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小婢 (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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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把同样精巧的漆杓,盛着热腾腾的食物凑到他嘴边;他本想拒绝,可食盘内散发出的特殊香味吸引了他,他只好说:“我要自己吃。”
芷芙立刻将碗杓递到他手里,然后退开。
将热呼呼的漆碗捧至腿上,常惠用杓子拨了拨,看出这是用碎肉和稞麦熬煮成的羹,其中加了些他说不上名字的野菜,不仅颜色好看,味道也非常诱人。
舀一杓放入口中慢慢品味,他顿时食欲大开。
煮羹的火候控制得不错,肉质松软,稞麦酥烂,野菜软中带劲;吃起来既有浓郁的肉麦香味,野菜也颇清淡爽口。
自从离开中原后,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可口的食物了。
“哪来的野菜?”他一杓接一杓地吃着,吞咽间仍没忘问话。
“湖边。”
“真的?我在湖边看过很多苔藓,是它们吗?”常惠惊喜地问。
芷芙点头,纠正他。“是它们之中可以吃的那些。”
原来那些苔藓,真有可以食用的!
想想芷芙枕在他脑后的药包、为他准备的汤澡、熬煮的药,以及此刻火塘边堆放着的能祛病防毒的干草,他很为她具有丰富的植物知识,并能利用有限的食材和调味料,煮出可口饭食的能力感到高兴。
如此看来,解忧让芷芙来这里是有道理的,本来他还为冬季缺少食物发愁,现在有她在,又能吃到野菜,他相信自己能熬过去。
见她在吃烤肉干,常惠问:“肉羹很好吃,你何不尝尝?”
她举起手里的烤肉。“吃这个管用,那稀软食物,是为你煮的。”
看看她手里油腻腻的肉块,常惠不由暗自感谢她的善解人意;此刻如果给他吃那样的东西,他一定会呕出来。
生病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胃口,但为了保存体力,他强迫自己去吃肉干,却发现那更让他失胃口。
今天这清淡爽口的肉羹引起了他的食欲,他很快就吃下了一整碗,吃饱后,他感觉病似乎也好了一大半,而芷芙在饭后为他煮的茶,更让他的好心情锦上添花。
“喔,上等巴蜀茶!”嗅着浓郁芳香的茶汤,他欣喜地赞叹。
出使西域时,他也带了一些茶,但被匈奴人抢走后,他就再没饮过。
芷芙说:“皇上赐予公主,公主让我带了一些来。”
“得友如解忧,人生无所憾!”他感叹着端起碗,朝乌孙方向拜了拜,然后轻啜一口,满脸喜色地对芷芙说:“谢谢你煮了好茶,来吧,一同饮一碗。”
“不了,你慢慢饮吧。”见他如此欣喜,芷芙静静地退回火塘边。
可口的晚餐和芳香的茶汤,让常惠心情特好,也因此,尽管芷芙仍旧有一句答一句,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但他已不介意,甚至对她不期而至给他造成的困扰和烦恼,也不那么计较了。
当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尴尬事情自然少不了。
夜深更静,他想出外方便,却被芷芙阻止。“风寒雪冷,你不能出去!”
“可是,我需要……”常惠困窘至极,发现伶牙俐齿,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用这个。”芷芙坦然地将一个他曾用过,但被她清洗得干干净净的夜壶,塞进他手里。
常惠当即面红耳热,脑袋一片空白。
“圣人也要吃喝拉撒,只就房里没人便行。”她平静得彷佛在说天气般,丢给他一句“忠告”,然后消失在床边的帷毡后。
第3章(1)
虽然闹了个大红脸,但常惠承认,不甚温顺柔和的芷芙很仔细,也很贴心。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在把他照顾得舒服满意时,她竟以作践自己来惹他生气。
常惠喝过药准备躺下,昏昏欲睡的指着身边的床榻对芷芙说:“你睡这里。”
她仿佛受到惊吓似的忽然退开。“不,我不睡这里。”
常惠不解,“那你睡哪里?”
她看看身后的火塘。
常惠随着她的视线往那里望了望,惊讶地问:“你要整夜坐在火边?”
“不,我有床。”芷芙再次强调。
因为没看到床,所以常惠不明的她的话,直到她转过去,掀开早先他以为是不要的旧毛毡,并躺下去时,他才明白,那就是她所谓的“床”。
“不行,地上又冷又硬,你不能睡那里!”他反对。
“我垫了毛毡。”她坚持。
好心情消失无踪,常惠命令她:“如果你不肯离开,就过来好好睡在床上,否则别想留下来!”
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这是干什么?”她又用那套打死不开口的方法对付他,“怕我不守规矩冒犯你吗?”
“不怕。”幸好火塘边响起了她的声音。
“不怕就过来!”
沉默。
“听见没有?”
还是沉默。
此刻,沉默比公然对抗更惹人生气,常惠的忍耐达到极限。
“你真麻烦!”他厉声怒斥,气她就是有本事激怒他,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是她非要冒充他的妻子跟着他的,现在却又躲得远远,宁愿受冻遭罪也要睡在冷硬的地上,仿佛睡在他的床上,会减寿似的,这看怎能不让他生气?
“如果你非要这样,明天就离开吧,别再缠着我。”他下了逐客令,但仍旧没得到回应,气得他用手撑起身子,想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可等他看清时,他哑了。
芷芙面朝火塘躺在地上,摇曳的火光在她脸上闪耀。
她双目紧闭,寂静不动,就在他生气时睡着了。
愤怒,痛恨,无助,常惠半卧在床上,怒视那张沉静安详的脸。
与她争斗就像在打一场一个人的战争,徒耗精力,却看不到胜利;他的尊严和傲气,全被这口齿木讷的女人击飞了!去她的,她愿怎样就怎样吧!
