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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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妍任他们两个摆弄,心里却暗自思忖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玉修小孩子心性,本是坐不住的,不过这会儿有了心事,便呆呆地坐在床前发起愣来。
苏玉妍将眼睛打开一条细缝,见他双眉紧皱一副苦恼的模样,心知他是在为自己的病情担忧,恨不得立时开口跟他说话,可想到父亲的叮嘱,只得强忍着没有出声。
坐了一会儿,苏玉修便又站起身来,走到姐姐床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姐,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要再不醒过来,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哽咽起来。
苏玉妍听得鼻头一阵发酸,心里却不由得泛起阵阵暖意——有护她爱她的父亲和兄弟相伴,就算前路茫茫,她又何须畏惧?
一念至此,她便缓缓睁开眼来。
苏玉修正红着眼圈说着懊悔的话,忽然看见一双晶亮的眸子在眼前闪闪发光,不禁失声叫道,“姐,你醒了!”
苏玉妍绽颜一笑。
这笑容就如春天的细雨,冬日的骄阳,让苏玉修那焦虑不安的心情即刻安静下来。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脸上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来,“姐,你真的醒了仙台云雨!”
“不是你的幻觉。”苏玉妍伸手摸了摸仍有些疼痛的后脑勺。可以自由活动了,真好。
这时,春草与柳叶两个也相偕回来,见到苏玉妍姐弟俩人在屋里说话,两人顿时喜形于色,柳叶忙去跟丰姨娘说,春草也去告知江妈妈。
一会儿,江妈妈与丰姨娘都赶了过来。丰姨娘虽是早就知道苏玉妍装昏,却还是露出满脸惊喜;江妈妈更是喜极而泣,两只眼睛都红肿得厉害。
碍于李启贤交待的要让病人安静休养,苏玉修便主动替姐姐撵了众人出去。
姐弟俩人便在屋里小声说话。
得知苏玉修已经去学馆辞了先生,苏玉妍不禁一阵感概,想到因为自己一人而致整个苏家发生改变,她心里更是不安。
苏玉修坐了小半个时辰,出于让姐姐好好休养的原因,也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苏玉妍披衣而起,推开半扇窗户,就有桂花的浓郁的香味夹杂着早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守在床边打瞌睡的春草,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来,看到身着中衣的大小姐半闭着眼睛站在窗前时,连忙出声提醒,“大小姐,早晨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苏玉妍眸光缓缓从金桂树枝梢上收了回来,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没事,我身子壮实得很呢!”
春草便过来侍候她洗漱。
得知宋氏已经昨晚已经醒转,苏玉妍沉吟片刻,便对春草说道,“把去年我生日时父亲送的那套湖丝做的新衣拿出来吧!”
春草微微一怔,随即欢天喜地进屋取衣,少时捧着一叠色泽艳丽的衣裙出来,笑道,“老爷要是看到您肯穿他为您做的新衣,还不知会多高兴呢……”忽想起什么似的,又讪讪住口,手下却不停,仍是利落地给苏玉妍梳头。
她性子好,手也灵巧,一会儿工夫,就为她梳理妥当,又打开黄花梨妆台上那小小的锦匣,取了一只镶红宝石紫玉钗斜插在她的发髻上,又细细打量了几眼,这才满意地笑道,“小姐今天真好看,就如那画上的仕女!”
苏玉妍缓缓起身,往妆台镶成桃形的镜面上瞅了一眼,也觉得镜中的少女清丽脱俗,十分耐看,不禁嫣然一笑,“那我以后都这样打扮,你看可好?”
“好,好!”春草笑眯眯地望着她。
苏玉妍复又坐下,吩咐春草去请韦妈妈去做两碗羊乳羹,另备四样夫人喜爱的点心。
春草便应声去了,少时,端着朱漆托盘回来,除了两盅羊乳羹,另有四碟精致的点心。苏玉妍接了过来,又吩咐了春草几句,这才往宋氏房里而来。
屋外空无一人,素来与宋氏形影相随的江妈妈未在廊下守护,连春荣与春芳两个也不知所踪。
苏玉妍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无比安宁的场面——江妈妈端着一只青花瓷碗,手拿调羹,舀起碗中的羹汤缓缓送往半躺在床上的宋氏嘴里;而宋氏,只着中衣,青丝半绾,素面朝天,美丽的脸庞映在萦萦氤氲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详宁静。
宋氏此刻的柔弱与安详,简直让苏玉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江妈妈闻声回头,一眼看到身着新装的大小姐,顿觉眼前一亮,不由得站起身来,“大小姐来了?”
第一卷 013、母女(上)
宋氏也随即抬头,不禁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儿遍体绫罗,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再配上那顾盼生姿的黝黑双眸,宛然就是豆寇年华时的自己!好半晌,她才开口说道,“妍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苏玉妍放下手中的托盘,缓缓上前,屈膝向宋氏行礼,“母亲可好些了?”却是一句也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宋氏看着女儿恭顺的模样,只觉鼻头一酸,伸手抚上女儿的脸颊,“孩子……”
宋氏纤细的手指沁凉如水,想到丰姨娘所说的那个故事,苏玉妍不自觉地心里一跳,“母亲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江妈妈此时已将汤碗搁在旁边的案几上,面带忧虑,“昨夜李大夫问了脉,说夫人……”
不待她说完,宋氏便将手轻轻一挥,打断了她的话,“英娘,李启贤素来胆小,他的话你也相信?我敢断定,必是苏慎暗中授意让他故意夸大其词!”顿了顿又道,“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妍儿说。”
江妈妈不禁轻轻跺脚,“夫人……”
“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苏玉妍从江妈妈那毫不掩饰的忧虑中隐约猜出几分,又听宋氏如此一说,当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宋氏素来娇弱,三天两头头痛脑热,大家已经习以为常,难道这一次,竟是真的严重起来了?
