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蠹 (五重缘)-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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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道灵被哥哥的话吓了一跳,然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对苻长卿轻轻点了点头,“大哥,我明白的。身逢乱世,又做了贵嫔生下麟儿,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不横下心闯一闯,又能有什么好的出路呢?”
苻长卿看着自己聪慧通达的妹妹,不禁面带骄傲的点点头,又侧过脸来,凝视着一直安静坐在自己身旁的安眉,缓缓开口道:“事成之后,我会隐姓埋名,辅佐幼主,永远都不会再回苻府;而我这辈子,将和安眉厮守终生。所以道灵,重兴苻氏一门的大任,就交给你了。”
他这一句话,让安眉和苻道灵同时落泪。安眉此刻被苻长卿握住一只手,之觉得从他掌心传来的阵阵热力,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而苻道灵却是哽咽着低下头,伸手擦擦自己发红的眼眶,“大哥你说这是什么话……说是将大任交给我,其实,还不是要你帮着我和麒麟?苻家这一辈,只有靠你才能复兴……”
苻长卿听着妹妹半带埋怨的话,却只是笑着不答。这是一直安卧在苻道灵怀中酣眠的小男孩,却突然从天天的睡梦中醒来,兀自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母亲笑笑,又向她伸出一只胖乎乎的销售,喃喃个不休,“母亲,母亲……”
众人被他天真的笑语惹得怔怔发愣,直到回过神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蒙在窗棂上的细绢已变成了朦胧的亮蓝色,窗外的天早就亮了。
随后短短一年时间,盘踞在洛阳的大兴渠乱匪,因为分赃不均引发内讧,就在人心浮动之际,被京城内外的官军联合挫败。匪首徐珍于乱军混战时因身中流失而亡,各地余部也被陆续剿灭,于是天下局势稍定,先帝幼子邵麒麟即位,由太后苻氏垂帘听政,定国号重兴。
大魏朝经此一乱后元气大伤,因为中断了大兴渠的修筑,又放还劳役还乡,奖励耕织休养生息,终于在两年后使得天下百废俱兴。
黎明百姓们安居乐业,纷纷对幼主和太后歌功颂德。垂帘听政的苻太后出生名门,乃是青齐苻氏之女,因此当她掌权之后,在先帝时被削爵打压的苻府,也重新振兴。故而也有些爱捕风捉影嚼舌根的人,说着国号“重兴“二字,不但兴了大魏,也兴了苻氏一族。
不过尽管苻氏骄盛日隆,苻太后的家族中,却也没出几个显赫的任务。大抵富贵之家多败儿,至今洛阳城的百姓谈论这些事时,都会连带着想起苻氏英年早逝的长公子,论及当年“洛中英英”的风华,言谈之余无不扼腕叹息。
据说苻太后明慧博识,颇能臧否任务,出了提拔自己家族的人之外,也倚重超重一批老臣,尤其特别信赖一个太傅。说起这个太傅,也是个挺有趣的谈资。据说他身世神秘,在寇乱之时横空出世,奔走于各路官军阵营连横合纵,为剿灭卵匪立下了汗马功劳。
翩翩他又无名无姓,除了太后,天下大概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平日他深居简出,只和夫人居住在皇宫附近的太傅府中,连早朝都不露面。举凡朝政大事,需要太傅定夺的,苻太后都是派人直接用马车将他接入深宫密探;有时甚至一抬风興,抱着年幼的小皇帝亲临太傅府,一直盘桓到第二天鸡鸣时才回宫。只是这苻太后虽名为太后,却正当青春年华,久而久之,难免就传出些风言风语,。这大概就是这位贤德的苻太后,唯一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了。说起这事还是有个逸闻,原来当日这流言在坊间传得久了,苻府二公子苻仲卿年少气盛,某日曾率领一干仆从骑着大马冲进太傅府,养眼要好好找那个太傅一顿麻烦。不料他冲进太傅府后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大哭着从太傅府里奔出来,吓得围在府外等候主人的仆从们目瞪口呆。
至此那太傅与太后之间的密切的往来,苻府上下便三缄其口,不再过问,由着那太傅运筹帷幄,辅弼太后治理天下。又有好事者传说,那不抛头露面的太傅说话声音嘶哑,而他夫人的腿脚则有点跛。因此后来就有这样一首童谣,时时被街头嬉闹的小儿们挂在口中传唱,“哑太傅,不上朝;瘸夫人,坐大轿。一摇一摇买蒸糕,太后来了不让道,大家一起吃蒸糕……”
秦州始平郡扶风县西南的小泽村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某日,从扶风县的衙门里忽然来了几名官差,竟然过问起小泽村的那棵大槐树来!
