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花禽兽-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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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有了丈夫孩子,心思真是再没放到自己身上,尽数奉献给他们了。舒兰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吟诗写字,弹琴下棋。初去黑龙山,她也借景抒情,吟过几首哀诗,写过几篇小词,记得有一次小莫下山采买,任天还问她要不要古琴。他总是声称自己最喜欢风雅的玩意儿,虽然不知道她写的什么东东,弹的什么调调。那时舒兰已经怀孕,心情正焦虑,没心情摆弄这些东西,也就没买,任天于是夸奖她节俭——他要是想让你高兴,总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真有些不习惯啊,身边空荡荡,没有那个呼噜制造者,也没了动物气味的来源。他的体味类似野兽,又那么大个儿,所以她叫他“大宠物”。对了,现在他们有了小宠物,想到这儿舒兰笑了,小宠物啊,快快长大,像爸爸那样强壮,像妈妈那样聪明。文武双全,前途无量。
想着想着睡意渐渐袭来,眼皮发重,不由自主地合上了。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出嫁的那天,什么都是大红的,鞭炮声总是不歇,鼓乐总是俗气地响着,吴德坐在大黑马上,胸前那朵大红花是那么恶心!舒兰大叫,停下,停下,把那个斯文败类揪下来!无人响应,他们都不听她说话,兀自往吴家走。任天啊,任天你什么时候出现?舒兰下意识地期盼着,眼看到了黑龙山,杂乱的马蹄声,卷起的尘沙,四处响起的呼哨,是他们,是任天,任天来救我了!舒兰心满意足地迎接任天的到来……咦,怎么都是女人的话说声?
舒兰醒了,被外边的动静吵醒,坐起来:“谁在外边,吵死了,不知道我在睡觉?”
“小姐,是二姑奶奶,四姑奶奶,舅爷舅奶奶……他们都要进来看望你。”小丫头挣扎进来,脸都挤得变形。
舒兰张大嘴,无法闭上。天哪,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还能这么快赶来,真是神速啊,几十里路呢!我军若是有这等冲劲,早就打败匈奴了吧?他们……他们以为看大熊猫啊?我是大熊猫啊?
“我娘怎么不拦着!”
“拦不住啊,人一拨一拨地来。”小丫头带着哭腔,显然很无力。
舒兰由哭笑不得变成怒不可遏:“我没什么好看的,没缺胳膊没少腿,也没多长出一条腿!叫他们滚!我失踪他们也没像这样找过我,我回来倒是争先恐后看热闹,滚,都给老娘滚!”
小丫头被这等声势吓得一哆嗦,跑了。
太过分了,这些人,这世界,这一切的一切。回个娘家也搞成这样,重温亲情,亲情就给我这样的回复?!母亲的懦弱自私,亲戚的争相看热闹,大哥头痛自己的家事,自顾不暇,小弟屁事不懂,情感淡漠……爹连面都没见着。好了,该结束了,探亲表演宣告落幕,从今以后,再不会做这等傻事。
只是人对亲情的渴望,永远和爱情等同的吧?
“周存道!!”舒兰扯开嗓子,叫了几声。
不是说一叫就到?怎么没反应?舒兰撅嘴,骗人,都是骗人的,除了任天,其他人都骗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努力:“周存道……周存道!”连喊四声。
“我知道你的嗓门大。”墙角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可也不用这么叫吧,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难听。”
舒兰回头,差点没吓个大跟头:“哇,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怎么不吱声!”
“吱了,被你埋没了啊。”周存道掏耳朵:“任夫人,有何指示?”
“我要回家……”舒兰的声音温柔下来。
“这不已经在家?”
舒兰看着他,老大,说你笨平时比谁都精,说你聪明又笨得让人想踹一脚:“回我老公的家!”