江妈妈听苏玉妍问起,立即低声说道,“李大夫说,夫人的病势……怕是沉重起来了。”说到最后一句时,眼里已扑簌簌滚下泪珠。
“英娘!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宋氏见江妈妈竟敢当面违背自己的话,不禁面现怒色,“你这个样子,将来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跟着妍儿?”
江妈妈连忙举袖掩面,匆匆将泪痕揩干,这才红着眼圈,轻声说道,“夫人不必气恼,是我失态了。”她一向自恃沉稳坚强,要是在外人面前,她决不会如此失态,只是她与大小姐情分毕竟不同些,再加上大小姐又是真心敬重夫人,所以她才会不加掩饰。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妍儿说。”宋氏淡淡瞥了她一眼,无力地挥了挥手。
江妈妈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宋氏转过脸来,看着面前俏然而立的女儿,心里一阵戚然。这些年来因为自己心存怨恨而对女儿不闻不问,甚至还故意把她养坏,原本想着好好为女儿谋划一村好姻缘,却不想昨夜李启贤为她请脉之后竟断言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比当初知道小妹德诗代嫁之事更为沉重综漫之睡神养成计划!那时候,她了无牵挂,若不是心里存着那份念想,只怕早不在世上了;可现在,她有了妍儿。她的妍儿,是何其善良,何其纯厚,她又怎么能放心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面对这世间险恶?
看着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脆弱的宋氏,苏玉妍心里也不禁深为感叹。李启贤的医术不容置疑,但关于宋氏的病情,她就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说了实情,因为李启贤与苏慎的关系非同寻常,极有可能如宋氏所说的是被苏慎授意,只是现在苏慎不在,无从证实。
她心里虽怨宋氏逼她去昌宁,可想到宋氏也是个历经波折的女人,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心里就不由得一软,上前在宋氏床前坐下,柔声劝道,“母亲别担心,必是您昨夜情绪激动而致身体稍有不适,李世伯是关心则乱……”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宋氏低叹一声,缓缓握住女儿的手,“娘昨夜那样逼你,你心里……不会怪娘吧?”她是极为敏感的人,自然已经从女儿的称呼中察觉到了女儿的细微的变化——女儿一直称她为“娘”,今天,却叫了她“母亲”,还有今天的这身华丽的装束,也与以往风格迥异,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昨夜之事而起。
“母亲之所以执意上京,必有母亲的道理,女儿不敢不从。”苏玉妍轻声应道,“女儿心里,始终把母亲当成这个世上最敬重的人,决不会心生怨恨。”
“你能作如此之想,娘甚感欣慰。”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眼里慢慢蕴上一层朦胧泪光,“娘在这世上,就只有你唯一一个亲人了,你若过得不好,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娘!”苏玉妍不禁打断宋氏的话,“女儿炖了羊乳羹,您趁热喝点吧!”
宋氏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托盘,遂轻轻点头。
苏玉妍便返身端起羊乳羹。
“我自己来……”宋氏伸手欲接。
“还是女儿来喂您吧!”苏玉妍道,边说边用调羹喂给宋氏。
宋氏也就不再坚持,略吃了几口,便摆手道,“我吃饱了……江妈妈炖了银耳红枣羹,我方才吃过半碗……”
苏玉妍便依言放下羊乳羹,起身为宋氏揉肩捏背。
就算她对宋氏有小小的不满,可宋氏现在的变化,却还是让她觉得欣慰。就比如说,她刚才明明已经吃过了,却还是没有拂逆自己的好意,这就说明,她开始慢慢变得体谅别人的心意了——这是不是也说明,昌宁之行,还有回旋的余地?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慢慢挂上了树梢,晨光透过半掩的房门洒到宋氏的床前,她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
“今天的阳光不错。”苏玉妍悄悄瞥了宋氏一眼,“要不,我扶您在院子里走走?”
宋氏想起李启贤的告诫,脸上的神情顿时一滞,“我乏得很,还是在床上躺躺吧!对了,修儿去学馆辞了先生没有?”今天苏玉修破例没有来请晨安,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苏玉妍便道,“您不用担心,修儿办事一向利落,已经去学馆辞了先生。”说着,便起身去将窗户推开,“女儿看那些医书上说清晨的空气尤其新鲜,您既然不去外面走动,开开窗也对身体有益。”
宋氏本欲反驳,不过随着苏玉妍将窗户推开,一阵微风夹杂着桂花的清香破窗而入,令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喃喃说道,“没想到,我的妍儿竟知道得这么多了。”
苏玉妍回头笑道,“听丰姨娘说,娘亲未出阁时,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女儿又怎能及得上您的万一?”
第一卷 014、母女(下)
话音刚落,宋氏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随即盯着女儿的脸,缓缓说道,“丰姨娘?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夜见娘亲昏迷过去,丰姨娘十分担心,后来又知道父亲和娘亲发生争执,心中更是焦虑,女儿略一追问,她才简略地跟女儿提了几句。”苏玉妍满脸笑容地看着宋氏,很是兴味盎然,“娘亲,丰姨娘说的,都是真的么?”
“那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宋氏不愿提及往事,在她心里,眼下最要紧的,就只有女儿的前程,“妍儿,你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身边亲近的人,也不能毫无戒备。丰姨娘素来行事谨慎,无端端跟你提起当年的往事,也不知是何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