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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邻室的音乐-第4部分

小说: 邻室的音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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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屏与保姆都不在。

甄律师说:“留你一个人在公寓可以吗?”

可晴说:“没问题。”

“凡事当心,别随便开门。”

“真把我当幼儿了。”

甄律师离去之后,可晴扭开了收音机,逐个电台收听,又到厨房启动洗碗碟机,开大水龙头听水声哗哗,移动台凳,大力顿足,抖动被单,一拳打到枕头上……

各种声音都叫她着迷。

推开窗户,二楼正好看见一棵橡树,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十分悦耳。

可晴忍不住轻轻唱:呜呜呜呜,君还记得我否,君还记得我否。

这次,她没有再流泪。

忽而听见一阵咕咕声,这是什么?她怔住,声响自腹部传来,她突然想起,这便是书中形容的腹如雷鸣?肚子饿了。

她到厨房去做三文治,电话铃骤然响起,她吓一跳,真不习惯,马上跑去接听。

对方说:“小姐,我向你推销《知识泉源宝鉴大笑百科全书》。”他滔滔不绝开始讲解。

可晴听得津津有味。

那推销员不相信有此好运,十分怀疑,“小姐,你还在那一头吗?”

“是,我在听。”

“你会购买吗?”

“我已经有一套,让我考虑考虑。”可晴笑了。

她打开牛奶盒子,把液体倒进杯子,所有声音都源自物质在空气中摩擦,若没有空气,世界静寂一片,一如在太空中。

她坐下翻报纸。

嘶一声,嘶又一声。

情绪略为平静,专等好友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正在读政治评论,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我想……离开他。”

有人回答这个女子:“那么,为什么拖到今日呢。”

“我忍受不了那种空虚,目前,至少有人在身边,无论吵闹、憎恨,有个对象……这种自虐是变态的,我知道……”声音幽怨沉沦。

可晴吃惊,谁,这是谁?

她站起来,是收音机里的广播剧吗,是谁在看电视肥皂剧?

对问从何处传来?

她在公寓中四处寻找。

都没有,屋里只得她一个人。

然后,可晴逐间房走动,细细聆听。

她将开关掣上声量控制调高。

这一下子,她连楼上的脚步声都听见了。

“他欺骗我呢,然后遗弃我。”

对话更清晰了。

“这样做,会否遭到报应?”

终于,可晴知道声音来自何处了。

老式公寓用热水汀做暖气,往往附近有个通风口使空气流动,这个通风口自楼下一直通至三楼,声音自另外一个单位传来。

二楼的通风口在书房里。

照说,声音不应如此清晰,可是,可晴拥有的并不是一双平常的耳朵,她的耳朵是高科技接听器。

落寞伤心的声音再传来:“只有死亡可以消除我的痛苦。”

可晴为之恻然。

她屏息静听。

“不,”另一人说,“你不会寻死,否则,你不会到我这里来。”

可晴忽然明白这两个人的关系了。

他们是心理医生与病人。

楼上竟有一所心理医生诊所。

可晴好奇,开门走到楼下去查户口。

果然,她看到邵也蕴医生的名牌。

啊,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

回到书房,她用椅垫堵塞通风口。

对话声低沉下去,再也听不见了。

可晴觉得可笑,其实,她只需要关上她的耳朵,便什么都听不见。

再过一会儿,保姆自菜市场回来了,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太太,立刻用流利的手语问候可晴。

可晴觉得这种关系难能可贵,也以手语回复。

保姆到厨房准备晚餐。

可晴坐在沙发上欣赏杯碟锅子运作声。

少屏呢,去了何处?

就在这个时候,门声一响,她启门进来了。

“可晴,你怎么出院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扑一个空。”

“给你一个意外惊喜呀。”

“可晴,凡是意外都是可怕的,记住,有了男朋友,千万不要叫他有任何意外。”

可晴笑了。

少屏蹲到她身边,细细打量可晴,她转到她身后。

“可怜,那么漂亮的头发非待明年才长得回来。

可晴这时意味到明敏的少屏没察觉到她已可以听见,不禁暗暗可笑。

她脱口回答:“不是流行短发吗?”

少屏愕住,她是何等机灵的人,当然知道站在可晴身后,她无法看到她的嘴型。

少屏缓缓走到可暗面前,轻轻问:“你有听觉了?”

可晴颔首。

少屏不住点头,“好极了,好极了。”

可晴笑,少屏有点傻。

过一刻,少屏又说:“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两人拥抱在一起跳起舞来,不住在客厅中转圈子,直至晕眩倒在地上。

然后,两人呵哈呵哈大笑不停。

保姆不放心,出来看个究竟。

少屏大叫:“她听得到了,她听得到了。”

保姆也笑着不住点头,双手濡湿,沾着鸡蛋及面粉。

少屏问:“我们几时回家?”

可晴反问:“你想家?”

少屏不语,过一刻她颓丧地说:“我其实没有家。”

可晴不出声。

少屏自嘲:“狗不嫌家贫。”

可晴立刻更正:“你从来没抱怨过环境欠佳,只是家人一直不关心你。”

少屏泪盈于睫,“只有你明白。”

“少屏,你索性到秦家来住吧。”

“什么?”

“就当非正式过继秦家。”

“怎么可以。”

“在祖父名下出一份薪水并不困难。”

少屏问:“职位是秦可晴小姐私人秘书?”

“假如你愿意的话。”

“无功不受禄。”

“那么,做陪读生,我们一起进学校。”

少屏勉强地笑,“我想想清楚。”

可晴失笑,“你怕失足?”

