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朱门-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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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几经挣扎,还是缓缓伸手接过了灯笼,然后动作笨拙的用短刀挑开了实木的底座,将里面直挺挺竖立的蜡烛拆下,换成了旁边一只婴儿巴掌大的灯油碗。那碗里盛满了淡黄色的火油,碗口极宽。托起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掀翻。从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油碗置于皮纸之上,将其和黄姚竹木围城的灯笼骨架紧紧固定在一起。
这样轻轻提起。里面虽然油盏晃动,可外观上和平时的灯笼没有半点差别。
乐熙足足围着这灯笼站了一刻钟。然后才轻笑道:“你确定它能听话?”
从玉肃然道:“姑娘放心,多了不需要,只一盏茶的功夫,皮纸就能烧破,里面的灯油就会泼洒在下面人的身上。”
乐熙笑着摇头:“单单撒到身上顶什么用?我要的是她彻底的毁了容貌,一个丑八怪还有本钱与我拼斗?届时家里才会全心里的扶持我一个人。”
面对六姑娘这样歹毒的计策,从玉不禁又一次打了个寒颤。
乐熙陡然鼓起巴掌,从帘子外闪身进来一个青衣丫头,从玉眼睛一怔,然后迅速移开,显然不想多惹闲事。
乐熙指着桌面上的灯笼笑道:“想要表示忠心?便拿这个做叩门石吧!”
青衣丫鬟没有从玉一般怯场,连一句话都没有,只躬身行了大礼,然后迅速提着灯笼离开了六姑娘的闻渟院。日头西沉,穿梭在奇花假山中间的她竟没有被一人发现,眼见前面朱门影绰,正是住着三位姑娘的小桃坞,青衣丫鬟稳了稳心神,从灯笼上面的圆洞往下瞧,火油有几滴溅落在皮纸上,可大部分完好无损。青衣丫鬟松了一口气,眼睛不断瞄着大门口,足有一刻钟的功夫,里面再无人出来,青衣丫鬟才若无其事的提着灯笼往里走。
提着个黑灯笼在小桃坞内外行走,虽然有点特别,但没人会出口询问,这会儿正是点灯的时候。东五间、南四间门前各有三四个婆子,地上一溜儿并排放着青纱做成的上好灯笼,一盏一盏点过去,小桃坞的回廊上顿时灯火通明凝萱被新来教导礼仪的嬷嬷折磨了半死,此刻难得闲散的躺在贵妃榻上吃着番邦进宫来的紫葡萄。
宋嬷嬷扬起手中的一件素色飞花蹙金线的翚翟袆衣,上面淡淡纹着浅草边儿,既素雅又庄重。宋嬷嬷一遍一遍摸着上面的滑腻缎面,笑道:“不服气不行,看五姑姑选的衣裳,拿出来就是件打眼的精品。看来这回去公主府,国公爷是没少花心思。”
碧潭接过嬷嬷手里的衣裳,用滚着热水的铜壶压平了每一道细小褶皱。灯光下专注的目光叫人安心。
凝萱扫了半圈,气道:“怎么打晚间的时候就没瞧见笑槐?”
笑槐可禁不起念叨,凝萱话音刚落,笑槐就领着青雪、青梅进了门:“姑娘快尝尝,新做的雪泡豆儿水,姑娘说我前次做的味道淡,还特特加了玫瑰卤子借味。”
笑槐一面和凝萱说话,青梅和青雪两人就将漆盘里的冰碗放在了一进门的花桌案上,这里光线最足,不知谁在什么时候放在此处一只官窑的彩绘梅瓶,多头百合肆意的绽放,把花厅浸染的香海一般。
凝萱使劲儿嗅了嗅,笑道:“花香配着凉粥确实人生一大快事。那花儿是谁摘的?心思也巧,瓶子也正合适。”
青梅忙踮着脚道:“姑娘,是我摘的。”
凝萱睨着青梅,嗔道:“只怕瓶子不是你找的。”
青梅不好意思的捂着发烧的脸:“姑娘明鉴,这样小的事儿也逃不出你的眼睛。都是青雪帮的忙。”
凝萱正要对青雪报以一笑,谁知猛抬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光束直射在凝萱的左眼皮上,刺目的很。她刚要抬头去看,青梅已然将粥碗地递到了眼前:“姑娘趁着冰没化赶紧尝尝。”
凝萱的手不大,碗口又凉,青梅给的急,几乎是塞进凝萱的手里,骤然凉拔拔,她的手陡然抽筋,几乎拧成麻花,手一松,满满一碗的雪泡豆儿水全折在凝萱的裙摆上。
凝萱一激灵,下意识的站起。
恰这时,一直蔫声蔫语的青雪大喝一声:“姑娘看上面!”
