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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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儿并不明白这年纪长不了她几岁的王家小姐,何苦要入宫去伺候别人呢?从主子一下子变成了奴才,这滋味她尝过,不好受。
后来的后来,当岚儿成了宫人逐风,才明白,想做主子的主子,必须先做奴才的奴才。
一个吃白饭还能用馒头蘸走猪油的县官终究是做不成大事的。
真的到了上面要人的日子,县官告病离职了,可怜王家小姐只能服从分配,从一个美滋滋的秀女,沦落成惨兮兮的宫女。
富人总有富人的办法,就像穷人总有穷人的活法儿。
寄人篱下几百天,王家总算找到了让岚儿还债的法子。
代为入宫。
那时她是连杀鸡都不敢的小水萝卜一个,殊不知,几年后,成为行走在高墙之内的逐风。
逐风而行,虽为宫人,却掌着多少人的命运,可谓杀人不见血。
不知怎的,每每闻到猪油的味道,都会勾起念离的这段不堪的回忆,仿佛这安园后厨高高的木架天棚就是当年那紧贴着她脑袋瓜子的木桌底儿,还是会有那些绣花鞋伸进来,四面八方,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看出主子有些不太对劲,婷婷拽了拽念离的衣袖。
“主子,你是怕闻到这后厨的油腻味儿不是?”
念离的记忆忽的被这么一拽出来,是啊,那年少的记忆中,吃着大白馒头的县令,那压抑的木桌,那四面八方伸进来的绣花鞋,那一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交易——
它们毕竟已经成为过去了。
就像,她已经不再是安以墨的那个“岚儿”了。
而安以墨,显然已经忘了。
什么都忘了。
“没,我只是不喜猪油的味道。”念离轻声说,“绿豆糕做好了么?我要装盒子,给相公送去。”
自念离入门以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安以墨变本加厉,连落雨轩都不再住了,天天就住在天上人间。
而念离的主要任务,就是一天三次给他送绿豆糕。
病怏怏的柳若素自她娘前来闹事未果后,就找了个理由回家去休养生息去了,而老三带着宝儿在外面游玩了好些日子,也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这安园女人虽多,一个个就像失了神采般,有气无力的。
念离琢磨了一个月,硬是没琢磨出来这其中的道理。
奇怪,有什么是她这个宫人也捉摸不透的么?这安园的症结出在了哪里?
念离心里嘀咕着,嘴上却没有多问,依旧每天早上烹茶,三次送餐,左脚右脚依旧小心翼翼地迈着,本分安良。
这一天念离照例是提着食盒乘轿往天上人间去了,这一路的人都对她熟悉了,到了哪里停轿,念离都不必多言,自有人直接往车上放东西,然后由车夫给了钱。
这样一来,念离在这条街上倒是有了不少诨名。
绿豆糕娘子、三进三出娘子、采购娘子——
最让安以墨得意的,还要数“溯源第一傻”这个称号,一傻配一怪,岂不妙哉?
连青楼里的女子们都说,没见过比安夫人更贤惠的女人了,那简直就是一观音菩萨,来到世间就是为了普度了安以墨这败类。
可是每一次披头散发疯傻痴狂的安以墨总是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都被她蒙蔽了!她那满肚子花花肠子满脑子阴谋诡计,岂是你们这些木鱼脑袋能明白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安园,我看紫陌红墙都压不住她呦——”
说这样混账的话时,春泥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戳他脑袋瓜子,看着他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绿豆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气越积越重,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当着念离的面儿,指着安以墨的鼻子就开骂。
骂的不多,但是很有精髓。
“你这个不能人事的,别糟蹋了人家的身子,还要糟蹋人家的精神!”
说这话时,安以墨满嘴的绿豆糕掉了一桌渣子,那眼睛空洞地眨了眨,然后木然的扭过头看着一时愣住的念离。
念离不知怎的,透过这层颠傻痴狂的人皮面具,却仿佛看到了当日在落雨轩那个没有笑容的男人。
志向比天高,尊严如纸薄。
喜怒无常、阴晴难测。
一时间,满园子喜欢嚼舌根子却从来没议论过安大少爷的丫鬟们,那至高无上的独苗宝儿,那眼不见为净的两房小妾,还有那冷冷清清的落雨轩——
一时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在宫里,好歹还有个男人,摸不到,可以想着。在安园里,没有半个男人,摸得到,却尝不着——”安以墨的眸子是那样深邃,那无法明说的的暗伤,刺痛着念离的心,“念离,我想吃绿豆糕,你拿给我——”
念离手指颤了颤,打开食盒,轻声说:“早上剩下的就不要吃了,来吃中午新做出来的,晚上还有。”
安以墨的手指和她的手擦过时,两个人都不禁战栗了片刻。
气氛一时间是那样诡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春泥自动退散了,屋子里只剩下吞咽着绿豆糕的男人和一旁凝望着他的女人。
“那我晚上再拿过来。”
“把明早的一起拿过来——”安以墨抬眼撩了一眼念离,念离石化在那里。
“既然你装成如此温良恭俭让的一个柴火妞儿,那本人也不得不做一回德智体美劳的五好相公了——”安以墨终于笑了。
快去快回。
青楼一夜听云雨
念离回到安园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对后厨说:“顺便把明早的也准备出来吧。”
厨子看了一眼这位看着很温良贤惠的大夫人,随口就问:“夫人明早有事不去送饭了么?这不打紧,让婷婷去就好了,绿豆糕还是刚做出来的好吃。”
念离犹豫再三,终没有说出口那句“我今晚陪相公在天上人间过夜。”
回到屋子里歇着,念离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安以墨那和煦的微笑在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温柔的“黑哥哥”。
只是不知,这次黑哥哥又打算怎么玩弄岚妹妹了。
下定决心低调到底,念离决定此事不做声张,只是叫来了婷婷,嘱咐着:“今日是我父亲的祭日,我要去慈安寺守夜,按理说该是相公陪着我去的,可是他这副样子——我自己独去吧,怕家里人念叨,此事不要声张。”
“可夫人——”
念离轻轻按了按婷婷的手,“记住,不可声张。”
念离虽然话不多,也并不犀利,可是每每说话,都有一股子内在的张力,让婷婷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不愧是宫里来的女人啊,就是不一般。
吩咐完这句话,念离突然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面翻腾起来,倒是拿出一件大黄色的艳丽衣裳来,上面绣着半壁牡丹。
“就是它了。”
“夫人,您不是祭父么,怎么好端端找出这么件喜庆的衣服来?”
