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清情-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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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放下,既得永恒。云烟,今夜,陪我参禅如何?”
八年了,云烟只知道,这四宜堂的构造远比外面的精密。在卧室靠床的那一侧,还有一间隐秘的内室。胤禛有时会进去坐禅,而云烟从未去打扰过。
这个夜里,胤禛牵着云烟的手,推了一边桌案上的玉狻猊,墙壁上的门就开了——
暖黄的灯火很快亮起,这几乎是另一个天地。
安宁,幽静。
浅浅的檀香萦绕在室内,足下是绵软的羊绒毯,这一切平添了一种梦境的朦胧。
墙壁上挂三张明黄长卷的画像。中间一幅赫然是身着朝服的康熙皇帝,左侧一位皇后礼冠的端庄美貌女子,杏眼褐发,有一种天然温柔妩媚。右侧一位隆重宫妃礼冠的美丽女子,眉宇间一双眼眸有隐隐熟悉之感,更显智慧与冷静。画像画得很认真,很传神,笔触里有着丝丝情意。
近处,神龛上的狰狞佛像更是让人目光停滞,如坠异空——
金光灿灿的佛像,在烛光中与它狰狞的样子显得奇异而调和。
狰狞巨大面貌英俊的男佛头戴冠冕,身前一娇弱女子身量极为单薄,她被男佛轻松的托起,一头长发垂在背后被男佛环住,正面向男者,双腿张开,丰润的臀部坐在男佛的双腿之上,四臂相拥,紧紧相贴,赤身**作□状。连虔诚沉醉的神情都极为传神。
胤禛拉着云烟走过去,云烟只是看着它,没有脸红,也没有说话。
胤禛点燃了一束香,插于神龛香炉中。烟雾飘渺中,狰狞的佛像更显魅力。
他牵着云烟的手,一起跪下在金黄色的蒲团上。神龛下只有一个蒲团,胜在够大,而云烟也很娇小。
一串佛珠被套上云烟纤细的手腕,颗颗圆润光泽,每颗上具有一个凤眼状花纹,通体发出微微光芒,一见便不是凡物。
胤禛手持一串相似却颜色更深的佛珠,更显光芒笼罩。随着他指尖缓缓掐念。细看下,每颗佛珠上均有一颗三角状龙眼,狰狞而犀利。
“你手上的叫凤眼菩提,是密宗中最为有灵力的佛珠之一。与我的龙眼菩提,合为一对。佛珠具有十四颗。表示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这十四无畏是:第一,使众生返照自性,获得解脱;第二,使众生旋转知见,苟遇火难,火不能烧;第三,使众生旋转观听,虽遇大水所漂,水不能溺;第四,使众生入于罗刹鬼国,鬼自灭恶;第五,使众生六根消复,临当被害,刀段段折坏;第六,菩萨明照十方,使众生不受药叉、诸幽冥所害;第七,使众生不受虚妄声尘系缚;第八,使众生行于险路如行坦途,遇贼不受劫;第九,使性多淫者,不生色念;第十,使怀忿记恨之人不生瞋恚;第十一,使一切昏钝无善心之人远离痴闇;第十二,使无子众生,欲求男者,令得生男;第十三,使无子众生,欲求女者,即得生女;第十四,使众生持观音名号者,所得福德与恒河沙数无异。”
胤禛的语速持重而稳健,如一位得道高人般耐心讲解,他缓缓握住云烟的手,抬头看向神龛。
“这是密宗欢喜佛,其中男佛寓意着法,女子意为智慧。法与智慧双成,相合为一人。喻示法界智慧无穷。”
云烟听着胤禛对禅宗的讲述,静静点头。目光庄重,轻轻凝视欢喜佛,毫无羞涩扭捏之态。
胤禛轻轻拨了拨她肩头的发,一脸柔和的看着她的侧脸。
夜深了,胤禛打着坐禅。云烟抱膝坐在一边的软毯上。软软的额头抵在他侧肩上,合上的睫毛在小小的脸颊投下一片影子。浅浅的呼吸,从她口唇间呼出来。
很久很久,胤禛的龙眼菩提已经转过千百遍,夜都快到了尽头。
