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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风玫瑰-第20部分

小说: 风玫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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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孤寂的高楼,低下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他没有抬手去扭落那锈迹斑斑的门锁,只是回过手轻轻搭在了少女的腰间。阿黛尔只觉的身子一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落在了一墙之隔的花园里。

落脚之处,是一片几有半人高的荒草,所有的虫鸣在他们落下的时候霍然停止。

然而,出奇安静的园子里,却隐约有点点的荧光浮动在深邃茂盛的树林暗影间。阿黛尔刚开始以为是流萤,然而仔细看去,那一点点光斑后面却都隐藏着一张模糊的脸,在空旷废弃的宫殿里飘忽徘徊,发出窃窃的笑声和哀哀的哭泣。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羿的手掌。

羿却根本看不到这些,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寂静的荒园,里面游移着无数萤火——柳荫深处有一座玉石砌筑的高台,高台上有一座白色的玲珑楼阁,寂寂而立。

羿迟疑了一下,弯下腰抱起了阿黛尔,把她平放在肩膀上。

那些萤光从树荫深处涌出,在他们身侧聚拢又散开。阿黛尔咬住了嘴角,冷冷的看着那一张张惨白的脸,那些女子穿行在黑夜里,有的脖子里缠着白绫,有的七窍流血,有的面目腐烂浮肿……她们聚集在闯入的生人旁边,不停地哭泣,伸出手去撕扯她的衣襟。

然而,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她们的手一次次的落空,仿佛在抓着水里的幻影。

阿黛尔坐在羿的肩膀上,沉默地看着这些——早在童年时,在八岁睁开眼的刹间,世界在她的眼里就是阴阳重叠的,她能看到常人眼中的世界,还能看到幽冥异界的景象。多年来,她已经见惯了这些的情形,也知道幽冥两界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们无声无息的在荒僻的花园里走过,无数的萤火在身边游移不定。

这些都是历来死在此地的宫人吧?——大胤皇宫真是可怕的地方。区区一个离宫,死人的数量,却几乎是翡冷翠宫廷的十倍。

就在她那么想着的时候,羿已经在高台下停住了脚步。

“凤凰台”——趁着月色,他看清了那座白玉砌成的高台上镌刻着三个古雅的篆书,台阶虽然是久未打扫了,上面却出乎意料的一尘不染,光洁得可以映照出人的影子来。月光清亮,天阶夜凉如水,玉石泛着寒冷的波光,令走在上面的人微微凛然。

那一瞬,羿下意识的感到某种寒意,肩背绷紧。

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他提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走上了高台。高台上依旧一尘不染,只有柳絮在月下蒙蒙而落,仿佛一层轻烟,恍非人世。高台上的白色楼阁沉寂无声,匾上书有“镂云揽月”几个字,门却是半掩着的,里面漆黑如墨。

羿停顿了一下,抬起手沉默地做了一个短促的手势,询问公主是否还要进去。少女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睛望着白楼的最高层。羿正准备一步跨入,却听到阿黛尔的身子忽然猛烈地一颤,紧紧捂住了嘴巴,忍住了一声冲到唇边的惊呼。

羿吃惊地望向她,却看到她拼命摇头,不说一句话。

羿蹙眉,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小楼,一只手暗自握紧了剑,全神贯注地行走在黑夜里——所以他也没有留意到,在他一步跨入的时候,坐在他肩膀上的少女微微侧开了身,似乎在避让着空中的什么东西,紧紧闭着眼睛,身子僵硬。

阿黛尔咬紧了牙,和那个悬在门楣上的腐烂幻影擦肩而过,再不回顾。

身后那个女鬼还在身后厉叫,对她挥舞着尖利的十指,面目朽烂狰狞。

“我的儿子是皇帝!我的儿子是皇帝!”那个悬在门上的女鬼在咆哮,长发披面,试图掐住路过少女的咽喉,“哈哈哈……我的儿子是皇帝!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害死我!我的儿子是皇帝!”