念离不动声色地说:“这道理你往后才会懂。”
将衣服整齐叠好,藏到枕边,念离转身吩咐:
“记住,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哪里去了,就说躺下休息了。”
“若是她们定要闯进来呢?”
念离笑了。“我嫁入安家一个月了,你见过谁来看过我么——”
婷婷摇了摇头。
这位大夫人实在太低调了,低调到进门后就悄无声息,若不是柳家夫人自取没趣的那么一闹,恐怕都没人知道这家里多了一个女主人。
安排妥了一切,念离只拿着晚上的那份绿豆糕,朝天上人间去了,出门的时候都没个丫头下人问好,大家自顾自地来来去去,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而念离正是要这样空气般的存在。
轿夫把她放在了天上人间的后院口,念离不动声色地打发道:“明早来慈安寺接我,今晚你们也不要回府了。”
说罢,从袖口抖出几块碎银,交给轿夫长。“这个月辛苦你们了。”
轿夫这下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连谢赏,见大夫人是个喜静的人儿,都识趣的鸟兽散了。
思量着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念离才挎着食盒进了青楼,轻车熟路来到相公的屋子。
这个时候青楼还没上客,倒是清静得很,安以墨正披头散发胸口大开的卧着小睡,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天上人间的小倌。
念离靠着门边的凳子坐下来,仔细打量着他。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十五年后他已经是个精壮的男人了,结实的胸肌烦着白釉似的光亮,不知怎的,念离突然想伸出一根手指上前去捅捅,可下一秒安以墨突然睁开的眼,却让她禁不住猛地脸红。
“想什么猥琐的事儿呢?”
安以墨笑了笑,定睛看着这个定力异于常人的女人,看着她那层人皮面具上泛了红晕,心底竟然有些欢喜。
“可惜只能看不能用,你就是嫁给了一个唐三彩。”
安以墨这话一出口,念离噗嗤一声乐了,那小小的笑声煞是好听,安以墨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天上人间,都找不出一个比念离有味道的。
她并不妖艳,却总像是有一种坏坏的感觉,隐藏在那没有表情的外壳内,涌动着常人不知的狡黠。她并不优雅,却骨子里有那么一种不容人侵犯的尊严,那不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而是从最底层积累起来的生存智慧。她并不年轻,就算放在天上人间也该算是个老姑娘了,可是偏生眸子里时不时还闪过一丝难得的美好和童真,仿佛一片污黑之中,她合上双手还在保护着那点点的白。
一个看似一眼能望到底的简单妇人,却实际上是层层伪装不容别人入侵的神秘女人。
一个可以断言为温柔娴淑的好女人,却骨子里有着那么一股让人上瘾的潜在危险。
越是透明,越是浑浊。
一壶清泉之下,是汪洋万里。
“你今早比平时到的晚一些。”
“在路上碰上了熟人。”念离快速地说了一嘴。
“难不成是老相好也来天上人间了?”安以墨继续不着调着,念离扫了他一眼,“说了些要紧的事儿,只是和安家无关的。”
“就是有关,为夫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
念离听着这话,倒是点了点头。
“过来。”安以墨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让出个床角给念离,念离初是怔了一下,然后满腹狐疑地走近。
“怕了?还是……嫌弃?”安以墨眸子一垂,念离心里顿时一疼,连忙奔了过去,快速地坐下,感觉他的鼻息就喷在自己的腰上,不过隔了一层白衣一层轻纱。
安以墨故意动静很大地嗅了一嗅,在这百花香之中,念离竟然是毫无香味。
“看来你在我们安园真的受了不少委屈,半点脂粉都不施,是觉得没人观赏?”
“这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做宫女的,不敢涂香。”
“怕皇帝看上?”安以墨仰在榻上,衣服松的更开阔了,念离稍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一大片白茫茫。“哎呀,我说你这姿色也不差,是混到了辛者库洗衣服啊,还是跑到御膳房做糕点了,怎么都没当个娘娘?”
“大抵是——”念离眼前一瞬间闪过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那像是要剜入她骨髓的眸子,让她不禁发冷,“大抵是我福浅。”
安以墨看着这女人笔直的背,那坐姿一看就不是辛者库或者御膳房的范儿,那种干粗活的宫女,都是微驼,皮肤也粗糙,哪能像念离保养的这么好——
那十指纤纤,真是好看。
突然感觉,没有香气的念离,本身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也许,还会有什么可能性……么?
安以墨收回这荒唐的想法,摇了摇头。“怎样,安园翻天覆地得一塌糊涂了吧——我想小二小三听到这消息,都巴不得回来。”
念离不动声色。
果然,与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