佛法禅宗,皆能开悟。那情呢?不知所起,再不能醒。轻吻,落在她微微喘息的小小唇间。
室内很暖,仿佛不分春秋冬夏,不分白昼黑夜,还是静谧如昔。
胤禛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醒她,只轻轻环她在怀里,一同靠颈闭目。
两人上方的狰狞佛像,在烛光的昏黄中不改光辉,朦胧中显出一丝悲悯怜爱的神色。
夜入八府(一)
一夜辗转终得好眠,出了佛堂已经颇晚,云烟伺候胤禛沐浴后,自己也进浴间简单洗了澡。出来的时候,胤禛正站在门口,唬了云烟一跳。常给他擦身子的大帕子却覆上来,盖在肩上。
云烟仔细选了一身天青色长衫给胤禛换上,他下颌的线条沉静且冷硬,云烟却觉得安心。又检查了他的佩玉和穗子,一切规整完毕,两人方出了四宜堂,阳光颇好。
云烟随胤禛先去了正房,看了嫡福晋纳拉氏。冬梅将正房一应事宜打点的很好,只是纳拉氏身体本身似乎不容乐观。胤禛也让高无庸置办了许多东西送入正房,正碰上侧福晋李氏、妾室宋氏、耿氏、钮咕噜氏几位前来探望。便一起坐了一会,又一起吃了午饭。
胤禛的举止表现,作为一位皇子,四府的主人,几乎完美。高傲、庄重、关怀、温情。
这个男人冷酷的样子,却性感的要命。她们眼里隐隐的爱慕更凸显了这种气息。
他侧脸上浓密的睫毛和光洁的皮肤里让人有欲放肆亲近的气息,却又夹杂着不可碰触的威严、不可逾越的冷酷。
四贝勒爷的一切恰到好处,无一不得体。只是,这样的皇室家庭生活,如果在一个现代人眼里仍然难掩残酷。
吃完午饭,高无庸带着小顺子进来禀报说,晚宴准备事宜一应俱全,宴会要安排的戏班子也已就位,只等下午宴请的几位皇子们的到府。
胤禛靠着在椅子里喝茶,几位福晋妾室端庄羞怯的准备告退。侧福晋李氏临走时说:“春日犯乏,不知爷是否午后小憩,妾身们便告退了。”那眼神里却不乏一些邀请意味。嫡福晋纳拉氏如今不便伺候,午睡里后院各屋里也都是好去处。
胤禛抬了头,将茶杯随意搁下唔了一声,便说:“那就在里间小榻歇会罢。”
胤禛心性不与人亲近,从养母佟皇后仙逝后更是有些喜怒不明,即便是成年被指婚后,多年来也是白日里极少在福晋妾室房里休息,今日留在正房午睡,虽不是宠爱,却显示了出些亲近。不由得让离去众人心有羡慕抑或嫉妒。
纳拉氏眼里也丝有难掩的高兴,吩咐冬梅将里间小榻铺好,引了胤禛过去。暖阁里阳光很好,在正房最角落,最是宁静。
纳拉氏准备上前亲自伺候胤禛解衣,胤禛坐上榻摆了摆手说不脱了,躺一会可能就要去前厅。又说她身子不好,让冬梅伺候她进内室歇着。纳拉氏便应声出去。
云烟站在房门口,原以为有纳拉氏和冬梅伺候,或许可以先告退回四宜堂里。却见她们出来,忙恭敬福身给纳拉氏行礼。纳拉氏的目光堪堪落在云烟恭谨的身姿上,仍是一贯的高贵端庄口吻说让她伺候着,有事进内室找冬梅。
云烟进屋的时候,胤禛侧靠在小榻上,腰间的袍摆从臀后垂下来,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云烟不知道他一夜坐禅是否真的能想通这一切,但他今日的态度却显得更加冷酷与持重起来。这一切,已经够了吧。
她走过去伸手到他颈子下,给他解开喉结下的扣子。把竹帘拉下来挡了些过于强的阳光,拿了一边的薄毯给他盖在腰腹间,又给他轻轻脱了靴子。
胤禛微微掀开眼帘,一直看着她,当她抬头前,又把眼睛闭上。
说是一会就起来,但当小顺子在屋外轻轻叩门报前厅八贝勒到的时候,胤禛才睁开眼。
八贝勒胤禩这天来的实在有些早,当胤禛带着云烟一脸沉静的踏入前院时,胤禩正负手站在前院垂花门后一棵梨树下带笑观看,雪白的梨花压在枝头,掩映得他面容无暇,衣冠胜雪。
他仿佛早有准备的缓缓回身,微微一笑唤:“四哥”
许久未见,他的气质里,竟像是多了一些沉淀的东西。温文尔雅的态度更显炉火纯青。只有云烟知道,他的真实面目里是如何狠厉。
