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花禽兽-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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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条小溪,洗了手,又搓了把脸,踏着夕阳的余晖下山,到了地方,已然是下午,赶了三天的路。一到才发现这一片怎么都是红漆柱子黑门框的宅子,一连五六座呢,一模一样。哪个愣头青盖的房子啊,还让不让人找老婆了啊!
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急得转圈的任天无计可施,总不能原地吼一嗓子吧,那就暴露啦,万一被人发现可就坏了事,没办法,问人吧。
“大婶,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任天拦住一个中年妇人。
“不知道。”该妇人被叫大婶,已经很不痛快,听了任天的形容,更是斜眼:“流氓!”
在任天的意识里,对舒兰就是这种评价,所以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还含蓄了呢,没说成娇滴滴软乎乎水灵灵白生生的玲珑剔透美少妇。难道不在这里?任天再接再厉。
“这位大嫂,请问——”
“谁是你大嫂?!”胖女人瞪这铜铃般的眼睛:“一看就不像好人,哼!”
任天不气馁,拦下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该名女子头发半白,一脸褶子,任天心说叫声大娘总没错吧,谁知话音刚落,对方眼一瞪嘴一撇,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他妈什么世道?任天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一年闷在屋子里,出来就已经换了番天地,世风更下,人心更不古?算了,求人不如求已,老子一家家试!
按顺序来吧,第一家。拍了门,出来一个梳着揪揪的小丫头,眨着天真的小眼睛看着任天,任天心说我就客气一点吧,故而咧嘴,冲小丫头一笑,谁知对方吓得尖叫一声,捂着嘴巴跑了回去,边跑还边嚷嚷:“大灰狼大灰狼。”任天承认一年不修边幅,自己的形象是差了点儿,可也不至于把人吓得直跑吧,难道我真长了副恶人像?舒兰以前还一个劲说他真男人真本色,形象那叫一个阳刚!这些人真没品味,任天恨恨地去敲第二家。
第二家没人,敲了半天手都酸了,半个带活气的都没出来。
老子干嘛不进去看看?老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斯文?轻功是干嘛用的啊,就是登堂入室飞檐走壁的嘛!任天活动着手臂,突然觉悟了,果然乏味的生活果然能把人磨钝,老子从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啊。
怪鸟一样的任天连飞了三家,都没舒兰的影子,最后一家,若是不对,就是狄远那老头儿忽悠人,他什么要忽悠人?想必有什么阴谋……想着想着,任天落在了第六座宅子的房顶上。
刚落下,便听脚下一声轻笑。
快被思念折磨得疯癫的任天险些没掉下去,如果他掉下去,接下来的一幕就不会发生,更不会被他看见,他的人生也许就要改写,可是他稳住了,因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是因为那声笑?只有和舒兰亲热的时候,她才会发出这种若有若无,像从喉间飘出来的笑声,也只有在亲热时,平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女人才会变成一只乖顺的猫咪。她在下面,她就在下面,分离一年多,与自己同样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女人就在脚下这座屋子里,可是,任天一动不动。
那笑声之后,底下良久静默,又过了许久,任天俯身,轻轻揭开一片灰瓦。
午睡是舒兰一直以来的习惯,睡醒补妆也是打发时间的一项活动。坐在梳妆台畔,慵懒的倦意直从眼角眉梢透出来,散布全身。打开胭脂,挑了少许,红唇顿时鲜艳欲滴。肌肤向来白皙,毫无瑕疵,竟无须扑粉,反失了天然韵致。研了一枚画眉集香丸,顺手拿起眉笔,浅浅勾画一只秀眉,再换另一边,却怎么也画不成一般无二。
“再揉,眉毛就要掉下来了。”周存道掀开床帐,边走过去边拿过她手中的眉笔,也不用端详,随手一勾,两弯柳眉立时像是活起来,双宿双飞了一般。
舒兰撅嘴:“就要自己画,我就不信画不好……”对镜一看,人家已经帮她完成了,手艺倒也不错,不禁嗤笑:“替多少闺秀描眉画目?练得这样精熟。”
“看得多了,熟练于心。”周存道起身,系上睡袍的腰带,淡淡道。
舒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就在刚才,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他吻着她的额头,轻喟道:“为什么不是我……一开始,为什么不是我?”初次见面,她从花轿中出来的刹那,他也惊艳于她的美,和任天的区别仅仅在于,任天立刻想到了抢夺和占有,而他,只是纯粹的欣赏与赞叹。热烈而直接的感情总是更易开花结果。“那时候,你那么讨厌我……”舒兰在说周存道,可脑中浮现的却是和任天斗嘴,周存道总是充当冷淡的和事老的情景。为什么总是任天出现的更多?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啊,舒兰对此无计可施。周存道却道:“也许……因为喜欢,所以讨厌吧?”从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成了别人的女人,周存道不可能对她有更多的想法。有时,只是一瞬,有时,看不见她,也就不去想。如果生命中没有那么多意外,是不是从此没有说这番话的机会?