“你不是要叙旧?一天就够了?考虑清楚,这种机会不容易有,这一回去,有可能几年都来不了一次。”周存道深刻理解女人想一出是一出的独特思维。
舒兰揪着头发,低下头:“待够了,这鬼地方,我可不想成为稀罕物儿,成天被人参观。”
“那些人,何必理会。”周存道淡淡地:“一个人应付那么多人,不嫌累得慌?放出一句:本人依然完整,多谢关心。保管拨人一个个臊得跑回去。”
舒兰强笑,心情到底是被弄得坏透了:“总是要走的,他们很好,我很放心,几年不回来也没什么问题。走吧,人需要不时告别过去,总是沉浸在回忆里算怎么回事呢?”
于是离开,离开这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去将要生活二十年甚至更久的黑龙山。
“从来没觉得这山这么可爱。”傍晚十分,舒兰又站在了山脚下,呼吸着只属于黑龙山的空气,空前充实。周存道建议:“山下过一夜吧,晚上可能有雨。”舒兰归家心切:“淋点儿雨没什么。”周存道坚守答应过任天好好照顾她的承诺:“山路滑。”舒兰坚持:“我不怕!”周存道苦笑:“我怕。”舒兰郁闷了:“你不是功夫很好,怎么还怕滑?”周存道彻底拜服:“我是怕您出什么闪失,任夫人!”
真讨厌,总是被人瞧不起,也怪自己,平日太无用,只知道指望别人。舒兰倔强心起,下定决心,小拳头紧握:“放心吧,我不会再一无是处啦!”
周存道哭笑不得,痛苦不已,被抽了气的皮球般,瘪下身子,弱弱地道:“我宁愿您一无是处。”
讨论的结果显而易见,雨夜上山。周存道最近在舒兰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就在刚才,又增加了一项,还热乎着呢:男人与女人讨论,结果永远属于女人。
夜色浓重,山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提醒人们这是场倾盆大雨。任天抱着小天走出气闷的屋子,站在泛着诡异红光的天幕下,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啊,娃儿,这可是你出生以后看见的第一场大雨哩。”小天在父亲温暖而坚实的怀中早已睡熟,显见是没心情和父亲一同体会冬雨的严酷。任天凝视无忧无虑的孩子,叹了口气:“我怎么倒比你还想你妈妈呢?”
自从舒兰走后,任天对空出的床产生了极不适应的反应,昨晚竟失眠。反正睡下了也是辗转反则的事儿,导致今晚也拖拖拉拉,捱啊捱,子时才做睡前运动,到屋外瞭望一番,以问小天为掩饰,其实是自问自答:“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答曰:“总要十天半月吧?日子咋过得这么慢呢?”问过,想过,煎熬过,然后被自己折腾出的疲惫中睡熟,混过一天。
雨点落下,豆大的一颗,然后是两颗三颗……任天站在屋檐下,待雨下得大了,才转身进屋,刚带上门,突然觉得心里忽悠一下,打秋千也似,心说莫不是舒兰回来了?欲转首,可一想,怎么可能,她能这么早回来,老子天天给她打洗脚水——这样的顶级老婆,岂不天天伺候也不厌倦?
“天哥……夫君……”
靠,都产生来自心灵的呼唤了?任天纳闷,幻听?老子没那么没出息吧?天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万劫不复?
