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纪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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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你无聊的好奇心,你就毁了它们辛苦建立的家园,你说,你和朕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弃冷笑着,忽然伸出手指在清越的心口重重点了一下,“说到底,你和朕一样,心里都藏着破坏性。说实话,在毁灭的时候,你心里不觉得快活吗?”
破坏性?清越一眼瞥见不弃手指上的皇天戒指,记起那是破坏神遗留的物件,心里有些恍然:“皇上是希望证明每个人都有破坏性吧?”
“你承认与否都没有关系,因为破坏性原本就是每个人心中暗藏的魔性。”不弃看着清越不以为然的眼神,心底升起一股焦躁,“破坏性就如同无法咬合的盒盖,这边压下去,那边又起来,你必须找到各种途径来宣泄它,而捅蚂蚁窝,只是比较隐晦的一种表现。你和朕是同一类人,你根本没有资格来指责朕,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责朕!”
“可是皇上不要忘了,开辟云荒的,除了魔君,还有神后。”清越忍不住反驳道,“或许每个人都有魔性,但人还有理性,还有自制,还有仁心,能将这魔性控制在无害的程度。像皇上这样,小则烧死蚂蚁,大则杖毙无辜,就是放任自己的魔性肆虐,注定会毁灭自己的!”
“呵呵,看来我天祈除了大司命飞桥这个神算子,又出了你这个预言家啊。”不弃眼中的戾气渐渐滋长,“你这样的正义言论,还是留着说给彦照听吧。用满口的仁义道德掩盖满腔的卑下龌龊,这就是你们苍梧王一家的本事!”
清越盯着面前神色激动的不弃,惊异地看到他的眼眸因为恼怒而发红,仿佛有两丛小小的火焰在燃烧。然而他此刻的脸色又是那么苍白,连血色都从他嘴唇上褪尽。一切似乎又回到那时他仅仅因为菜肴无味就杖毙女官厨师时的情景,这让清越心里一寒,隐隐有些后怕。
“皇上,或许你该去太素那里看看。”清越试探着道。
“他现在正不知在哪块沙地里打滚快活呢。”不弃恶狠狠地吼出这句话,忽然抬头冷笑道,“哼,不过一个卑贱的冰族,也妄图来挟制朕吗?”说着,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皇上,要不再服些太素留下的药吧。”清越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唯恐不弃躁狂之下又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连忙追了上去。
“你是在讨好朕吗?”不弃忽然转过头来,唇角挑起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眼看清越果然矜持地停在了原地,不弃的眼光迅速森冷下来:“朕去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清越果然立住不动,眼看不弃的背影远了,方才悄悄跟了上去。
天蓝色的神殿再度出现在视线里,而殿前那个白衣的神官,依然一尘不染,仿佛尘世间唯一的救赎。
“皇叔,他……他又在笑了……”不弃骤然扑倒在大司命飞桥面前,着说,“他想要从我身体里挣脱出来,我快要控制不住他了……”
“皇上许久不曾来了。”飞桥静静地坐着,没有理会皇帝抬起的左手,“难道皇上认为,冰族人的巫药比空桑人的灵力更有效吗?”
“当然不。”不弃咬着牙低下头,掩饰去眼中屈辱的恨意。无论是飞桥还是太素,身为云荒之主的他都无法容忍任何一个人凭借手段挟制他,可是现在,他还不能表露。
“唉,皇上年轻,确实容易受冰族邪门歪道的蛊惑,可是皇上切莫忘了,正宗的空桑法术才是让我族入主云荒大地的根本力量啊。”飞桥终于伸手覆上了不弃手指上微弱闪动的皇天戒指,语重心长地说道。
“皇叔教训得是,朕以后再不见太素就是。”不弃低着头不动,飞桥便闭了口,专心地用自身的法术消除不弃的苦厄。
眼见二人瞑目宁定,清越偷偷从远处绕到飞桥身后的神殿门前,伸手将殿门推开一丝缝隙,钻了进去。
神殿内虚空中的灯花依然闪烁,为女孩指引着道路。清越往黑暗深处走了几步,轻轻叫道:“晔临皇子,是你在叫我么?”