——很奇怪,虽然那是一个东陆的女人,然而当她死去,以魂魄的方式和自己交流时,阿黛尔却能畅通无阻地听明白她的声音,毫无语言的隔阂。

看着那咽喉上缠绕的白绫,她恍然明白了:是的,这个女人,是大胤先帝的宠妃慕氏!也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她的未来婆婆!

那个一生谨慎、机心深远的女人在后宫委曲求全了半辈子,终于达成了她最大的目标,将要母凭子贵,母仪天下,却不料在最后被一道遗旨葬送了全部——所以她的灵魂被不甘和愤怒之火煎熬着,被钉死在这里,每夜每夜的重复着最后一日的情景。

羿却感觉不到这一切,只是小心的沿着楼梯上行,宛如一只猎豹。

月光穿入阴冷的楼里,洒下淡淡的白光。楼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保持着之前的模样,连桌上翻到一半的诗集都留在那里,仿佛主人不曾离开,只有蒙尘的帷幕和案几,显示这里无人居住已经很久。

快到顶楼的时候,阿黛尔微微一颤——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已经近在耳侧,听得更加清晰,凄切宛转,如泣如诉,仿佛白月光一样弥漫开来,清冷宁静。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羿也忽然无声地停住了脚步,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抬起眼,看着楼梯的尽头,忽然看到了一个淡淡的白色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少女,正靠在顶楼的镂花窗下,静静吹着一支洞箫——她凭窗而坐,乌黑的长发在微风里轻轻飘拂。月光穿过窗格,射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竟然泛出玉石一样的洁白光泽,美丽如姑射仙女。

阿黛尔没有开口,生怕一开口,便会惊破了这梦幻般美好的场景。

然而,那个少女却仿佛已经知道她的到来,放下洞箫,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闯入者,眼神似悲似喜,轻声:“阿黛尔公主,你终于来了么?”

“呀!”那一瞬,阿黛尔再也忍不住地惊呼起来——她的脖子!

一道深深的伤痕割断了咽喉,血从那里面无止境地流出,染红了雪白的前襟,狰狞可怖。同一刹那,阿黛尔注意到了房间里那一面镜子——那是一面空空的镜子。在月光下,镜子里映照着房间里一切,却唯独映照不出少女的影子!

——那个少女,是个死人!

就在阿黛尔发出惊呼的那一瞬,羿的身形忽然动了!

仿佛看到了什么,他一把将她从肩上放下,仿佛闪电一样的拔出了剑,飞身掠去,朝着顶楼黑暗中的某处一击而下!——雷霆一样的剑光割裂了黑暗,仿佛受到了惊吓,在那样的剑光里,那个少女的影子瞬间泯灭。

“羿!”阿黛尔低低惊呼起来。

然而羿却没有就此停手,第二剑随即追击而去,直刺屏风后,眼神凝聚凌厉,仿佛一头即将搏杀猎物的鹰隼。

“喀嚓”一声,紫檀屏风在他剑下四分五裂,忽然有一个白衣的人影从房间的黑暗里出现,宛如被风吹送般飘然而起,点足在窗台上。

阿黛尔怔住——不,那不是鬼!

从暗角里掠出的赫然一个白衣的男子。气质高华,意态疏朗,面容在月下朦胧不可辨。手持一支洞箫,在高楼窗台上临风而立,望向闯入的两个人。

他应该是一开始就藏这座废弃的楼阁里,却被羿那一剑从暗影里逼出。

她微微一愕:怎么……方才的箫声,竟是他吹出的么?

不等阿黛尔回过神,羿毫无停顿,连续两剑把对方逼出暗角时,第三剑已经发出。

剑风呼啸着刺破虚空,凌厉得割痛她的面颊——阿黛尔来不及阻止,只是吃惊地看着羿忽然爆发出的杀气。从小到大,羿都很小心的保护着她,谨慎到从来不肯轻易在她面前开杀戒,但是今天,为何却忽然如此失态?