“我怕成为寄生草。”

可晴不语。

少屏轻轻摸她的耳朵,“你已与常人无异,我太替你高兴。”

可晴的手也掩住耳朵,忽然尽情地尖叫起来。

这次,保姆并没有再出来视察。

任何人失聪二十一年,只在书本中得知各种声音是什么样一种现象,都有权在恢复听觉后尖叫。

傍晚,甄律师来了。

他带两个女孩子出去吃饭。

西餐厅出乎意料之外的静寂,客人已经不多,客人吃东西又像守礼拜,默默吞咽,鸦雀无声。

甄律师问:“可晴你有什么计划?”

可晴正在听自己喝汤的声音,要定定神才说:“我知道祖父想我升学。”

“你打算挑哪个国家进修?”

可晴笑,“我成绩平平,也不是爱去哪里就可以去得到。”

甄律师轻轻答:“你交给我办好了。”

“那么,请劳烦一并替少屏办手续。”

甄律师好奇,“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少屏看着可晴,“在一次游泳比赛中。”

“不,我掉了围巾,你叫我拣,我没听见,你追上来,记得吗?”

“你的保姆只管向前走。”

“那年你十岁。”

少屏笑,“我一直比你老气。”

可晴说:“不一定,你有时比我活泼。”

少屏说:“又好像是因为有人在街上欺侮你,你家司机又未到,我帮你喝退那几个大个子。”

可晴想起来,“对对对,他们拍手笑我是聋子。”

甄律师颔首,她们间自有渊缘。

“孟小姐请你把学历成绩尽快交予我。”

少屏收敛笑容,“那是一笔庞大的费用。”

甄律师答:“作育英才不以金钱衡量。”

少屏有点感动,没想到多年来愿望得偿是因为秦家的慈善。

她跟对了朋友。

在这个时候,邻座一男一女忽然起了争执。

那男客不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令到女伴勃然大怒,站起来狠狠赏了他一巴掌。那清脆的啪一声令全场触目。

接着,那盛妆女郎拂袖而去。

可晴眼都不眨看着这一幕,兴奋到极点,原来有声电影是这样精彩。

甄律师连忙低声。“别看,不礼貌。”

可晴急急低头。

眼角瞥见那个男人满面通红掏出钞票付了账才走。

他一走可晴又咧开嘴笑。

少屏纳罕,“你绝少幸灾乐祸。”

“这不是什么灾难。”

少屏说:“对那一男一女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连甄律师都忍不住:“如果真有缘份,打也打不散。”

“这么怪。”

“是,男女闲事往往怪得不能以常理解释。”

可晴回到轨道上去:“祖父觉得北美洲才是读书胜地。”

甄氏答:“我会着手找学校。”

回到公寓,时间还早,少屏立刻到厨房找东西吃。

一见保姆做了肉丸意粉,不胜欢喜。

可晴笑问:“你没吃饱?”

“我最怕新派法式菜,三只虾仁,两片生菜,摆得像美妙图案,吃下肚子如沧海一粟。”

少屏又吃了一大盘肉丸意加半条蒜茸面包。

“食得是福,”她抹抹嘴,自斟一杯波多红酒,“最简单实惠的得益。”

最难得的是吃得这样凶狠也从来不胖,两个女孩子身型十分相似,只有在转过头来时才发觉有分别,少屏粗眉大眼,一股英悍之气,而可晴却满脸抑郁。

可晴渡过了她一生中最刺激的一日,睡得很沉。

半夜朦胧间看见门缝下一条亮光,少屏还没上床。

可晴听到她在讲电话。

“能够升学,当然是好消息,我自信读得上去有余。”

声音低了下去,变成喃喃细语。

隔了很久,可晴又快睡着了,才听见她说:“我也爱你。”

可晴半睡半醒间有点诧异,这分明是密友,却从来未听得少屏提过。

她们二人相敬如宾,关系文明,一向不追究对方的秘密。

男生都喜欢活泼的少屏。

少屏一向受人追求,约会不断,却不炫耀。

可晴又睡着了。

可是脑子维持一丝清醒,她忽然睁开双眼,噫,睡前明明已关掉电子耳朵,怎么会听见少屏讲电话,莫非是做梦?

可晴刹那间清醒,开亮床头灯,拿起盒子开关,小小红灯熄灭,她记得不错,她不应听到声音。

可晴呆住,这是怎么一回事,开关掣出了毛病?

天惭渐亮了。

她起床,报纸已经送来,这时,她又听不到什么了。

她做了茶喝,一边开启电子耳朵。

呵,那对话又来了。

悄悄地,如偷情的人儿,脚步轻盈,钻进可晴的脑袋。

“我到今日还怀念他的一切。”

是同一位女士那泣血似的声音。

可晴转头一看,发觉挡在通风口铁丝网的座垫已被保姆移走。

“每早他出门去的时候,总会亲吻我一下,半明半灭间,知道自己被爱,感觉真好。”

无限缠绵,可晴听得呆了。

“可是,那一切也都过去了。”欷虚不已。

这时,少屏起来,看见可晴,“这么早?”

可晴说:“嘘。”

少屏莫名其妙,坐下斟茶。

可晴听到心理医生说:“或许另外一段感情也可以给你同样的满足。”

“不,那时我年轻,现在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少屏这时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少屏,你听得见吗?”

少屏瞪眼,“听什么?”

“过来,”她把少屏拉近通风口,“听。”

少屏侧耳,“我什么都听不见。”

可是那女子明明在说:“我永远不会爱另外一人那么多。”

少屏摆摆手,“可晴,请问你叫我听什么?”

啊,可晴发觉她的电子耳朵比常人敏锐许多。

她不得不说:“没什么。”

“这么早起来?”

“情绪兴奋,难以入眠。”

好奇心来了,她披上外套,打算出门去。

“你去哪里?”少屏急问。

“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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