忙得了头忙不了尾,所有人都顺着青雪的“指点”往上瞧,宋嬷嬷、笑槐、碧潭无一例外。阴差阳错下,只有凝萱被冰激到低头下看,动作快的在青雪喊话的一瞬间离开了绣墩。
“啪!”
众人就觉眼前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紧接就是耳边传来尖刺的碎裂声。
“啊!”笑槐大叫了一声,人扑向凝萱。
带着火苗的油碗坠落在花桌上,像个皮球似的跳了一下才跌落在地上,整碗油浆四面迸溅,笑槐根本不能幸免,她穿的衣裳又薄。后面几个油点子瞬间烧破了锦衣,深深灼伤了笑槐光滑的脊背。
地上一片狼藉,碧潭惨白着脸将笑槐扶起,宋嬷嬷打着哆嗦拽住凝萱。
青石板的地面最耐打磨,可竟然被火油烧出了几个密密麻麻的小坑。
凝萱只觉得心砰砰砰几乎跳出来,手脚冰凉,看见痛苦不堪的笑槐,凝萱忙和碧潭、宋嬷嬷将其抬到贵妃榻上。笑槐趴在上面一阵阵哆嗦,看得出是强忍剧痛,宋嬷嬷几步回到花桌前,厉声呵斥:“怎么回事儿?灯笼里的蜡烛怎么变成火油?”况且宋嬷嬷又不是不识货的人,寻常火油怎么可能将人烧成这个样子?
青梅和青雪两个不敢互视,都怯怯的往后退了半步。
宋嬷嬷气极,伸手就要上来抓人问罪,碧潭却急匆匆走了出来:“嬷嬷快去看看吧,笑槐的背烧的吓人。”
宋嬷嬷明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现在笑槐情况不明,宋嬷嬷只能狠狠的瞪着青梅、青雪两个,转身就走。
第一一六章君山酿
打那青衫丫鬟出了门,乐熙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单要问是哪一只,自己又说不明白。问从玉,这呆子直发懵的摇头。乐熙跺了跺脚,索性径直来到院中的翠荔藤萝架子下眺望不远处的垂花门。
没多时,就听外跨院大门“轰”的一声被人推开,乐熙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两手将雪帕绞缠成了麻花一般。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急匆匆跑了进来,乐熙一见那人满是笑意,就知大事将成,心下豁然开朗。
“姑娘,成了成了!”
乐熙和从玉将人连拉带扯的拽到了藤萝架下,急切的问道:“你快细说说,到底怎么个‘成’法?”
丫头抹了抹额上的汗迹,可声音还是急促的厉害,丫头回想刚刚所听见的一切,至今仍旧心悸不已:“奴婢按照姑娘所说,借着到北四间送东西的功夫早早埋伏在小桃坞,果然见那丫头将宫灯带进东五间。没多时,里面主子奴才乱成了一团,姑娘看着不顺眼的那个宋嬷嬷最不是玩意儿,估计是怕房里的事情败露,竟叫人把东五间从门到窗户遮捂的严严实实。我害怕这里面有鬼,便冒险凑到了回廊上”
月影下,藤萝架子下的乐熙只露出半张脸,树影婆娑。照的她阴邪邪。乐熙低沉着嗓子问道:“结果如何?”
丫鬟欢喜道:“宋嬷嬷慌得不知所措,正叫人翻箱倒柜的找烫伤药。”
从玉瞄着乐熙的神情,更拿捏着小主的心思,然后试探的冲着丫鬟略有不满的哼道:“姑娘是要问你,到底烫的怎么样?”
