“别喝了!三师兄受了很重的伤,急等你去救呢!”
“喝?小月亮,告诉老四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