“夫君,我回来啦,夫君……”舒兰的声音由飘忽转为清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连人都出现在模糊的雨幕中,浑身湿透,像只落水狗,正冲着发愣的任天挥手呢。
“老子一定想她想出病了……”任天迅速把小天放回屋里,又跑出来,擦了擦眼睛,确定真实性。经过测试,远处有一身影酷似舒兰,自己果然病入膏肓。病就病吧,任天毫不犹豫向雨中奔去,把“幻影”拖到屋檐下,仔细端详,不顾身上的雨水,也不顾自己在发抖,喃喃自语:“手感还真不错啊。”
“天哥,我提前回来啦。”舒兰眨着眼睛,被雨淋湿的睫毛小刷子一样扑闪着,不住打冷战:“天哥,我冷……”
“你是真的?”任天怔怔地问。
舒兰汗颜,想象中的激情重逢不是这样的啊,就这样被这不解风情的家伙搞砸了?冻都冻死了,哪还回答这白痴问题。耐心尽失,温柔尽丧,一把将他推开,进屋脱下湿的外衣,蹬掉湿鞋,换上任天的大棉鞋,先抱起小天,笑道:“重多了。”见任天进来,吩咐:“愣着干嘛,烧热水啊!”任天答应了又出来,给老婆大人准备热水去,途中遇到周存道,这家伙正苦着脸回去呢,看见任天,话也不说,招了招手,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又像在幸灾乐祸。
“老婆,热水来啦!”片刻,任天去了又回,身不由主地端着她的洗脚水,满脸笑意:“请老婆享用。”
舒兰放下儿子:“天哥,你今天神色不对呀。”
“这不你回来,我高兴的么。”任天傻乎乎的,全无以往蛮横。她回来,提前回来,出去一天就回来,分离一天就回来,冒雨回来……
舒兰摸他额头。
“还管我?快泡脚,小心寒气入体。”任天催促。
舒兰见他身上湿透了,显然是刚才淋的,心疼起来,弯腰替他脱鞋,先将他的大脚放进冒着热气的水里,再把自己的小脚放在他的两边,嫣然一笑:“这不就行了?”
第 21 章
“你不是一直嫌弃我脚臭?”任天早就晕了,开心得眩晕,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是垂死挣扎。
舒兰抿嘴而笑,小脚轻轻去踩大脚,嫩滑的脚底触着他的脚背,自己的脚背弓起,月牙儿一样皎洁的弧度,水光透亮,为她的脚镀上一层水晶一样的莹光。只听水声,和嘻嘻的笑声:“你不是一直自诩臭男人?臭男人的女人,自然是臭女人啦。”
任天伸手,大手摸着她的小脸,没几下就摸了个遍,嗓子里像梗了个核,心里像灌满了热水,导致良久才能发声:“好,好女人。”
“天哥……”舒兰身子一软,倒在他胸前,任天一把将她揽住,只听她道:“我性子不好,总爱发脾气,任性起来谁也不顾,又什么都不会做,只知道用现成的,我不贤惠,也不勤俭,这我都知道……我如今是跟了你,又有了小天,试想,你若不喜欢我,也不会同我有孩子了,是不是?”
任天微笑,这娘们又要唱戏了,姑且让她唱,老子也听个热闹:“是啊。”
“都说男人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女人永远不嫌多,可同你相处这一路下来,发现你并不是这样的人,就连和弟兄们胡吹,也没听你提过半句,这一点,着实令我欢喜。”
“过奖。”
“你同那些男人不一样。”舒兰看着他,眼波盈盈:“我是多么希望你永远这样,不要变心啊……可世上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变数,也许突然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那么好了,或者简直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喜欢我,会不会把我踢得远远的,从此不再看一眼?”
任天微微拧眉,沉吟了一会,笑了,把她软软的身子竖直,与她对视:“你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可我与众不同,比他们好多了,对吗?”
“嗯。”舒兰点一下头。
“老婆,谢谢你爱我,只有完全迷失在爱情中的男女,才会觉得对方和所有都不一样。”任天缓缓道:“我要告诉你,我和他们一样,和那些无耻的男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记住,男人,都一样。”
舒兰愣了,他在说什么?有人宁愿不要赞扬,却自己贬低自己?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周围很静,一点人声也没有。我开始想,首先是想你,自从你生孩子,我还没和你好好亲热过呢,这个瘾总是没机会过。然后我就想到女人,是你,也不是你,就只是女人。”任天拍了拍舒兰错愕的脸蛋:“一个男人,独自一人,妻子不在身边,想的永远不止是妻子。这样想的男人其实很正常,不这样想的那叫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