丫鬟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然而却没有当着乐熙的面来反驳从玉,只是淡淡的说道:“整个人都趴在贵妃榻上呢,想来也没什么好结果。”
从玉心下大喜,伺机挑拨道:“姑娘听听,我就说那个人不稳妥。五姑娘光烫伤了脊背有什么用?到时候穿上点加厚的衣衫,大公主看得出来才怪。这打蛇打七寸,五姑娘的那张脸蛋呦才是祸水。”
入夜之后的冷风虽然闷热,可打在遍体生出薄汗的金枝玉叶身上,也不免打了个哆嗦。
报信的丫头不愿从玉独领风骚。便轻声劝道:“姑娘,左右都走了这步棋子,我看。不如一瓢水舀到底儿,免得将来五姑娘真的得势,咱们再想对付就难上加难了。”
乐熙抿嘴不语,目光定定的看着从玉。
从玉手脚一慌。知道姑娘这是逼着自己出主意,从玉一直知道她伺候的小主子聪明绝顶。先不说三姑娘那样的夯货被耍的团团转,就是大姑娘也曾经吃过六姑娘的暗亏。而且随着六姑娘年纪的不断增长,这位小祖宗的每一个计谋都阴毒的要命,偏在魏家老太太,夫人们面前,她装的最乖巧。
从玉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干嘛要和报信的丫头秋蝉争功?好了,现在姑娘摆明了是要逼着自己表态,万一到时候东窗事发,六姑娘大可将一切过责都往从玉和秋蝉二人身上推。毕竟那些老爷、夫人们都不会认为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会生出这样毒辣的奸计。
秋蝉得意的看着从玉的局促:“从玉姐姐平日里话最多。办事又沉稳干练,我看你出个主意给咱们姑娘,肯定能行。”
从玉此刻恨不得拆下秋蝉的骨头来啃。只是形势不由人。
乐熙低声咒骂了一句,神色冰冷的看着秋蝉:“去把消息原封不动的告诉佟姨娘。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免得我们再动手脏了好名声。”
秋蝉巴不得“哎”了一声,这种露脸的重任向来都是从玉的活儿,莫非闻渟院要开始转风向了?秋蝉得了令,脚不点地的穿过偌大的廉国府去寻三老爷的美妾佟姨娘。而这厢凝萱等人正打算用银针挑破笑槐脊背上的水泡,预备上药。
外屋地上跪着两个丫头,碧潭亲自把门,内室宋嬷嬷端着玻璃盏的宫灯,凝萱半蹲在贵妃榻前小心翼翼的攥着银针。笑槐背上的水泡个个珍珠粒大小,鼓得老高,看着就毛骨悚然。
“姑娘,我看笑槐的样子有点吓人,这灯油也透着古怪,好像直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要不然咱们偷偷叫大夫来瞧瞧吧。”
笑槐平日虽说脱跳了些,可宋嬷嬷在四个丫头里最信任的便是她,眼见嘻嘻哈哈惯了的笑槐躺在榻上是出气多进气少,原先还哼哼两声,而此刻已是良久没有音信了,宋嬷嬷如何能不急?
凝萱面色极黑,若此时还不明白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她也枉费两世为人了。今天没有笑槐,凝萱在劫难逃。
“嬷嬷,劳烦你亲自去请五姑姑走一遭。”
宋嬷嬷恍然,连连道:“姑娘说的是,五姑姑是宫里的老人,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火油是什么,自然也就有了解毒的法子。”宋嬷嬷转身就往花厅去,途径门前,看着地上两个瑟瑟发抖的丫头,宋嬷嬷重重的啐了一声才出了东五间。
五姑姑和另外一位女供奉是廉国公专门请来教导凝萱、乐熙宫中礼仪的,那二人暂居的住所离着小桃坞并不远,听说是五姑娘求教,五姑姑也没推辞。
一进门,五姑姑就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什么请教,大约是个幌子。
“五姑娘,你找我!”
“姑姑,凝萱实在是没了法子才惊动你,我的丫头不明原因被火油泼溅到,情况危急的很。我们又不敢大肆声张,只能求了姑姑指点迷津。”
凝萱说的恳切,五姑姑为难的皱了皱眉,轻叹一声上前,定定注视了良久才道:“不瞒姑娘,奴婢一进来就闻着地上那滚油了,这味道再熟悉不过,最是害人的利器,却偏偏有个雅号,叫君山酿。这油滴溅蚀肉。严重些的瞬间露出白骨,若心怀不轨之人将其掺杂在酒盅,须臾便能将肠胃化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