小泽村的长老自告奋勇地领着官差来到村头,绕着那颗大槐树转了两圈,喋喋不休地聒噪起它的好处,“差爷,你们怕是不知,这棵老槐树已经有一千多个年头了,它可是我们小泽村的宝贝~这棵老槐可是一个神物,神在什么地方?就拿几年前来说,它被一场怪雷劈得整棵都焦死啦~可是如今呢,你们瞧它枝繁叶茂,哪儿还看得出半点被雷劈过的样子来?乡民们每年都会在树下举行社祭,这些年,风调雨顺都靠它,嘿嘿……”
从扶风县来的官差们腆着肚子,耐心听完长老天花乱坠的一席话后,只简单回复两字,“要砍。”
“什么?”小泽村的长老听了官差的话,吓得差点背过气去,简直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差爷,你们,你们何出此言?”
官差们面面相觑,对着长老一拱手,随口敷衍道“”对不住了,老爷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这,这不成!“小泽村的长老面红耳赤,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嚷起来,”这老槐是村里的神树,你们说砍就要砍,那总得说出个道理呀……“”老爷子,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没事还能来难为您吗?请您老多担待!至于为什么砍掉这棵老槐树,难道您还不知道吗?“为首的官差摆出一副有话好商量的姿态,苦着脸,对长老比出一根小指头,”谁叫你们村,出了徐珍这么个大人物呢?如今上面发话了,朝廷里,据说还是太傅大人,说你们村的风水不好,专出乱臣贼子。只要砍掉你们村头的千年老槐树,小泽村从此才能断了匪气,才能太平!老爷子,您就认了吧。“小泽村的长老张口结舌,瞪着眼睛对那官差道:”太,太傅大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村有棵老槐树呢?“”要不怎么说人家有本事,能当太傅呢!“官差们哈哈笑道,拍了拍长老干瘦的肩头,”老爷子,只不过是砍一棵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徐珍那个大反贼当年都打到京里去,把皇帝都给逼死了,如果不是太后仁厚,小泽村全村的人命都保不住!如今只是要您砍一棵树,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官差们这一席话合情合理,说的村中长老哑口无言。然而老人家终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心里总是堵得慌。这天夜里他在炕头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最后终于长叹一声,披衣下地,摸出门往村头走去。
时值春末夏初,夜里并不算凉,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就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屹立在小泽村的村头沐浴着月光,在醉人的南风中招摇着枝叶,沙沙作响。
年买的长老绕着老槐树转了两圈,无奈地叹息一声,又将手中的拐杖敲得咚咚响,”老槐,老槐,你岁数比我还大!“回答他的,只有风中沙沙的槐叶声。
”所以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断在我手里呢!“长老痛心疾首,手中的拐杖又是狠狠一敲,下一刻便像下定了某个重大的决心似的,转身颤巍巍却昂首阔步地离去。
“嘿,我当然比你岁数大,大得多,虽然你看起来那么老。”这时槐鬼坐在书巅,望着长老离去的背影叹气道,“哎,我可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现在就这样离开,还真有点不舍得。”
“你不离开也行,就等着原形被砍吧。”柳鬼此刻陪坐在槐鬼身边,一同随风摇晃着,凉凉的口气还是和从前一样,时时刻刻都带着嘲讽。
“嘿,你就乐意看着我被砍,对吧?”槐鬼对着柳鬼挤眉弄眼,龇牙笑道,“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明天我就把原形移到山坳里去!”