一个白点出现在清越身边的墙壁上,仿佛滴上纸张的墨汁一般渐渐晕开、扩大,随后更多的白点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终于集聚出一个薄薄的透明的人影。
“等一下。”墙上的人影发出细微的声音,让清越退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一道极细的白光从紧闭的殿门门缝中穿越而进,毫不迟疑地汇入那透明的人影中。那人影挺了挺腰身,仿佛霎时之间便充实壮大了许多,薄薄的身影也厚实起来,显现出一个华服男子的形貌体态,比清越上次见到的时候又清晰了几分。
“你是晔临皇子吗?”清越见他挥动着衣袖从墙上走下,试探着问道。
“你猜得对,确实是我。”白影伸手摘了一盏灯花,放在清越身边,“本来该早点召唤你,但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机会。”
“因为今天皇上再次来到神殿吗?”清越问道。
“果然是聪明的丫头,怪不得湛如会选了你来帮我。”晔临皇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的魂体和力量都被封印在那戒指中,只能一点一点地逃逸出来。你看,积攒了三百多年,我还是这副样子。”
“你是被封印在‘皇天’里的?”清越吃了一惊,联想起每次飞桥施法时总有白光从不弃的戒指中溢出,难道便是眼前这晔临皇子的魂体?
“哼哼,他们哪里配拥有皇天?”一贯儒雅稳重的晔临皇子忍不住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那个僭越之家传承的皇天戒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赝品而已!”
什么?清越这回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伸手捂住口才没有叫出声来。还未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殿门外又响起了飞桥焦灼却又强自按捺的声音:“晔临皇子,皇上离开了,我可以进来么?”
“我有些话跟平城郡主谈,你改日再来吧。”晔临皇子隔着大门回答。
门外的飞桥似乎推了一下殿门,却无法打开,只好道:“我这些日勉力施法才抗下了太素的药效,将皇上体内魔血激发,引他到这里来。现在晔临皇子你增强了法力,却只给我闭门羹吗?”
“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晔临皇子淡淡道,“我是死了三百多年的人,不会跟你争抢什么。只要你帮我的魂体全部逃出封印,不弃手上的皇天戒指就是你的,这天祈的江山也是你的。这一点,你还是不相信么?”
“那为何晔临皇子不肯让我知晓你与平城郡主的谈话呢?”飞桥诘问道。
“我向她询问我妻子的事情,怎么大司命也对这种琐事感兴趣吗?”晔临皇子的话语虽然婉转,语气却陡然强硬起来,仿佛一把镶金嵌玉的装饰匕首一旦出了鞘,竟有罕见的锋利。
“那飞桥便告退了。”飞桥无奈,只得气馁地道,“明日是皇子教授我十劫口诀的日子,我明天再来拜访吧。”
“你放心,我不会忘记。”晔临皇子说到这里不再出声,直到确认飞桥已然离开,方才指着地上道,“我们坐下说吧。”
清越一进殿就知道神殿内铺着华贵的绒毛地毯,柔软得几乎埋没了她的脚背。她依言席地坐下,看着晔临皇子将身边的灯花调低,忍不住低声道:“飞桥不知道皇天戒指是假的吧?”