“任天从不为我画眉,他总是嫌我麻烦,说我无聊。”舒兰回过神来,对眼前的男人微微苦笑,该满足了,两次都遇上不错的男人,这种运气,不是每个漂亮女人都有的。
“任天有豪气,有闯荡的雄心,我没有。作为男人,很多地方我不如他。”周存道叹息:“我只会做缩头乌龟,什么事儿都躲着不决断,混过一生。”
“他只想着自己,从不为身边人考虑哪怕半点。”想起曾经痛恨的任天的野气,舒兰如今只剩遗憾:“还怨什么,人都不在了,小天死了,仇人也死了……剩下的,就是混过一生了吧?一起啊。”抬首,看着存道君。
纵使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周存道何尝不是满心伤痛,那些疤痕,凹凸不平,两人相对,可以抹平那些坑坑洼洼吗?揽过她的柔肩,靠在自己腰上,无言。
任天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站在大门外的任天张着嘴,愣了很久,直到火红的霞光有些刺眼,才颤抖着右手,拔刀。奸夫淫妇,奸夫淫妇……只会说这四个字的任天铁青着脸,明明步子都迈不出去,手刃绿帽子的始作俑者的决心却是无比坚定。奶奶的,老子让你照顾她,可也没说让你这样照顾啊!早知道这样,宁愿她死了老子都不会跟你提一个字。你这哪叫兄弟啊,这这这,比吴德还要无德!老子死了就搞老子的老婆,他娘的你死了我搞你老婆你愿意啊?咋就不将心比心呢?天下那么多女人,搞哪个不好啊,主意居然打到嫂子头上,把你碎尸万段都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舒兰也是,儿子死得那么惨,不晓得收心养性替老子守节,居然这么快就和小叔子勾搭成奸!你好歹也等个十年八年的吧!难道一没男人你就受不了?这不是贱货嘛!不守妇道,不守妇道……气死我了。
任天的感觉,不亚于最喜欢吃的东西刚到嘴没一会儿,掉了,真要掉地上砸个稀巴烂也就算了,偏偏直接落到别人嘴里,而且还是自己求人家接的。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窝囊,挫折感和自卑感不断地噬咬他的心,连吴德都没有给他这种感觉。在吴德手中时,他只想活下去,只想东山再起,报仇雪恨。可现在,就在刚才,周存道从床里出来,替舒兰画眉的一刹那,郎情妾意,风气无限,随之是房上的任天恨入骨髓,心死如灰。
手还在发抖,嘴里还在喃喃奸夫淫妇,明明刚才就可以把他们斩于刀下,任天望天:“可是我为什么要跑出来?”
“任天从不为我画眉……”
“他只想着自己,从不为身边人考虑哪怕半点……”
耳边回荡着她的埋怨。是这样的吗?任天怔怔回忆,记忆中,她好像是娇嗔着让自己为她描眉,当时他觉得自己手粗,画不好,只会出丑,且发自内心地觉得吃饱了撑的,娘们的玩意儿嘛,老爷们掺和什么,多丢份!她不高兴,扭着腰唧唧歪歪,他一个不耐烦,因为在床上,也摔不着,推了她一把,看她歪着身子伏在那儿,说了声:“无聊!”
她那时应该很生气吧?可她生气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多半是因为猪猪的粗鲁),哪有闲工夫一一赔笑化解?老子又不是她的丫鬟!任天觉得自己还是很占理的。原来她那时就记下了这一笔,恨上了。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夫君死了,一点儿也不悲伤,反而活得越发滋润?这贱婊子!任天的刀尖直戳入地,发出尖利的一响,火星四溅。
“可是我为什么要跑出来?”又复望天,几乎是怨念了。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还是那个关于安定的问题。任天的火气突然消失,对着影子,竟然苦涩地笑了起来。那个什么兰,知道吗?老子这次来,就是接你去过安稳日子。不要那些自由,不要那些飞扬,不要血腥不要尘沙,只要与你厮守到老,寡淡索然亦无怨无悔。经过那么多,我已愿意弥补一切,你说,我就做。
可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了,你跟了别人,和别人如胶似漆,恩爱缠绵,没我什么事儿了。
自从舒兰落到吴德手中,任天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对不起她的人。他无数次地默默发誓,只要留得一命,哪怕不复仇,也要和老婆厮守到老,平安是福。原来她那么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任天咬牙,她一定后悔嫁自己这么个丈夫,所以得知他死了,那么快就和周存道在一起,好像所有不幸都不曾发生。也是,谁愿意和朝不保夕的糊涂汉子过日子呢?周存道那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自然是合娇小姐的胃口。怪谁?不怪舒兰,也不怪周存道,怪我自己!
终于知道逃避的原因了,原来,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任天擦去不小心滴落的泪水,当然了,他不承认这是眼泪:“他们更合适……”
命运真是奇妙,如果当初是周存道去而又返,捡起了地上的舒兰,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情景?得如此良婿,她会乐的合不拢嘴吧,她会感激上苍的安排,补偿了她所有的不幸,然后欢欢喜喜,甜甜蜜蜜地和周存道过日子。周存道也不会继续做土匪,他们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安一个家,认认真真地过和世上任何夫妻都一样的小日子。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孩子,再过十多年,他们老了,就能抱上孙子……她会很幸福,挑不出毛病的那种幸福,不像现在,虽是有了好归宿,先前却吃了那么多苦,受老公的气,为老公生孩子,好容易安稳了,吴德又来了,于是受辱,于是失去孩子,最后,失去丈夫。
她一个柔弱女子,还能怎样?还能要求她做得更好吗?
方才,她依偎在周存道怀里,似乎很是满足的样子。就让她这样幸福吧,何必再让她烦恼,让她痛苦,让她撕心裂肺?虽然任天一想起老婆的身子被最好的兄弟享用,还是恨得头盖骨都要爆炸。
任天发现他简直谁都不恨了,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不容易,靠!
“哎呀!”任天拍了下脑门,突然想起老头儿。这家伙之所以这么爽快放自己出来,还无事献殷勤地提供详细地址,原来早知道周舒二人不纯洁!我说呢,老头儿怎么与人为善起来,临走时还说:“祝愿贤伉俪双宿双栖,白头到老。”原来说的不是他任天,而是周存道!
一定要找老头儿算账!!
总算有了正当理由离开此地的任天,拖着明晃晃的大刀,揣着支离破碎的心去舔舐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