“随你。”柳鬼不以为然地一笑,在如水银的月光里仰起头,枕着手臂懒懒躺倒,睡在槐鬼婆娑摇曳的树冠之巅,眯着眼睛轻声道,“瞧着月亮,真圆。”
槐鬼被柳鬼难得的诗意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两眼一翻,看着歇在自己头顶的月亮,就越发觉得不顺眼,“嗯,是圆。”
两只树鬼就这样貌合神离——或者不如说是貌离神合地躺在一起,闭上双眼汲取月光的精华,在呼吸吐纳中渐渐睡去……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时,他们才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声吵醒!
“吵什么,真见鬼!”槐鬼懊恼的咕哝,坐起身睁眼一看,不禁出奇愤怒的大叫了一声,“谁干的?”
这时,柳鬼也跟着往下一瞄,立刻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原来老槐树粗壮的主干上,竟然被围了整整一匹红绢。这样的行为,对槐树来说是一种咒缚,凡是被红绢围住原形的树鬼,是没有办法移动原形的。
也就是说,我们的槐树此刻……只能活活等着被砍了。
这位好心办坏事,既替槐树围上红绢,又在树下敲锣打鼓召集村民的人,正是小泽村的长老。只见他敲完铜锣后振臂高呼,花白的山羊胡子在风中不停颤抖着,“乡亲们,县衙里来人要砍我们村的神树,这可不能!我活到这把岁数,也够本了,今天哪怕我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让他们砍这棵树!”
小泽村的乡民一大清早就被长老召集到树下,个个脸上都带着睡眼惺忪的麻木,笼着袖子老大不情愿的嘟囔,“长老,县衙里的差爷都发话了,这树非砍不可。您老跟他们对着干,有什么益处?若是把事情惹大了,县里的大官来治我们的罪,可叫我们怎么办?”
长老没想到自己的晚辈竟会反驳自己,气得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治罪算什么?就算赔了我这条老命……”
“那是您愿意赔掉您的老命,我们可没说愿意赔掉我们的小命啊……”
长老被村民的话噎住,瞪着眼睛颤声道:“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没良心?要不是老槐树保佑,去年村里能丰收吗?”
“长老,虽说去年的丰收是老槐树的保佑,可是,饥荒的时候它也没出来保佑我们啊。再说了,当年它被雷劈焦的时候,也是您说这槐树不吉利,叫我们撤掉祭祀的,对不对呀?”有人开始和长老翻起旧账来。
长老的脸霎时发白,瞬间又变红,最后紫里透着青,缺了牙的瘪嘴嗫嚅道:“话虽这么说,可自从它复活,咱们村就没闹过饥荒不是……”
这时槐鬼趴在自己的树冠上,很是公允地接腔,“虽说是,但不闹饥荒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呀。”
柳鬼听了在旁笑道:“所以说,该砍!”
槐鬼白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这时县衙的官差就已经领着两名伐木工,大老远地往这边来了。槐鬼顿时紧张起来,喉咙里挤着哭腔道:“他们砍我有什么意思?我是不材之木,一不能筑桥,二不能做梁,只能劈一劈当柴烧!那个男人也真够狠心,我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
说话间就看那伐木工跟着官差越走越近,树下的乡民们看见官差来了,立刻自动让开一条路,两名伐木工便一路走到大槐树眼前,不禁叹了一声,“嘿!好大的家伙,想砍它,还真得费点力气!”
小泽村的长老一听这话就急了,望着官差凶巴巴地吼道:“这树不能砍!”
“老爷子,砍不砍,可由不得您啊。”官差说着就把长老挟持住,一左一右将他强行拖到一边,对着伐木工高喊道:“砍!”
这时伐木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