“我自然不敢告诉他,否则他怎会听我训示。”晔临皇子无奈地笑了笑,“我毕竟还是残魂,连这个殿门都出不去的。”
是谁将他的魂魄封印在那戒指里的?真正的皇天又到哪里去了?自己究竟能帮到他什么呢?清越看着面前俊秀飘逸隐然有神仙之姿的晔临皇子,只觉脑子里有无数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呢?”晔临皇子打破沉默问道。
“我读过天祈的正史,里面记载了你的事迹。”清越回答。
“哦,我倒是很好奇他们是如何记述我的。”晔临皇子讽刺地抿了抿嘴唇,让清越记起不弃也有类似的惯常动作。
“嗯,也不是很详细。大体就是你入九嶷山学成法术,化为天祈朝保护神,越京城外的湖泊便被高祖皇帝赐名晔临湖。”清越小时读这些史书都是被父亲请的先生逼迫,囫囵吞枣,到现在反而不太肯定书中的细节,只得说个大概。
“天祈朝保护神?”晔临皇子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末了才恨恨地道,“说得不错,若是没有我,这天祈朝早不知什么时候就灭亡了。”
“晔临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清越好奇地问,“你告诉了我,我才知道该如何帮助你啊。”
“我确实是要告诉你一切。”虚幻的皇子看着清越,透明的眼眸中仿佛发出期冀的光来,“三百年中,我诱使了数名飞桥一样的人来帮我,却只能极为缓慢地逃逸出那戒指的禁锢;如今湛如选了你来,以她占卜的能力,定然知道你与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清越静静地听着,以前很多混沌的事情逐渐通透起来:以祖父嗣澄对子孙的冷淡,竟然会给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孙女亲自取名,想必那时就在自己身上寄予了他‘清剿越京’的夙愿吧;而这次祖父出乎意料地提出带自己同赴越京参加新皇登基大典,定然也不是为了联姻那么简单,那个隐没在心砚树中名叫湛如的女子究竟对他鼓吹了什么,恐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寂静的神殿中,此刻只有晔临皇子讲述的声音。勉强拼凑在一起的魂灵身形飘摇,连声音也是空洞悠远的,回荡在宽阔的殿堂内仿佛三百多年前的故事穿越时空,在听者的面前展现出褪色的画卷。
“我的父亲名叫鸿勋,也就是你口中的高祖元烈皇帝,原本是照夜城一个参将。作为他十三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相中,带到九嶷山修习法术。在那里,我认识了湛如。”
“湛如,就是你的妻子么?”清越有些迟疑地问道。想起以前听说的关于祖父爱上心砚树的传言,清越知道祖父和那个叫湛如的女子关系暧昧,一时迷茫若是晔临问起,自己该不该坦陈实情。
“我只是希望她是我的妻子而已……实际上,到我们死的时候,我也不曾向她表白过心意。”晔临皇子轻轻叹息了一声,沉默片刻,继续讲下去:“那一年我归家探亲,正碰上六部作乱,帝位空悬。因为我家远祖也算星尊帝苗裔,便引起了照夜城青族贵族的猜忌,想要劫杀我家。我施法让全家安然逃离照夜城,自己却大伤元气,数度昏迷。湛如精通占卜之术,算到我有劫难,和几个师兄弟下山将我接回九嶷山。临走之时父亲拉住我的手不住垂泪,兄长们也在一旁哽咽无语,让我恨不能留下和家人一起共渡难关,却不得不含悲远离。”
“落魄中的我们谁也想不到,其后十年间父亲带领十二个哥哥转战南北,竟然平定了云荒,登基为帝。我虽然未能参与征战,却辛苦修习,法术有了小成,接替师父成为九嶷五百术士的门主。那时天祈朝新立,百废俱兴,我和湛如虽未谈及情爱,却彼此相悦,少年心性,只觉自己一生已无一不美满。”
晔临皇子说到这里,面上微微含笑,虽然在灯花下一片模糊,却也让一旁倾听的清越心情愉悦,甚至不敢问一声“后来呢”打破这片暂时的温馨。
过了一会,晔临皇子继续讲述下去:“父亲攻占伽蓝帝都之后,照例获得了代表云荒霸权的皇天戒指,确认了他帝王之血传人的身份。这一来,人们自然会纷纷猜测除却沙场上阵亡的两个儿子,他剩下的十一个儿子中谁是帝王之血的下一任传人。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