——竟似不顾一切也要格杀眼前这个人于剑下一样!

然而白衣人的身手竟甚为了得,猝及不妨遇到高手袭击,居然以玉箫生生接下了羿那两剑!似乎也急于脱身,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然而,当他准备接第三剑时,看着自己手里的紫玉箫,忽然出现了略微的迟疑。

若是再接一剑,这玉箫只怕要裂开了。

就在他迟疑的那一瞬,羿震开了他的手,剑锋已经抵达了他的胸口。沉默的剑士眼里燃烧着猛烈的火,含着无与伦比的杀意,一剑似要把他劈成两半!

“啊?”看见对方的眼神,仿佛隐约想起了什么,那人失声,“你是……”

然而,剑锋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刺入。

“叮。”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半空里忽然有什么细小的东西急速飞来,打在了羿的黑色长剑上——剑锋被带得一偏,只在对方心口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只是那么一阻,那个白衣人已经消失在了园外的月色中。

怎么?难道又被他走脱了么?——羿只觉血冲入脑中,一时间居然顾不得公主还在身侧,一按窗台,便是飞身掠下了高楼,急追而去。

“羿!”阿黛尔吃惊地低唤,然而那个黑甲剑士却头也不回。

在他离开后,楼中再度寂静如死。

在那样的寂静中,她忽然觉得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摸索着准备走下楼梯,却因为太黑绊倒了什么摔了一跤。站起的时候,手边忽然摸到一物,冰冷润泽。

——映着月光,隐约看到那一支紫色的玉箫,上面坠了明黄的流苏。

“这是我的箫。”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的手。

“啊?!”虚幻的触觉宛如流水,阿黛尔抬眼就看到那个重新出现的幽灵般的少女,不由失声惊呼——浮现在月光里的脸是如此苍白美丽,似一口气就能吹散。

“不要怕,”她听到那个少女叹息,把箫递给她,“送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了。”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幽灵,许久才道:“我不怕。”

“是的,我知道你不害怕。”少女微笑起来,轻声,“魔鬼的孩子又怎么会害怕鬼魂呢?”

那样的话是刺耳的,阿黛尔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你……是谁?”

“我就是弄玉,”少女微笑起来,“拥有阴阳眼的翡冷翠公主啊,你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来到这里——魔鬼的孩子,会把死亡带到东陆。”

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她,脸色惨白。

——从一个鬼魂的口中听到了同样的诅咒,实在令她颤栗莫名。

“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她喃喃,看着幽灵,“你死了很久了。”

少女颈中的血还在不停流出,微笑:“是为了看到最后的结局。”

“结局?”阿黛尔疑惑。

“是的……我想要留着这双眼睛,看到舜华和徽之的最后结局。”弄玉轻声叹息,“我知道在我死之后,血和火必然会在宫殿里再度燃起。”

“那是你的心愿?”阿黛尔有略微的失神,“还是诅咒?”

“呵……翡冷翠的公主,你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弄玉轻声笑起来,“我要给你一个忠告:记住,独善其身,千万别像我一样卷入宫廷斗争中去。”

阿黛尔愕然,低声:“什么?”

“死了之后,才能把一切看得更明白——那些男人们啊……他们血管里流着的从来都是这些杀戮和权谋,迟早都是要自相残杀的。”弄玉冷笑起来,颈中血迹盈然,“这不是女人能阻止的事情。不要自不量力。”

“是么?”阿黛尔喃喃,似有失落,“那么说来,你当年却是白死了?”

“或许是吧……”弄玉低声轻笑,摇了摇头,“但那个时候,除了一死,我又能怎样呢?我太爱他们了——就如你爱你的哥哥一样。”

阿黛尔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挂坠,紧紧按在心口上。

“不要爱他们。要知道那些人活该一生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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