他倒回柔软的床褥里,为了最后的尊严,决定不再管她,如果她愿意,就让她睡在那该死的地上吧,就算她生病受罪,也是她自找的,跟他毫无关系。
本以为因为生气,加上白天睡太多,一时半会儿定睡不着,没想到头才在药枕上寻找到舒适的位置,睡神便把他带走了。
确信对方睡着后,火塘后的芷芙慢慢张开了眼睛,凝望着火焰,久久难眠。
睡不着并非地面坚硬或寒冷,在她十九年的生命里,风餐露宿、枕石卧冰是常有的事,能睡在这样的地方,已算很好了,令她失眠的是心头难以解脱的苦恼。
生性超然、淡泊的她,很少有烦恼缠心。无论遇到多么难的事,她总是能云淡风轻地将它化解,可今天,她无法摆脱。
常惠是公主的好朋友,得知他遇难时,公主十分焦急。为了报恩,她听从公主的安排前来照顾他,但没想到她与公主一厢情愿的付出,并不是他所想要的,更没想到他会这么排斥她、讨厌她!
他是真的想赶她走,可是她不能离开,否则,她有何颜面去见公主?
公主虽然只年长她一岁,却是她的救命恩人,不仅给了她栖身之所,还教她习文识字。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公主对她好、信任她,才派她来照顾常惠,她又怎么能让公主失望?
然而,公主和她都犯了个错误,忽略了常惠与她个性上的差异。
看着床榻上熟睡的身影,芷芙黯然地想。常惠才貌出众,又素有大志,个性开朗,文采飞扬,她则容貌平平,才疏学浅。更兼口拙言笨,行事鲁莽。
如此截然不搭的个性,即使两个相熟多年的人,也难以融洽相处,更何况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而正是这些个性上的差异,让他们相处才不到一天,便已矛盾重重,常惠也被她惹恼了好几回。
想起他愤怒的表情和急怒交加的咒骂,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推开毛毡坐起身来,芷芙将双肘支在盘起的膝盖上,托着下巴,注视着闪烁的火焰,紧皱的双眉在眉心纠聚成一个深深的结。
我该怎么办?她对着火焰默默低问,觉得回亦难,留亦难,与他相处更难!
她知道他最气她冒充他夫人,她也为此深感后悔,可是在曹大人问她要以什么身份前往匈奴单于庭时,她只想得到这个最能说服匈奴王的理由。
那时,她忽略了一件事:“名声。”
对她这种人来说,名声根本不算什么,可对追求高尚品德、遵守道德规范的常惠来说却是非常重要,她大言不惭地宣称是他的夫人,一定让他觉得受到了冒犯。
尽管她跟对方解释过,那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但她大胆无耻的行为,一定让他的名声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光凭这点,常惠就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她。想到这,芷芙懊恼地紧咬下唇。
如果事情可以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假冒他的夫人。
可说出去的话难再收回,做成的事无法改变,现在,她唯一能补救的,就是尽量不要再惹他生气,而是像对公主承诺过的那样,好好照顾他,陪伴他,保护他。
要做到这点,她就必须留下,除非公主亲自传令要她离开,否则就算常惠恨死了她,她也不会走,因为她不能让公主失望。
想起离别时公主的泪水和殷殷的惜别,芷芙抚摸着腰间那把公主转赠的“雀龙剑”烦乱的心恢复了平静;撇开恼人的去问题后,她开始思考他们的处境。
昨天来到这里后,由于宣称是常惠的“夫人”,她受到了礼遇,不仅能够随曹将军与匈奴单于,和其他匈奴贵族见面,还可以在王庭随意走动。
从与匈奴王和匈奴太子的几次接触中,她看出傲慢专横的匈奴王,对常惠是既羡慕钦佩,又痛恨无奈。
她很确定匈奴王不会释放常惠,将囚而不杀,除了对汉朝尚存忌惮外,更因匈奴王一心想要常惠归降。
囚禁他、逼他当奴隶,就是想以繁重的苦役和难言的耻辱折磨他,从精神和肉体上打击他,以软硬兼施之计,迫使他妥协投降。
想到他身上令人不忍目睹的伤疤,芷芙心里就充满同情、愤怒和忧虑。
过去从解忧公主的口中,和自己的观察中,她早知常惠虽出身贫寒,但为人清高正洁,卓尔不凡。
匈奴人的软硬兼施,不可能改变他的本色,可他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虽然保住了气节,却毁坏了身体。
如今他已虚弱不堪,再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必死于疾病。
她既然来了,就该担负起照顾他、保护他的责任。
常惠肯定会反对她介入他的生活,不配合她的行动、讨厌她,甚至鄙视她,但为了让他活下去、为了回报公主,她这回,注定要让他跳脚了。
今后,她就是他的护卫兼侍女,其他的事情,她不愿去想。
塘上的火苗扑闪不定,芷芙抬头一看,是夜风吹动了门上的帷毡。
她走过去,从掀起的帷毡缝隙往外看,发现外头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漠北的冬季就是这样,雪一旦落下就停不了,总得断断续续的不到仲春,才会干净。可这么漫长的冬季,常惠根本没有多少储备粮食,她得尽快补上才行。
心里筹划着,芷芙将帷毡两侧的系带,紧紧绑在红柳木做成的门框上。
随后她走到床边,常惠依然沉睡,除了呼吸粗浅、面颊暗红外,下颊那凌乱的胡须、塌陷的眼帘和凸起的颧骨,都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
注视他良久后,芷芙为他拉好床辚的帷毡,回到火塘边,往火堆上加了块牛粪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