由于十三阿哥胤祥随康熙南巡并不在京内,自是不在晚宴来的皇子之列。八贝勒胤禩住的最近,这几年却走动很少。这次胤禛生病,胤禩的姿态却做得够好。他没有和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一起到府,先行而来,显得足够亲近。
由于时间尚早,胤禛与胤禩并行便往东南面四宜堂而去。胤禩轻轻挽着胤禛的手臂,亲厚的询问着他身体状况,胤禛的表现也极为配合。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竟是说不出的亲昵。
云烟在二人身后默默跟着,兜兜转转上了曲桥,看着他二人背影才觉得眼熟。又不知这感受从何而来。
胤禩接近四宜堂院落,仰头看着牌匾上的“四宜堂”三个字,由衷的赞还是四哥的字最引人仰慕。
踏进院落里,迎风招展的玉兰树亭亭玉立在高大的青桐树边,一簇一簇恍如圣境。空气里幽幽的香气淡而深远,让胤禛和云烟这两个习惯于此景的人都随着胤禩的目光,看得痴了。
三个人站在门前良久,云烟看不清胤禩的神情。他侧了头向胤禛笑,“四哥这里当真是人间天堂。这样的可贵,怕是世间难再得。”云烟看到他嘴角的笑,但他晶莹的眼睛却没笑。
四宜堂原本是两个人的地方,当胤禩出现在这里后,突然显得有些狭小。那样光彩的一个人,无法随意安置。云烟忽然开始想念胤祥,他坐在四宜堂里的时候,却那样浑然天成的自在。
当胤禩坐下在四宜堂外时,眼神还逡巡着院外角的紫藤架和葡萄架。云烟给两人上了茶,便退下去了四宜堂的后面小院收衣服。直到走入院中,云烟才舒了一口气。
这一次,比往日多少次都不同,胤禩从进门开始几乎一眼也没有看过胤禛身后的云烟,仿佛她与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无异。男人,是会疲惫的动物,尤其是对于一个并不有趣的小老鼠。多年来的拒绝与回避,云烟终于看到了他的倦意和遗忘。
当前厅的皇子们陆续到达时,胤禛和胤禩便出了四宜堂。云烟也跟了过去。前厅异常的热闹,连戏班子都已经在外院搭好了戏台子。宴席开始后,胤禛并没有让云烟伺候,而是让小顺子当值。云烟便点点头下去,准备回四宜堂。
在侧门遇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厮问她是否是云烟,她才停下细看他。原来竟是八府的小扣子,随着小纽子一起伺候八贝勒胤禩过来的。
小扣子与云烟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几年前的木兰,他不如小纽子受宠。如果说小纽子是胤禩的跟班,那小扣子更像小纽子的跟班。
他向四周看了看,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问云烟可认得。云烟一愣,便抬了手接过来,果然是一方熟悉的白色丝帕,左下角赫然有一个“福”字,只边角上却零心溅了一点血迹!
云烟揪着手帕猛然抬头看他,“福儿她怎么了?”
小扣子神色掩不住有些伤感,“她还在花房当差,病得很重,怕是不成。帕子我带到了,也算帮她了桩心愿。”
云烟心中一颤,眼睛都红了,几乎站不稳。“真的?碧月呢?”
小扣子苦笑:“她们俩都是最下等的粗使丫头,碧月又能如何。她只说有机会将帕子带于你,其他没有。前厅怕是还有事,我去侍候着了。”
云烟扶了墙壁,心都沉了底。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小扣子说的不错,碧月也不能如何。福儿不会用这帕子开玩笑,这帕子是福儿最宝贝的东西,她娘亲手缝制唯一留